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心若波瀾(二)

京城之外,一處幽靜庭院依山傍湖,掩映在青蔥翠竹之中,白色的山牆若隱若現。

冷淩就在這裏,我已經快一個月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可好?

我心似有千千結,在馬車裏坐臥難耐。距冷淩越來越近,心裏更有說不出的百般滋味在心頭。我該如何麵對你,冷淩!

之訓拍拍我使勁揉搓衣帶的手繼而輕輕握住,目光溫柔,淺笑:“怎麽?很緊張?”

“我……沒有。”聲音低的連自己都聽不到。我確實很緊張,還擔憂,最主要的是麵對冷淩的尷尬跟內心的愧疚不安。可我又不能將所有的事情說給之訓聽,唉!

之訓輕輕摟住我的肩膀,溫溫地說:“你不是要見到大哥,高興到緊張吧?!”

我心想:你說對了!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冷淩了!現在心裏隻有你,對他的愧疚無以複加啊!

接著聽他說到:“大哥知道我們要成親了?!”

聞言,心裏一個哆嗦,天!這正是我擔心的!我怕傷害到冷淩,但是這又是事實,我該如何是好?

“之訓!你告訴冷淩了?”我驚問。.

“小凡!該了則了,不要拖泥帶水給他希望!你怕傷害越是傷害!”之訓摟著我肩膀的手緊了緊,一語中的!我如遭雷擊,呆立,轉頭看他,結巴著:“原來...原來你知道冷淩他……他對我……”我再也說不出來,哽在那裏。

之訓望著我,溫柔堅定地說:“你這輩子就屬於我齊之訓一個人了,所以別做他想!大哥!他會明白的!”說完,微歎了聲。我點頭,苦笑!心裏酸痛:冷淩你會明白嗎?你會釋然嗎?希望你把絮兒放下!所以自然把我孟小凡放下了!這樣你不用苦悶,我也輕鬆!我怎麽這麽自私呢?

隨著一聲到了,我掀簾而出,就看見湖邊佇立的一抹清影,瘦削孤絕。心裏忽然一疼,眼淚不由自主的潸然而下。我上前,張了張口,輕輕叫道:“大哥?!”他似乎沒聽到我的聲音,沒有回頭。我眼淚更凶,哽聲叫道:“大哥!”背影抖了抖,回過頭來,眼中盛滿了無盡的狂喜跟懷疑,更多的是悲傷。口中問道:“絮兒?!是你嗎?”

“對!是我!是我!”我看著他毫無焦距而顯得茫然地目光,再也抑製不住悲傷,淚如泉湧。.他的眼睛真的看不見了!之訓剛才告訴我的時候,我說什麽都不信,原來是真的!是真的!

顧不得之訓的叮囑,我丟下拐杖,一瘸一拐地朝著他奔去。強抑製住哭聲,身體不停顫抖,哽聲說:“大哥!我來了!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才來!”冷淩摸索著朝我這邊走來,嘴裏擔心地問道:“你的傷好了?”

“好了!我現在沒事了!大哥不用擔心我!”我終於抓住了冷淩的手,控製不住,撲在他懷裏哽咽出聲:“大哥!對不起!都是我害你的!是我害你成這樣的!”心痛如絞!

“絮兒!你別哭!我現在沒有事,就是眼睛暫時看不見,過一段時間就會恢複了!”冷淩安慰我,拍拍我的頭,把我從懷裏推出來。輕聲說:“絮兒要跟安王爺成親了!以後大哥不能在你身邊保護你了!你要自己保重!”

我心裏鈍痛,腦袋一暈,僵立在那裏,突然綿綿密密,針紮般的疼痛從心口傳來。.冷淩他...他果然知道我跟之訓的事了!是之訓告訴他的!對冷淩的愧疚感,瞬時又如一把鈍刀在淩遲我的心。割裂不斷就拚命的撕扯開來,傷口模糊一片!或許真如這樣,我還好受點,可偏偏不是。

冷淩微側頭,不知道我具體位置。見我不說話,嘴角一彎勾出一抹微笑。我覺得他笑的如此艱難苦痛,那抹勉強的微笑刺傷了我的眼。他側著頭,並不是正對著我,道:“絮兒以前不是話很多嗎?整天絮絮叨叨!現在怎麽不說話了?”

抹了抹臉,心傷:冷淩!你現在怎麽話這麽多?以前的你不總是寡言少語!整天冷著一張臉嗎?怎麽現在完全變了!

“大哥!我...我...”對不起三個字此時顯得太蒼白無力,我無法再對他說出,唯有淚兩行。

冷淩轉動了****體,背對著我,幽幽地說:“絮兒!永遠是大哥心裏的絮兒!大哥會為你高興,會祝福你!”

“大哥!”我痛呼出聲,心痛的無以複加。冷淩他這麽快就明白了!?就釋然了!?是他之幸!我之幸!他放下了我這個絮兒!但我孟小凡心裏對他的愧疚,是要加幾分還是減少幾分!?是該為他高興還是為他悲傷?!他一直都以為我是他心裏的那個絮兒!可我偏偏就是孟小凡!我愛之訓,我們兩情相悅!對冷淩!我無法回應!唯有歉意……

“大哥!謝謝你!你永遠都是絮兒的大哥!”內心悲戚,又酸又痛,淚眼迷蒙地望著冷淩。.我隻能說謝謝!

看著現在的他瘦削蒼白,跟之訓更加肖像。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他知道這個秘密又該如何呢?他受的苦夠多了,或許告訴他,他的身世,能讓他心裏有所慰藉吧?他不再是孤獨一人!

他從小就是那麽孤寂冷清,從來沒人給過他半分溫暖。就連他當作恩人的師傅,也是冷雲所扮!目的也隻是利用他,甚至要殺他而已!直到遇到絮兒,才讓他的人生從此有了溫暖!可是老天對他不公,就連唯一的絮兒也死了!接著又遇見我——孟小凡,他把我當做死而複生地絮兒!可我帶給他的隻有傷害!冷淩!我無法再看著你一個人孤苦,我要告訴你,關於你的身世!

主意打定,我什麽都不想了。.冷淩他有權利知道自己的事情,為什麽之訓不告訴他?甚至連他母親也不告訴他呢?這不公平!

我止住哭,收斂心神,對冷淩緩緩道:“大哥,我扶你坐下,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冷淩側頭,茫然的眼睛裏有化不開的憂鬱跟悲傷。盡管他極力掩飾,麵上狀似冷靜,我還是知道他心裏肯定不好受?!心裏一疼,輕聲到:“大哥!你知道天天跟你在一起,為你療傷治病的是何人?她跟你是何關係?”

冷淩聞言,一臉茫然到:“何人?有何關係?”

我心裏一緊,他們果然沒告訴他!徐徐道:“她是你母親!”五個字有如晴天霹靂,震的冷淩呆愣當場,臉色煞白。過了一會兒,他漸漸冷靜下來,抓住我的手問:“絮兒從何得知的?這是真的?”

我反握住他的手,堅定地說:“應該是真的,之訓跟我都認為是真的!”

冷淩一反常態,突然站起來,甩開我的手,神情激動的吼道:“不可能是真的,你騙我!為什麽她自己不告訴我?”

我被他甩的跌坐一旁,慘叫出聲:“啊!好疼!”

“絮兒!”

“小凡!”之訓跟冷淩同時出聲。.還沒等冷淩過來,之訓已經把我從地上抱起,仔細檢查我的傷處。

“絮兒!你怎麽了?”冷淩看不見我的傷,隻能詢問。

“哦!哦!沒事,就是剛才跌了一下,沒事了!別擔心!大哥!”我急忙解釋,免得冷淩擔心不安。

將我放在椅子上坐好,之訓麵色複雜的對冷淩道:“小凡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我大哥!也就是先帝與淩妃娘娘所生皇長子——齊之謙!”

冷淩聞聽之訓之言,連連後退,滿臉不敢相信,震驚之極,搖頭否認,卻不言語,有如呆傻。繼而狂笑不止:“這是我聽到的最為可笑的笑話!哈哈哈!”

“大哥!”

“大哥!”我跟之訓同時驚呼!

冷淩止住笑,臉色冷峻異常,痛聲道:“大哥?在下居然成了安王爺的大哥?!哈哈!那為何她不告訴我這些?”雙眼滿是沉痛跟悲憤:“為什麽不告訴我她是我娘呢?二十幾年了,現在居然跑出個娘來,還多了個弟弟?”

之訓一臉悲戚,沉聲道:“大哥!我知道這件事很突然,你很難接受,但是你確實是我大哥!更是當今皇上的大哥!你不叫冷淩,你叫齊之謙!你忘記你交給我的那塊玉佩了嗎?”說著之訓從懷裏掏出那塊龍紋翡翠來:“這塊玉佩是先帝所有,當年親賜與你的!否則我也不會知道這些!”

“哈哈哈!哈哈哈!”冷淩還是狂笑不止,雙眼發紅,****不住顫抖。.臉色一陣白一陣紅,胸口起伏不定。我擔心的看著他,又望著之訓:“怎麽辦?都怪我,不該告訴他。”

之訓大驚,迅速點了冷淩的幾處穴道,他頓時身體一軟,倒了下來,隻剩眼裏無盡地悲傷。我心如刀絞,顫聲叫道:“大哥!大哥!”

他卻並未看我,隻是低垂著頭,無力的問之訓:“就算有那塊玉佩也並不代表我就是......,這天下間像這種翡翠的有很多。.你怎麽肯定我就是......”他始終不把自己的身份說出口,心裏終始不願意相信的。

之訓點點頭,冷聲道:“不錯,這種翡翠是多,但是這種龍紋的卻是這天下僅存二塊,一塊在你這裏,還有一塊為當今皇上所有。跟你的幾乎一模一樣!如若不然,我也不會知道這個秘密。當年太祖皇帝建朝初期偶得這兩枚龍紋玉佩,視作珍寶,一直是皇權的象征。我大齊曆經三朝,代代相傳。大哥難道不知這龍紋的寓意麽?試想這天下,除了皇族,誰敢擅有此物?”

“我還是不信!”冷淩吼道:“這個世界上我沒有親人,我從來都是一個人!”眼神由悲傷轉為暴怒,手握成拳,青筋畢現,痛苦萬分。

“不!孩子,你別這樣,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後麵一個慈祥溫柔的女聲響起,我跟之訓同時轉頭看著來人。一襲灰色長袍,麵上蒙著黑紗,頭發隨意綰起簪著一根青玉簪,身型苗條有如少女。正是冷淩的母親淩妃娘娘淩霜!

冷淩朝著聲音的方向定定的看著,像是要看清來人,麵容扭曲起來。之訓趕緊對她跪地行大禮:“兒臣參見淩妃娘娘,給母妃請安!”我見狀也趕緊要從椅子上溜下來請安,之訓扶著我對淩妃娘娘福了一福到:“民女孟小凡給娘娘請安!”

隻見淩妃娘娘溫聲到:“不必行此大禮,淩妃娘娘早已不在人世了,我現在是一介草民,萬萬當不得你們如此大禮!”

之訓聞言,輕聲到:“既如此,就不勉強了,之訓隻是為父皇不平。.當年娘娘假死出宮後,父皇以至於鬱鬱寡歡,思念成疾。娘娘的畫像至今都完好的保存在宮中。父皇對娘娘一片深情,當得之訓一拜的!”

淩霜聞言,身型微動,歎一口氣,徐徐揭下麵紗,露出一張絕世無雙,明****人的臉來。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連之訓都微露驚歎,我更是看的倒抽一口冷氣:“怎麽這麽美!這麽年輕!”冷淩卻隻是瞪著茫然的眼睛,一臉傷悲。

淩霜慢慢走近冷淩,將他摟在懷裏,一臉的溫柔慈祥,喃喃道:“我的謙兒!我的謙兒!娘終於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此生無憾了!”淚如泉湧,滴滴滾落在冷淩的臉上,越來越多,不知道是淩霜的淚還是冷淩的。.冷淩呆呆地任由淩霜摟著,滿臉悲傷。

我跟著他們哭的稀裏嘩啦,為冷淩,也為淩霜。之訓也眼睛微紅,看了看他們,歎一口氣,抱起我悄悄走遠。我把頭埋在之訓懷裏,任憑淚水橫流,喃喃叫著他的名字:“之訓!之訓!”為他們感動,哀傷,悲苦……

之訓抱緊我,嘲笑到:“傻女人!別哭了!來這邊坐一下!”

將我放在湖邊的草地上,他也在旁邊坐下,我們倆都沒言語。好久,就那樣緊緊地靠在一起。我轉回頭,見西斜的太陽,將我們的背影拉的很長很長,也融在一起。

總是在回想那天見到冷淩的情景!他悲傷的臉,茫然的眼成了我心裏的一根刺。

正如之訓所猜測的那樣,淩霜跟冷雲有太多的愛恨情仇。當年淩霜移情別戀,讓冷雲心靈扭曲到瘋狂。出於淩霜對冷雲的愧疚,所以一直默默承受失去兒子的痛苦,丟下之訓的父皇獨自離宮而去。

這些所有的悲歡離合都是一個情字所累啊!我不僅唏噓感歎!為什麽愛情會讓人這麽累?這麽瘋狂?它不該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情嗎?突然好後怕,想到我,之訓跟冷淩三個人,冷不丁的打了個冷戰!不會!不會!之訓跟冷淩都不是冷雲,是我想太多了!甩甩頭,再不去想了!

聽之訓說,現在冷淩完全平靜了!他接受了這個事實!我猜想,他現在應該跟母親生活在一起,很快樂吧!?我隻在那天見過他一次,就再也沒去看過他,隻是托之訓幫我問候。我想,我不去見他,對他跟我都好?!我們暫時都忘記了冷雲,忘記了曾經的殺戮,日子似乎平靜又快樂的過著。唉,如果能這樣一直下去就好了。

我的傷早已經大好,都能行動自如了。冷雲也沒有動靜,似乎銷聲匿跡了。但是我們都清楚,他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好在冷淩的傷勢也大好了,視力也終於恢複。之訓帶回給我這個消息時,我激動的熱淚盈眶,這至少讓我愧疚的心少許得到了點安慰。我想這輩子都對冷淩無法釋懷了?!我欠了他!他就是我心裏的那根刺,明明可以拔出來,我卻不願意拔。就讓他在我心裏一直刺一直刺,這會讓我好過點。

想到冷淩說祝福我的話,他說讓我跟之訓能幸福的生活!心裏高興到痛!謝謝你冷淩!隻有謝謝,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收起胡思亂想的心情,想到之訓,心裏一甜,還有幾天我們真的要成親了。這幾天他特別忙碌,總是見不到他人影。皇帝他能同意他弟弟娶我這般平凡地平民女子為妻,這幸福來的太快,讓我不知所措,順利的讓人擔心。

每每流露出擔憂的心情來,之訓總是教訓我:“兩情相悅,又能長相廝守,自然是幸福的事情,傻女人你擔心什麽啊!?聖旨都在我這裏了,你說不要宣,我才沒張揚的。”

我無語,隻能說這個皇帝很開明,根本沒有門戶之見吧!我慶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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