浮色

“嗯。”米塵點了點頭。

白意涵換上了一件款式有些老氣的西裝,可在他身上卻穿出了一種率直和複古的感覺。他來到張賀麵前,問道:“張導,這樣可以嗎?”

張賀從正在調試的屏幕前抬起頭來,兩秒之後,點了點頭:“可以,台詞都記得嗎?”

“記得。”

這一幕戲是沈鬆雲第一次來到山西煤礦山,與合作夥伴一起查看他們的礦山。那時候的沈鬆雲仍舊善良,他不想做個壓榨別人血汗的吸血鬼,所以對礦工很寬容,私下裏還會發紅包給他們。

米塵靠著遮陽傘,將剛才的那張照片上傳,想了想,她加了一句:沈鬆雲的純真年代。

發完了,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微博粉絲什麽時候竟然快要破萬了。

這才多少天啊?她總共也就發了兩、三張照片而已!

翻一翻下麵的評論,許多粉絲們都嗷嗷叫著:

小米粒!什麽時候再爆照啊!

我們想念白帝了!我們要帥帥的照片!

白帝現在在做什麽啊!小米粒你再不出聲我們就要把你磨成米粉了!

米塵抓抓腦袋,原來這些粉絲不是自己的,而是白意涵的啊!

新照片上傳沒多久,果然又有無數評論奔湧而來。

天啊!白帝這是逆生長嗎?實在嫩太可口了吧!

這不僅僅是沈鬆雲的純真年代,也是我們的純真年代啊!

完了!完了!看到這樣的沈鬆雲,迫不及待要看電影了!

忽然,另一條評論出現,讓米塵哭笑不得。

超級大嘰嘰:小米粒!你完蛋了!竟然不經過我的允許就發照片!

米塵趕緊回複:是你老板特許的!

超級大嘰嘰:看我一會兒怎麽收拾你。

這幾場戲對於白意涵來說幾乎沒有難度,連NG都不曾出現,直接過。

感覺追回了少許進度,張賀導演的神色也平緩了不少。

勞累了一整個下午,劇組收工。米塵跟著白意涵來到被安排的招待所。這裏的條件很簡陋,對於劇組的工作人員來說習以為常,但是方承燁先生還是按耐不住不爽的心情。

“我擦!竟然沒熱水!一身臭汗難道不洗澡嗎!”方承燁拿著被擰下來的龍頭,快要崩潰了。

因為房間短缺,白意涵與方承燁同一間。他倒是毫不在意地倒在泛黃的床單上,閉目休息。

“電影投資不是挺大手筆的嗎!怎麽給我們住這樣的地方!”

“這裏是距離取景礦山比較近而且條件最好的招待所了。將就一兩天吧。”

“老白,你沒看見這床單的顏色?沒聞見這裏邊兒的味道?你怎麽忍受得了?”方承燁掏出手機,“我要問問我們的小米粒,她是不是也很難受!”

方承燁撥通了米塵的手機,裏麵傳來米塵爽朗的聲音。

“方大哥!你們都放好行李了嗎!晚上我想吃涼麵!對麵有涼麵攤!”

“天天就知道吃!小心變成豬啊你!你不覺得招待所的衛生狀況很膈應人嗎?”

“嗯,床單好像許久沒換過了。”

米塵的話讓方承燁找到了認同感,“是吧!我們走!一起去投訴!”

“啊?不用了吧。我來之前,喵喵放了一層單人床單在我的行李箱裏,晚上我用幹淨床單把自己裹起來就好了。”

方承燁頓時淚流滿麵,“為什麽喵喵不是我的閨蜜呢?”

躺在**的白意涵側過身去,唇上不自覺掠起一抹笑意。

第二日的拍攝就要進入礦洞了。米塵為了保持拍攝過程中隨時為白意涵補妝,也背著化妝箱進了礦洞。

劇組聯係的礦洞,聽說是結構最安全,也是比較淺地一個。

當米塵跟在白意涵身後的時候,還是感覺到那種不怎麽清新的壓抑氣氛。米塵抬頭看了看距離頭頂沒有幾米遠的木樁,一陣莫名心慌。

也許是看多了什麽礦洞塌方的報道。

進入十幾米遠之後,有一個比較寬敞的空間。在這裏,是一段沈鬆雲與自己的合夥人發生激烈的爭執。

米塵在一旁看著,感受著白意涵賦予這個角色的張力。她偶爾會覺得慶幸,自己竟然是白意涵的專屬化妝師。

“和白意涵合作真的很輕鬆。對人物把握得很準,而且還能影響到與之合作的其他演員,盡快入戲。返工少,花的力氣也少,心情自然也好。”站在米塵身邊的副導演感慨道。

“而且脾氣還很好。”

“嗬嗬,看你小小的,沒想到竟然是白意涵的化妝師!他應該很信任你,上妝的時候不像其他演員諸多意見,磨磨蹭蹭,讓劇組裏那麽多號人等著他一個。”說完,副導演還將一個士力架遞到米塵麵前,“來,給你補充能量!”

“謝謝!”米塵接過來,看了看,收進口袋裏。

礦洞裏的戲結束了,工作人員將器材運出去。白意涵毫不介意地擼起袖子幫忙。

就在這個時候,礦洞深處傳來一陣坍塌聲,震得米塵的肩膀聳起來,隻感覺有人一把拽住她,“快跑!”

頭頂上是稀稀拉拉跌落的土灰。

米塵這才意識到礦洞要垮塌了。電視新聞裏見過的無數消息,竟然被自己遇上了!

“不要管器材了!先出去!”

攝影組的組長大聲叫喊著。

米塵被沙石蒙得睜不開眼,地麵在震動,根本不知道是誰在拽著她。

眼見著前方亮光處已經有不少人逃了出去,米塵覺得希望近在眼前,卻在那一刻感覺背後有什麽壓了下來,驟然摔倒。

一切被黑暗淹沒。

過了良久,她隱隱聽見耳邊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米塵……米塵你還在嗎?你醒醒……”

米塵的眉心皺了皺,黑暗之中,她什麽也看不見。

空氣裏的氣味很難聞,令人窒息。她的腦海中回憶起那一陣山崩石裂一般的震動,心髒一陣猛地下沉。

“我……還在。”慌亂中的米塵試圖起身,手肘立刻撞在什麽東西上,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困住了。

黑暗的寂靜之中,傳來一聲歎息。

米塵咽下口水,艱難地轉動自己的頭部,“是……是誰在那邊?”

對方發出一聲輕笑,“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米塵心髒一緊,“白大哥!你怎麽沒跑出去!”

白意涵的聲音沒有絲毫的焦急,相反帶有安撫的意味,“差了一點點而已。別擔心,救援組已經趕來了。我們壓得比較淺,很快就能出去了。”

所有惶恐無助以及對死亡的恐懼潰堤而出,卻在聽見那個人聲音的時刻,沉入平緩的溪流。

然後,她才意識到,那個拽著自己的人就是白意涵。如果不是因為帶著她,也許他已經逃出去了。

內疚感鋪天蓋地而來。但這個時候再說什麽對不起之類毫無疑義。

米塵開始想象,如果自己真的被困在這裏再也出不去了,到底還有沒有人在乎她。不負責任的父親早就離世,母親也在那場事故中支離破碎。喵喵肯定會為她難受,歉疚她們的最後一頓晚餐她生死不肯洗碗刷鍋。方大哥大概也會難過吧……還有呢?他會難受嗎?

她已經離開兩年了,像個負氣離家出走的孩子。他大概早就習慣了沒有她的愜意日子,享受時尚界的追捧以及善解人意妻子的愛慕。

米塵的眼淚掉落下來。

“小米,你動的了嗎?身上有沒有什麽地方很疼?”

整個世界的光線都沉落,隻剩下白意涵的聲音,提醒著米塵,她依舊存在。還有一個人在意她。

米塵除了胳膊,其他地方都無法動彈,一抬腿,膝蓋就撞在被壓垮的木梁上。

“沒有什麽地方特別疼。”

他們的頭頂隱隱能聽見呼喊聲,白意涵撿起石頭在地麵上用力敲擊了兩下。

“下麵還有人!還有活人!”

他們很幸運,木樁與橫梁跨落得角度剛剛好支撐起一片窄小的空間。可正因為此,將他們救離的難度也增加了。因為一個不小心,這種剛剛好的平衡被打破,他們會完全被沙石掩埋。

白意涵的手,從木樁與沙石的縫隙間伸了過來,剛好觸上米塵的耳朵。

那是一種極為溫暖而真實的觸感,米塵的眼淚瞬間奔湧而出。因為是躺著,眼淚順著眼角流到了耳廓之中。

“你哭了?是害怕嗎?我們不會死的。外麵一定有很多人等著救我們呢。”

“嗯。”米塵側過臉,白意涵的手指觸上她的眉梢。他輕輕撫了撫,距離本就有限,可這樣的接觸讓米塵覺得分外珍貴。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米塵能隱隱聽見頭頂有什麽被搬動的聲音。但沒過多久,就停了下來。

米塵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救援隊不敢貿然將壓在他們身上的沙石挖開,怕導致塌陷,將唯一的一點空間都擠死,隻是盡可能地挖出了一絲縫隙,讓他們不至於窒息在裏麵。

白意涵冷靜地回複著救援的人,而負責救援的人表示,他們不能從上而下進行挖掘,隻能橫向挖出一條通道,動作太大就會引起二次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