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馮秀晶吸一口氣,終於走到了厲墨鈞的身邊。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厲墨鈞緩緩抬起了頭,所有光線都落入他波瀾不驚的眸子裏。

“什麽?”馮秀晶低下頭來。

“我知道,你流淚了。”

輕而柔和的聲音,仿佛壓裂城牆的最後一根稻草。馮秀晶睜大的眼睛裏,淚水滑落。

“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我聞到了眼淚的味道。”

“騙人。”馮秀晶正要抬起身來向後退去。

厲墨鈞驟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拽向自己。他緊緊扣住馮秀晶的後腦,將她抱在懷裏。

決絕而不容拒絕。

裂開的不隻是她的堅強,還有他的城牆。

馮秀晶呆然地靠在厲墨鈞的身上,竟然忘記了下一句台詞。

可整個片場一片安靜,沒有人提醒,就連導演也是盯著屏幕。

幾秒之後,馮秀晶直起身來,抱歉地望向導演:“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詞了!”

導演卻說:“很好!感情很有張力!留白也正好!你的台詞忘得正是時候!要是說了反而多餘!”

不少人在現場鼓起掌來。

米塵站在掌聲之中,看著厲墨鈞的背影。

他淡淡地起身,來到米塵麵前,隻說了兩個字:“補妝。”

馮秀晶的經紀人在她的身邊,誇讚道:“秀晶!你都不知道你剛才演得有多好!我看著臉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馮秀晶卻呼出一口氣,望向厲墨鈞的方向。她不明白,一個人怎麽可以以那麽簡短的台詞,演出那麽深的戲來,甚至讓她沉入其中,不得自拔。

她閉上眼睛,仍舊是厲墨鈞的眼睛。因為他演的是失去視覺的江千帆,演出時,視線沒有絲毫轉動,可越是沒有轉動,馮秀晶就越是覺得他的雙眼實在太會演戲。

米塵正在為厲墨鈞補唇色。她不是第一次看清楚他的唇,厚薄恰到好處,就連弧度也很優美,閉上眼睛她都知道該怎麽著色,可卻莫名地呼吸時常。

“厲墨鈞,我覺得我應該給你多接一些這樣有感情的戲!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多迷人。嘩啦一下就把女主角拽過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傻愣到天明呢!”

“如果你敢胡亂接戲,我會炒掉你。”

今天所有的戲都拍得異常順利,連蕭提議晚上要好好吃一頓慶祝一下。

厲墨鈞沒有任何意見,米塵卻為難了起來。

“把安塞爾也叫上吧。”

“啊?”米塵沒想到厲墨鈞竟然會提起安塞爾。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他說。”

坐在保姆車裏,厲墨鈞的手上拿著的是一本時尚雜誌,而翻兩頁,就是安塞爾為範思哲走秀時候的照片。

安塞爾在十四歲到十六歲的時候,多以空靈優雅的形象出現,而這樣的形象也令時尚界趨之若鶩。他的眼睛裏有一種純真,很少有什麽豐富地表情,一旦套上服裝,走動起來,感染力非凡。

很多人都說,那是因為他還沒有長大。無論是影視界還是時尚界,多得是小時候如同天使長大了就異常滄桑的案例。當時尚界想著要榨幹他的年輕時,他卻在十八歲那年猛然蛻變。他冷酷而性感地出現在大師休斯頓的壓軸秀,宛如照進黑夜裏的冰冷月光。而他眼睛裏的空靈更是被發揮到極致。

那時候,時尚界真正認識到,安塞爾·塞巴斯蒂安並非一刻的天使。

“那個……你有什麽要和他談?”米塵有些擔心地問。

連蕭也饒有趣味地轉過身來,“說不定厲墨鈞是要揍他一頓呢?”

“啊?為什麽?”米塵擔心了起來,安塞爾這個家夥確實欠扁,但他好像也沒惹到厲墨鈞啊。難道是昨晚上在燒烤店裏,那個蠢貨做了什麽?

連蕭聳著肩膀笑了起來:“誰要那家夥親的你滿臉口水啊!”

“他就是那樣啊……他的經紀人也天天被他親啊!”

“我知道他是米塵的弟弟。”厲墨鈞說。

“哈?米塵告訴你了?”連蕭一副“真沒意思”的表情。

米塵搖了搖頭,她什麽時候告訴厲墨鈞了?她怎麽不記得?

不過安塞爾接到米塵的電話是十分開心的,隔著手機,她都能想象他像隻搖著尾巴大狗般的表情。

隻是當安塞爾興高采烈來到包廂時,才發覺裏麵坐著的並不是隻有米塵,還有另外兩個男人。

原本傻兮兮的表情,瞬間正經起來。

米塵朝他招了招手,拍了拍旁邊的椅子,用法文招呼他坐下,還特別向他介紹了厲墨鈞和連蕭。

連蕭則十分好奇地看向安塞爾。雖然安塞爾戴著一副土到掉渣的黑框眼鏡,閱人無數的連蕭還是能一眼看出安塞爾的“天生麗質”。

安塞爾對連蕭探究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他反而更加注意厲墨鈞。

對於華裔男影星的印象,最有代表性的自然是功夫巨星李小龍,以及之後幾個走動作路線的武打明星。而近幾年,讓他覺得能演戲的,就是白意涵。

而眼前的男子,天生就有一種莫名的氣質,就算不是演員,放在時尚界,也會大放異彩。

“我們已經點好菜了,你還有沒有其他想要吃的?”

當厲墨鈞開口說出標準流利的法語時,米塵愣住了。

安塞爾知道,化妝師雖然對於演員上鏡很重要,但大多數演員並不懂得像是在時尚界裏那樣尊重化妝師。可是從厲墨鈞那裏,安塞爾能夠感受到他對米塵有種無法形容的在乎。

“我昨天已經吃太撐了,今天隨意就好。”

“我不是一個擅長交際的人。”厲墨鈞開口。

字正腔圓的法語,令米塵十分驚訝。但是看連蕭的表情如常,似乎早就知道厲墨鈞也懂法語。

“看得出來。”安塞爾眯起眼睛,饒有興趣地盯著厲墨鈞,“你不該做演員。如果那些大師們看見你,一定會像餓了許久的野狼一樣撲上來。”

“我不是肥肉。”

安塞爾聳著肩膀笑了笑,然後一把搭上了米塵,“小米,這個人真的一點都不幽默!”

米塵在桌子下麵踹了他一腳,“也沒有人覺得你幽默!”

“塞巴斯蒂安先生,我請你來,並不隻是為了吃一頓飯。”

米塵皺了皺眉,不解地看向厲墨鈞。

而連蕭取出了一份資料,遞送到了安塞爾的麵前。

安塞爾並沒有伸手去接,隻是看著厲墨鈞,“我看不懂中文。”

“你放心,這是法文版。而且與米塵有關。”

安塞爾這才接過文件,打開來,發現竟然是一檔娛樂節目的策劃方案,而且是兩大娛樂公司聯手。

星耀天下與皇朝影業。

安塞爾摸了摸眉毛,覺得有點意思,隻是不明白這個策劃方案與米塵有什麽關係。

兩大娛樂公司旗下,都有不少要捧紅卻因緣際會怎麽也紅不了的“新人”。而這個節目將為這些新人提供一個極大的機會,更重要的是將提現兩個娛樂公司的包裝能力。

星耀與皇朝都會從各自的公司裏挑選出幾個團隊,去負責改造對方的“新人”。改造之後同台pk,勝出的團隊將繼續改造比賽。

一個團隊,將有一個經紀人作為領隊,成員還包括服裝師、發型師以及化妝師組成的形象團隊。

看到這裏,安塞爾大概明白了。

“就算米塵加入到這樣的團隊裏,這隻是一款娛樂節目,並不是真正的比賽。”

“但是卻能最直觀的讓觀眾看見米塵的能力。我會讓連蕭帶著米塵。”

聽到這裏,米塵呆了。雖然厲墨鈞曾經說過要她去參加這個節目,但她根本沒有想到,厲墨鈞會對這個節目這麽認真。

米塵看向連蕭,意思是問:你真的會去?

連蕭隻是笑了笑,扯了扯衣領,還真有那麽幾分霸氣側漏,“除了卡西莫多,還沒有我連蕭捧不紅的新人。”

“那麽你要我做什麽呢?”安塞爾更加感興趣了。

“服裝師。”厲墨鈞低頭喝了一口茶,隻抿了一小口,就放到一邊去了。

米塵知道,厲墨鈞對茶葉很挑剔。

安塞爾又笑了,“服裝師?你要搞清楚,我是個模特,不是時尚大師!而且時尚界的元素過分講求意義和抽象性,它們未必能被普通的觀眾所接受!”

“你沒有自信?”厲墨鈞狀似無意地問。

“什麽?沒自信?”

“你有自己的審美。你對服裝如何契合一個人的氣質,其實很有研究。從你出道到現在,你一直都在觀察,在思考。你從來不甘願隻做行走的衣架,但是所謂的時尚界隻把你當成衣架。一個展示的工具。”

安塞爾盯著厲墨鈞的眼睛,原本清澈的眸子冷冽了起來。

“你不是我,所以不要妄自揣測我。”

米塵感覺到了兩人之間莫名緊繃的氣氛,她的手掌在桌子下按住安塞爾的手。

安塞爾隨即露出一抹笑,又是大男兒的表情,“不過這也挺有趣的。什麽時候開始?”

“很快。”

“我怕我待不到那個時候。”安塞爾低下頭來看了看策劃的日期,眉頭蹙起。

“那麽我會找到其他人來替換你。”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狂妄自大的家夥。小米是我的姐姐,我和她才是最好的搭檔。”

這時候,菜陸續上來了。

安塞爾仍舊盯著厲墨鈞,片刻之後,就像想開了一般,興高采烈地吃起東西來了。

“那個什麽節目,我不一定能參加的了的。你下周就要飛米蘭的不是嗎?那些服裝秀那麽重要,你就不用想著這件事了。”

米塵壓低了聲音對安塞爾說。

星耀天下裏,除了她,還有許多有資曆的化妝師。比如說林如意還有鄭姐。況且也不知道這部《饗宴》之後,厲墨鈞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劇本要接。若是那樣,她根本不可能抽出空來參加這個比賽。

安塞爾的聲音卻不大不小,剛好讓所有人都聽見:“說話那麽小聲做什麽?你怕厲墨鈞嗎?”

米塵差點沒瘋了!那是她的老板,她當然……就算不是怕,至少也有尊重吧!

當天晚上,米塵陪著安塞爾回到酒店,安塞爾再度開始撒嬌,腦袋蹭在米塵的肩膀上。

“我們一起睡吧?像小時候那樣一起睡吧?”他一麵蹭著還一麵朝米塵眨眼睛。

“你再這樣,我晚上吃的東西都要吐出來了!”

“我是真的有話跟你講。明天我就坐國際航班去米蘭了。”

“你該減肥了,這幾天吃太多。”米塵翻了個大白眼。

“小米,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把握住這次機會。”安塞爾抱著枕頭,側過身來看著米塵。

米塵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了,“這隻是一個娛樂節目而已。”

“離開了林潤安,你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能力嗎?”安塞爾收起了笑臉,看著米塵。

這個時候的他,完全不像是十九歲的大孩子,反而有了幾分攝影海報中的成熟。

時尚界從來也是個浮華之地。也許在米塵看不見的時候,安塞爾早就長大了。

“我們是姐弟,雖然我們小時候在一起的時間不多……而且也不是同一個媽媽,但我總是覺得跟你很親密。”

“因為我們都有同樣一個不靠譜的老爸。”米塵無奈地扯了扯唇角。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做一件事。”安塞爾悶悶地說。

米塵心裏微微一顫。她忽然想到父親葬禮那一天,她第一次見到穿著黑色西裝的安塞爾。那時候他還隻有七歲,默默無語地盯著父親的遺像,不遠處是父親生前的朋友回憶著父親的點點滴滴。在他口中,那個辜負了許多個女人的男人竟然變得完美而深情。教堂的鍾聲回**著,明明有那麽多前來參加葬禮的人,一切卻仍舊顯得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