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江湖茲有玉羅君（四）
因為雪天的緣故，街上沒什麽人，讓小小的旬陽鎮更顯蕭條寂寥。
天寒地凍，人餓馬乏。好不容易見到前麵有個佝僂著背，踽踽而行的路人，趕緊打馬上前詢問：“請問！這位大哥！這裏可有落腳的客棧？”
路人抬頭，兩隻手籠在破舊的棉襖裏，一臉病態的黃綠色。耷拉著眼皮，兩隻深陷眼眶的金魚眼渾濁不堪。一頭灰白的亂發用支木簪胡亂的綰著，發絲糾結淩亂，像很多天不曾梳洗過。瞧了我們半天也沒答話，小星星不耐的問道：“剛剛問你話呢？你怎麽不回答？”
他吸了吸鼻子，用手抹了抹眼睛，居然對我們倆一伸手，嘶啞的聲音響起：“有錢嗎？給錢就說！”倒抽口涼氣，這世道，果然是有錢才能好辦事，問個路也要錢！
小星星嫌惡的從懷裏掏出一錠碎銀子，朝地上一扔，慍怒道：“快說！”路人見到雪地裏的那小塊碎銀子，本來渾濁的金魚眼，突然就立刻光彩熠熠起來。.趕緊撲到地上拾了起來，看也沒看就揣進了懷裏。頭也沒抬，嘴裏兀自說著：“朝前直走，就是本鎮最大的客棧酒肆‘客來居’了。本地人都知道，兩位是外地來的吧？”
他話還沒說完，小星星就揮出一鞭，厭惡的跑開了。我還落在後麵沒動，至少道聲謝啊！這孩子動作咋這麽快啊！看人家也是可憐人，給點銀子也無妨了。
“是的，我們打萬州來的！謝謝啊！告辭了！”我拱手抱拳說了句客套話，也朝‘客來居’奔去。
客來居是旬陽鎮最大的酒肆客棧，在小小的方寸之地還頗有名氣。.據說這裏曾出過一位狀元，客來居三個字還是當年的狀元親筆題寫的。本地人都知道此處，外地來的人也都是在此落腳。
撿了個靠窗的位置，小二就殷勤地送上了熱騰騰的飯菜。天氣寒冷，我們要了一壺這裏的特產——旬陽清酒。燙的溫溫的，一杯下肚，辛辣的感覺從嗓子竄到胃裏，周身的寒氣頓時消去了不少。這是跟小星星認識以來，第一次喝酒。他似乎從未喝過，皺著眉頭，也感覺到了旬陽清酒的烈性。
我打趣他：“小星星，你不會喝酒就不要喝嗎？這酒很烈啊！”他聽了我的話，賭氣似的硬著頭皮，就直接灌下去幾杯。“咳咳咳！咳咳咳！”喝的太急，又是第一次喝，嗆的俊臉通紅。.
搶過他喝酒的杯子，斥他：“你幹嗎喝這麽急？又不會喝，真是的！又沒人跟你搶！你這樣空著肚子喝烈酒，對身體很不好！來，多吃點菜！然後慢慢淺酌！”把他平時愛吃的菜推到他麵前。他囧著一張臉，吃著碗裏的菜，不一會，白如凝脂的臉蘊出了桃花粉。
“真是的！”我低低地哧了他一句。重新斟滿青花小盞，酒香四溢，帶著融融地的暖意，笑道：“來！小星星，咱們幹一杯。”見他又要仰頭灌下，忙提醒他：“哎！慢點喝，就抿一小口啊！咱們是品酒，得慢慢喝！”他俊臉微緋的點點頭，真就淺酌慢飲起來。
端著酒杯，就想起了上次跟酒窩男喝酒時的情景。上次是豪飲，卻沒醉倒；這次隻淺酌，卻已是醉意微醺了。.
扭頭看向窗外，雪花片片，地上早就積滿了厚厚一層。這個時節，暗香穀的梅花恐怕已經開了吧！？正自沉思中，忽然一副令人掃興的畫麵映入眼簾。
街對麵一位婦人在拉扯著一個男人的衣擺，撲跪在地上，隱隱有哭聲傳來。那個男人極力想擺脫女子的糾纏，擺脫不了，居然對女子拳打腳踢起來。女子衣衫破舊，頭發散亂。忍受著男人荼毒的女子，並未還手，隻是緊緊拉著他的衣擺不放，男人更是對他大打出手。
看不下去了，氣憤的一拍桌子，驚得周圍的人都朝這邊望來。小星星疑惑的看著我，轉頭朝窗外望去，麵色驟變，怒容滿麵。就要從二樓的窗口躍出，我一把拉住他，低語：“別從這兒跳，咱們走樓梯！”
我倆還沒動作，卻聽得外麵傳來殺豬般的嚎叫。.樓內的食客們紛紛奔到窗口觀看，隻見一個身姿翩然的紅衣女子背對著我們，手持一把長劍。風雪將她火紅的大氅吹的飄飄欲飛，琉璃世界一抹嫣紅，美不勝收。剛才在打罵女子的男子則跪倒在地上，哀嚎連連。雙手血流不止，染紅一片，在白色的雪地裏格外刺眼。紅衣女子似乎是從懷裏掏出了銀子，遞給了癱倒在地的婦人，並把她扶了起來。轉頭好像又在告誡慘叫的男子，繼而回身策馬離開。
她？！轉身的那一刹那，我吃驚不小！她不就是那夜青州怡情樓外的紅衣佳人嗎？就在剛剛旬陽石橋旁，也曾狹路相逢！嗬嗬，早猜想到她不會是****女子，隻是不曾想到竟然是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俠客！好個英姿颯爽的女俠！不由對她好感倍生。.
紅衣女俠走後，大家都紛紛稱讚起來，都為她的風采所傾倒。包括我在內，我搖著頭嘖嘖不已。小星星用他無辜的大眼睛瞅著我，問：“小小！你怎麽啦？”
“小星星，你說剛才那位紅衣女俠是不是帥呆了？嘖嘖！”兀自豔羨。
“嗯！不過咱們玉麵雙刹也絲毫不遜色於她啊！嗬嗬！”這孩子就是不知道謙遜。他低頭湊近我低語：“姐姐，你如果穿女裝的話，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呢！”一臉討好的媚笑，我哆嗦一下，這小子嘴巴變甜了。不過受用啊！虛榮心作祟，誰叫我是個女人呢？
窗外的男人在女人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遠了。唉，我歎息了一聲，緩聲道：“為什麽受傷的隻有女人？如果沒有紅衣女子的相助，女子結果究竟如何呢？”
“小小是在為她歎氣嗎？”小星星笑意盈盈的望著我。.
“是啊！女怕嫁錯郎！嫁給這樣的男人，不嫁也罷！”猶自惋惜著。
“小小不會遇到這樣的男人的！所以小小放寬心就是了！”他眼神溫柔的望著我，桃花眼波光粼粼。我心裏一抖，什麽意思？難道說這孩子還沒明白我曾經對他說的話嗎？他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明白後的固執己見？
避開他的電眼，我轉移話題：“酒還沒喝完，來繼續喝！”一仰脖，火熱的辛辣直衝喉間，刺激的眼裏淚霧一片。“好酒！夠烈！”我讚歎一聲，自顧自地又飲盡兩杯，全然不顧他錯愕的臉。.
“小小，你少喝點，你都說這酒很烈了！”他劈手奪過我的酒杯，因為激動，一張白嫩的俊臉漸成緋色。我微眯著眼，頭有點犯暈，看著他的臉變成了兩三個重影。心裏清明，怎麽酒量變淺了，才喝了一點而已啊！我就要醉了麽？
頭更暈了起來，嗬嗬！我知道自己肯定笑的很傻，口齒開始不清：“小...小星星，你…你長的真是…真是好看！比…比我…比我都好看！嗬嗬！”麵前的幾張臉模糊不清，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揮揮手，我急道：“唉！小星星，你…你別晃了，好不好？好不好？我都…都看不清…看不清你的…你的臉了！”說著伸出手去，摸上了他的臉。嘴裏還訕笑道：“好…好滑嫩哦，像…像嫩豆腐！嗬嗬！嗬嗬！”
手被誰捂住，有暖暖地感覺傳來。.心裏一個咯噔，酒醒了大半。手還貼著他的臉，他的手還捂著我的手。一個哆嗦，天！我在幹嗎？我咋這樣了？借酒裝瘋！我傻笑著撤回我的手，開始裝瘋賣傻：“好酒！好酒！再喝！我還要喝！嗬嗬！嗬嗬！”不管周圍人的目光，最直接有效的辦法是裝暈算了。
就這樣我趴倒在了桌邊，耳邊隻傳來小星星焦急的呼喊：“小小！小小！”有人好心的提醒他：“哎，小公子啊，你這位哥哥大概是喝醉了！我們旬陽清酒那是出了名的烈，一般人都喝不了。”
“小小！小小！”身體被搖晃了幾下，我忍著繼續裝醉倒，否則剛才可太出糗了些！“唉….”他歎了口氣，我身體一輕，就被他抱了起來。.窩在他懷裏，異常難受，又不敢睜眼，怕更尷尬。以後，打死我也不喝這麽烈的酒了，我暗暗發誓！
他將我輕輕放在****，我偷偷睜開一條細縫瞧去，他蹲下正在脫我的靴子，然後又要來解我的衣扣。趕緊閉緊眼睛，心裏有如打鼓，要不要醒？要不要醒？沒動靜？！重又眯了條小細縫。他頓了頓，似乎覺得不妥，收回手，臉上浮起一片紅雲，隻替我拉過被子蓋上。我心稍稍放下，還好還好。但他卻沒離開的意思，站在床邊不動，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聲傳來。這小子，咋還不走啊！我著急起來！
“小小！小小！”他小心翼翼地叫著我的名字。見我沒動，他低下頭來瞅著我，我嚇趕緊閉了眼。隻聽他低聲呼喚：“姐姐！姐姐！”而後他呼吸急促起來，我都能感覺有帶著酒香的熱氣噴在我的鼻息間。
完了！完了！這小子該不是想偷偷吻我吧？不要！不要！在他要親到我嘴唇之前，我不著痕跡地咕隆著翻了個身，留給他一個醉鬼的背影：“好酒！好酒！我還要喝！還要喝！”身體向下，趴睡在****。繼續發出含糊不清，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的聲音。
隻聽聞，一聲低低地歎息：“姐姐，我不想做你的弟弟了，我本來就不是，你怎麽不明白呢？我也不是什麽小孩子！”一會兒後他拉過被我壓在一邊的被子，重新替我蓋上，輕輕說了句：“你好好睡吧，我先出去了！”我適時的咕隆了兩聲。衣袂悉嗦，腳步聲漸遠，門輕輕地響了一下關上，他終於離開了。
我霍的一下睜開眼睛，剛才好險！繼而又想起他說的那些話，唉，這小子果然是裝糊塗。他早就知道我說的那些話的意思，我隻把他當弟弟，他為何還要固執呢？都是喝酒惹得禍，肯定是剛才我的那一番舉動，讓他重新有了希望。想想剛才那隻摸過他臉的手，真恨不得把手剁了。
小星星，姐姐不是適合你的另一半啊！你別固執了。
思來想去，昨日今夕的那些人與事，統統在腦海裏翻轉，頭更昏暈的厲害了。唉，暗歎一聲，什麽都別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是與非！睡一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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