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封天炬淡然一笑,銳利的目光一閃。「也沒有什麽問題,隻不過你初到京城,一、兩年內開了三家店鋪,已經算是厲害了。」

他的聲音變低沉了些,但是眼光依舊懾人。

「隻不過我的貨源多,隻怕你們隻有三家店鋪銷不完我的貨源,我得找至少有二十家店鋪的穩當生意人賣我的東西才行。」

「二十家店鋪?」印殘月驚叫。

封天炬神色不變。「沒錯,在商言商,我雖上次得罪於你們,但最多也隻能托你們賣賣手巾,若要更好的貨色,甚至要胭脂水粉的生意,若沒有二十間店鋪銷售我的貨,我是不會答應的。」

這怎麽可能?光是三家店鋪的帳務已讓印家吃緊,哪裏來二十間店鋪?何況店鋪一開下去,沒有本錢如何支撐?更別提那些進貨的貨物件件都要本錢了……看來他們根本就做不起封天炬的生意。

印山居雙手微顫,眼裏的光芒卻越來越亮。隻要這個條件就可以嗎?

「封少爺,隻要我們有二十家店鋪,你就願意讓我們賣你的東西嗎?」

「沒錯,二十間店鋪是我最低的要求了。」

「那利潤怎麽算?」

封天炬朝印殘月的臉上望去,忽然低柔的道:「印二少爺,你覺得我該怎麽算這筆利潤?」

印殘月不了解生意,自然不知道怎麽談利潤;他呆忙了一下,無言以對,繼而看到封天炬往他衣物瞧著,他才自慚形穢。

他的衣料、樣式都是去年的,穿了一年有些破舊,隻因為家裏收支都是打平,所以他不肯去做新衣,隻顧著幫在外做生意的印山居打點新衫,倒忘了自己衣物破舊不堪。

封天炬這般瞧法,分明是以為他家生意利潤不好,所以才導致他穿這麽破爛,他急忙幫兄長說話--

「封少爺,我不懂生意,也不在外麵做生意,都是幫忙處理些雜事,既沒有出去見世麵,原就不需要多好看的衣服,所以並不是我兄長買不起。至於這利潤,就得問我兄長了,我不懂這事兒。」

印山居此時才發現自己的弟弟穿著去年的衣衫,臉上一紅,也知是自己近期又開了一家新店,導致家中沒有現錢,所以弟弟才會穿得這麽破爛來見貴客。

他不由得望向弟弟,滿是歉意。

眼見印山居歉意望向印殘月的目光帶柔,封天炬不悅的起身道:「隻要有二十間店鋪,我的貨隨時都可供應……不如我就先在你那三家店鋪試賣看看,一等你另外十七家店鋪開張,我就立即把全部貨源奉上,可好?」

印山居當然是千恩萬謝,點頭如搗蒜。

印殘月將衣鞋奉上,「昨日多謝封少爺了,這衣鞋我已洗過、漿過,送還給少爺。」

迅雷不及掩耳,封天炬抓住他的手,他一驚,卻因對方手勁強收不回來。

封天炬審視他的手,低沉的聲音有了一點怒氣:「衣物是你自己洗的?」

家中沒有奴婢,隻有一個年紀甚老的總管,是印山居從老家帶過來的。老總管耳不聰、目不明,要他怎能支使一個這麽老的老人家做事?就算隻是洗衣這種小事,他也不會這麽做。

「隻是洗幾件衣物而已,沒必要這麽大驚小怪的。」

封天炬將他的手握緊,用拇指輕撫了一下他的手心,雖然不是什麽大動作,卻讓印殘月有一般搔癢般的感受。因為覺得這種動作好象表達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親昵,他的臉不由得火辣辣的燒起。

「請、請放開……」他將手用力一抽。

封天炬任由他抽回。

印山居正沉醉在即將拿到貨源的喜悅中,根本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

走回家時,印殘月都沒說話。

反倒是印山居說了一堆的話,而且他越說越興高炙采烈,歡愉的神情使得路上的每個人都盯著他看,但他照樣滔滔不絕,似乎心裏的愉悅隻有用言語才能表達。

「殘月,隻要有二十家店鋪,我們就拿得到封天炬的貨源。你想想看,才一個他口中最賺不到利潤的手巾,就已經讓我們發大財了,若是再拿到他其它貨源,我們一定會大發利市。」

印殘月雖然不願澆熄他在興頭上的熱火,卻不得不提醒他:

「哥,我們隻有三家店鋪,沒有二十家,我們拿不到封少爺的貨源的。」

此話一出,馬上引起印山居不小的反應,他跳起來,連手都抖顫了。

「可以的,殘月,我們立刻再去租下十七家的店麵,馬上動工,沒幾天就可以了。」

一聽他有這種打算,印殘月不敢置信。「哥,你瘋了嗎?我們三家店麵就已經是打平苦撐,哪裏來的銀兩可以開十七家店?」

印山居非常激動的拉著他的手,「可以的,哥哥去借銀兩,隻要有封少爺的貨源,我們不到半年就可以賺大錢,這些借來的錢半年左右就可以還清了。」

印殘月知道封天炬的貨源的確可以讓他們賺大錢,但是這招走得太險,萬一中途周轉不靈,豈不是全部的財產都賠上了?

「哥,我還是覺得不妥,我們應該要從長計議。」

印山居用力搖頭,「不,殘月,你看多少人搶著要做封少爺的生意,一定是他之前錯認了你是他的奴仆,因此才補償我們,要做我們的生意。他什麽條件也沒提,就單提這個條件,你不覺得這已經是對我們天大的恩情嗎?」

印山居這樣說當然是沒錯,但是要加開多出來的十七家店,就算錢頁的借得到。難道不是一筆大錢嗎?

錢上滾錢、利上滾利,這一年算下來的利息絕對不會少的。

不管再怎麽樣想,印殘月就是覺得不妥當。

「不要再說了,哥哥心意已決,我就是要這麽做,你啥事都別煩,隻等著看帳本、收銀兩吧!」

封天炬送來的手巾沒幾日就搶購一空,那百來條根本就不夠賣,還

有不少達官貴人是用訂的,訂金也多收了。印山居去向封天炬催貨,他也立即叫人送來手巾,這次的花樣更新、更美,且連姑娘家的絲巾都有,立刻又引起了一陣搶購旋風。

很快的,三家店麵立即又賣到沒貨,封天炬就又補上新貨,而且連胭脂水粉的新貨都鋪放在印家店裏試賣,可見封天炬真的有誠意要與他們做買賣。

不消說,印山居的店麵自是大排長龍。

他的店忽然間生意這麽好,又聽說他接了封天炬這商業巨子的貨,所以才要借銀兩開店麵,算盤打得精的商人早已把銀兩奉上,就是為了分得一杯羹。

所以印山居此時借銀子非但不必求人,還天天出去應酬,每日回來都笑得合不攏嘴。

那十七家店麵早已與人談好,正在修整當中,而印山居每被人宴請一次,封天炬都必定到常

這也顯示著他與印山居的交情不同,因為印山居竟能每次都請到這個大人物,大家也就更放心把銀兩借給他了。

眼見自己的兄長每日回來都是酒氣衝天,印殘月不知為何心裏總覺得不踏實,這樣的幸運來得太快,他反而不易接受。

過了幾日,因為生意很好,所以家中有了一些閑錢,印山居建議要買個奴婢回來服侍他們,印殘月不肯,隻因為他覺得家裏雖有了這些閑錢,但是他們欠人的銀兩更多,怎麽能奢侈浪費呢?

兄長為他訂的衣服,他也全都退了回去,隻說舊衣舊鞋親切,但是實際上他還是為了家中尚有龐大的負債。

過了十日,家中生意十分穩定,印山居依然每日宴會不斷,就少理會弟弟的事情,兄弟倆反而少言少見。

隻不過印山居有次喝醉酒回家,大著舌頭道:「反正你在家裏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陪封少爺走走,他正想找個有閑的人陪他四處走走看看,我就替你答應了。」

印殘月也說不出聽聞這段話的想法是什麽,總覺得要跟封天炬見麵似乎危險又可怕,但是封天炬自從知道仆役那件事是誤會後,倒也沒對他做出多失禮的事情來,反而那日還冒雨帶他回去求醫。

推斷其行為倒還可親,隻不過他言語中的霸道仍是今人難以接受。

不過既然兄長已經應允,他也斷無拒絕的道理。

他穿了一身整潔來見封天炬。

衣服雖然不是新的,但已是他最好的一件,為此出門前他還特意打扮了一下,希望不要在貴客麵前太過失禮。

他抖了抖傘,今日有些小雨,不知來此會不會冒犯封天炬,但又是他哥叫他來的,他隻好敲了別館的門。

沒多久他就被迎進廳堂。

見封天炬緩步拉開布簾走出來,他的心忍不住悸動。想起那日他握住他的手親昵的撫摸……也許是自己的錯覺,但是那觸感卻真實得讓他忘不了。

「殘月。」封天炬一見到他就叫得親熱。

印殘月覺得有點扭捏,卻不好拒絕,隻好任由封天炬叫。他低頭道:「我哥叫我過來陪你走走看看,若是封少爺有公事要辦的話,我就回去了。」

「我在京城裏悶得慌,到處都是想找我交際應酬的人,幾時有過耳根清淨的時間?我不想理會那些人,正要個懂得琴棋書畫的風雅之士陪我聊聊。」

聽他這麽說,印殘月急忙自謙道:「我沒懂那麽多,是我哥誇大了。」

「是不是誇大都無所謂,總之我們出去走走,這幾日真悶死我了。」

印殘月一向以為他嚴厲,想不到他竟也有不想做的事,於是忍不住道:「我看你處事似乎遊刃有餘,怎知……」

封天炬毫不留情的自我諷刺道:「我繼承家產時才幾歲,若不裝得遊刃有餘的樣子,家中財產豈不是早已被人瓜分一空?」

聽他說得恐怖,印殘月心中一憐。

這個人也許沒有那麽壞,隻不過看慣了一些醜惡的嘴臉,逼得他不得不也變得冷酷現實。

他心裏對他的好感霎時有些升高。

「帶我出去走走吧!我煩亂得很。」

封天炬扯住印殘月的手,也不管他答不答應,就拉著他往外走。

印殘月不好意思推拒,隻好順從的走著,所以反倒是封天炬帶他逛遍了好幾條街。

自此印殘月每日的事情就是陪著封天炬遊山玩水。

封天炬雅而不俗、談吐不凡,他雖然也會彈琴,但是不如封天炬彈得好。

印殘月因為家中無琴可彈,久了就生疏不少,封天炬要他彈時,他還彈錯了好幾個音,羞得臉都紅了,幸好封天炬沒說什麽。

而陪著封天炬倒也不是那麽難受的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種享受,因為他南北生意都做,知道的事情自然是比一般人多上許多,有時還會說上一些奇聞軼事給他聽。

這日雨下得稍大,他們在一間破廟前避雨。印殘月顧著用手巾擦拭著自己身上的雨水,一轉頭,就見封天炬身上也濕了,卻拿起手巾幫著擦他的發絲。

他急忙婉拒道:「封少爺,多謝你了,我沒那麽濕;你身子比我高大,幫我擋了些雨,瞧著你還濕得比我厲害,請讓我幫你擦吧!」

他拿起手巾,就擦起了封天炬的衣衫。

封天炬握住他的手,眉頭皺起。「我看你老是兩天就穿這套衣物,你哥生意做得順了,怎不見你穿新衣?」他檢視著他的手指,對他手指的粗糙顯然十分不滿。

「家中有銀兩閑錢了,你哥又怎麽不請個奴婢來伺候你?」

「我又不是多嬌貴,請個奴婢要多少銀兩呢?況且衣物舊了補補就能穿,何必浪費?」印殘月柔聲道。

「你這是做奴才的命嗎?一個堂堂少爺……」

印殘月紅了臉,知道他是提到上次誤認自己為他家奴仆的事。「封少爺,上次真是對不住了,我竟發了那麽大的脾氣臭罵你一頓,幸好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將生意給我們做,要不然我們哪有今日!」

封天炬淡淡的道:「不必道謝,我有我的本意。」

「請、請讓我為你擦擦臉……你臉上都是雨水。」

他將手巾移到他上,因為站得近了,封天炬的體熱熏著他,將他都熏暖了。他手顫抖著替封天炬擦臉,外麵雨聲更大,此處卻是靜寂無聲。

他隻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好急,而封天炬一瞬也不瞬的直看著他的臉,讓他有種衝動想要別過臉去,也很想請他不要這樣的看自己,但這樣說似乎很奇怪,所以他不敢說出口。

擦了一會兒,封天炬臉上的雨水擦幹了,印殘月急忙把手收回來。

封天炬握住他的手,又惹得他心頭一陣亂;他低眼看著封天炬,想不到封天炬接過他的手巾,竟在為他擦臉,他整顆心更是都快跳出來似的狂顫著。

但這種狂顫隱含著害怕和恐懼,讓他不由自主的臉色發青。

他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了,而自己得躲避才行。

「不必擦了,封少爺……怎麽能勞煩你做這種奴婢的事呢……」

封天炬沒有說話,但是他忽然抓住他的肩膀。

等印殘月弄清楚他在對他做什麽事之後,他整個人都傻住了--

封天炬一低頭,將舌頭放肆的伸進他嘴裏……

他從來沒有這樣的吻過別人,更何況是這樣的被別人吻;他持身很嚴,跟心愛的朱小姐也是謹守禮節,根本不可能這麽放肆。

他又驚又氣,毫不考慮的硬摑了封天炬一巴掌。「你、你在做什麽?」

急急的捂住嘴,印殘月往後退去,那種被吻的感覺讓他既惡心又恐懼,他害怕得身體顫抖不已,整個火氣也冒了上來。

封天炬的目光像惡虎撲羊一樣,很震驚自己竟被印殘月一個巴掌甩在臉上,這讓一向沉默的他臉上露出掙獰。

「你無恥!我是個男人,你竟然……竟然……」

下麵的話太下流,印殘月說不出口;他急急的退到廟門口,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稍稍對你失卻防心,以為你這個人總是好的,想不到我卻又錯了,你簡直是人渣!」

聽見他的絕斷言語,封天炬冷冷一笑,那笑毫無悔悟之心,隻有冷酷。「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好人,是你想錯了。」

見封天炬竟還說得他有道理的模樣,印殘月不隻怒火難消,簡直是氣衝牛鬥了。「你無恥下流!」

封天炬的眼裏冰寒無比,「你最好不要再口不擇言了。」

抹著自己的嘴唇,光是想到自己被封天炬吻過,那種感覺就令印殘月難以接受;要他每日陪著這樣的人,他絕對不幹。「我以後再也不想見你,告辭!」

說完,他也不管外麵雨聲變大,倔著脾氣就跑出破廟。

回到家時,他還差點得了風寒,咳了幾天身子才大好,倒是封天炬就沒再找過他了。

不過若是封天炬敢再找他的話,他一定會氣得一拳揮過去,揍扁這個無恥之徒,讓他知道他印殘月不是好欺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