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時彥年齡雖小,行事卻十分大氣,見衛臨塵同他打了招呼,也不客氣,隻略側了一下身,道:“衛兄客氣,叫我時彥便好。”

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除了少一份威嚴凜冽,那份不符年齡的穩重,竟一點不輸給臨塵。

陶晨芙朝著衛臨塵略一點頭,挽了衛臨瀟的手,微笑著道:“衛妹妹太客氣了。外麵清冷,兩位先進屋吧。”

待四人分主賓坐定,丫鬟們上了茶,陶晨芙笑道:“素聞衛妹妹美麗玲瓏,質比幽蘭,雖相遇幾次,卻一直不得深交,今日竟能有這樣的機會請妹妹一敘,真是想不到的緣份。因此也沒待你們安定,就急著送了貼子去,倒是擾了妹妹休息了。”

不僅容顏風華絕代,即便是聲音,也如泉水叮咚,再加上語氣誠懇柔和,叫人聽了十分舒服。

衛臨瀟雖知她今日約了自己,還有著另一份心思在裏麵,可這樣的女子,別說男人,即使自己身為女子,也無法不對她心生好感。

因此也真誠道:“陶姐姐這是說的哪裏話,能得姐姐青眼,我不知有多開心。”

陶晨芙聽了微微一笑,正要講話,卻聽陶時彥說:“兩位姐姐難得有機會相聚,我們坐在這裏反倒累你們不能好好談話,素聞衛兄武藝了得,時彥剛好尚武,也學了幾天三腳貓的功夫,不如我們去後山切磋一番,也好騰了地方,讓兩位姐姐好生聊聊,衛兄覺得如何?”

衛臨塵聽正聽的不耐煩,聞言正合下懷,便應了聲好。

待兩人離了院,陶晨芙歉然道:“我這弟弟一向坐不住,失禮之處,你可別見怪。”

“怎會?臨塵象陶公子這麽大的時候,還一點不懂事呢,也就是這兩年隨父親在軍營曆練了一番,才沉穩了些。”衛臨瀟客氣道。

說的甚為謙遜,陶晨芙卻聽出了份親昵裏透出的與有榮嫣來。

可見閨中傳聞這份候府的大小姐,與弟弟感情親厚,並非是假的。

她那樣的處境……

陶晨芙便轉了話題:“不知衛妹妹平日在家中都怎麽消遣?”

“不過是作些女紅,可我偏又不擅長,也喜歡看些書,隻是家中藏著的盡是些兵書,隻能將就著看看。”

“妹妹也喜歡看書嗎?我家藏書倒不少,若妹妹想看什麽書,我改日叫人送去就是。”

衛臨瀟心中一喜,這倒是想不到的,她並不缺錢,可卻並不是什麽書都花錢就能買到,於是忙道:“那太好了。姐姐的博學姑且不說,書法當朝能比肩者也不過一兩人,如果陶姐姐能贈我一幅字畫,那便更好了。”

說完便深悔自己唐突。且不說陶晨芙的字跡如何千金難求,就是閨中字跡不能輕易外傳這一點,她也不該輕易開口。她自己亦喜歡書法,棋琴書畫裏,她惟對這書法有興趣,平日大部分消遣,便是臨摹些大家的字貼,若放棄這樣的機會又有不甘。

陶晨芙的字,她確實沒有見過。

陶晨芙看出她的悔意,大方笑道:“衛妹妹喜歡,送你又何妨。可人言女子無才便是德,妹妹剛才的讚譽,我卻是生受不得的。”

“姐姐這話便說差了,這世間若不曾有過一個班昭,便少了本完整的《漢書》,若沒有蔡文姬,又哪裏會有千古絕響的《胡笳十八拍》,我們女子宥於院圍之內,本已眼盲,若連書都看不得,字都寫不得,便是連心都盲了。”

陶晨芙聽了,心中極為振動。

眼前的衛臨瀟,雖美麗不可方物,可她本身便是京都豪門女子中被譽為最美的一人,與衛臨瀟見過幾次,卻也從未因她美貌便注意過她。

若不是,若不是那個人,即使知道她就住在隔壁,亦至多禮貌性送些東西過去,決不至於特特邀她相聚。

可她這番話,放眼全國,不說普通女子,便是多少書香門弟的所謂才女們,又有幾個說得出來?

她再看衛臨瀟的眼神,便變得不同。

衛臨瀟倒未在意,繼續道:“人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這行萬裏路……”

說到這裏,陶晨芙見衛臨瀟揣起茶懷吖了一口茶,卻盯著茶杯裏碧瑩瑩的茶水出了神,那神色裏就有了些悵然與寂寥。又聽她沉呤了片刻,啞然失笑,接著道:“行萬裏路……身為女子,是不可能了,可若連書都看不得,也不過是具吃飯睡覺的行屍走肉罷了,倒不如不活。”

這話幾句,落在陶晨芙耳中,不免振動。

她,和自己竟然如此相象。

以陶晨芙之才,平生恨事,不過是身為兒女,即便再有才華,也隻能困於後院之內,淪為男子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即便再有才華,雙如何?那個人,也不曾因她的才華,便多看她一眼。

初初聽那個傳聞時,她心中不平,堵到難受,她對他的仰慕,他怎可能不知?可她等了這些年,那個人,卻冷眼相對,視而不見。如今,他竟然向皇上請求賜婚,而他求的女子,卻不是她。是她不夠美?是她配不上他的才華與門弟?

可她的美貌全京都哪個不曉?若說門弟,陶家難道遜於他張家半點?

他竟然選擇了一個武將的女兒。叫她怎能甘心?

衛臨瀟她不是沒見過,雖美卻也未曾美到驚豔的叫她多看一眼。亦從未曾聽過什麽關於她的讚譽之詞,大京都貴女中,她不過是個平凡到如同影子的女子!亦或僅僅是因為她候府的門弟?他父親手中的權力?

她想見一見她,命運便在此時給了她這樣的一個機會。卻沒有想到,隱藏在她瘦小身體裏,讓她看到的,卻是這樣的見識與胸襟。

陶晨芙第一次覺得挫敗,卻又心甘情願的折服。

她比她美,比她博學,亦比她多了才藝才情,可她卻沒有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平淡女子,那份胸襟見識還有骨子裏的掩不住的傲氣和烈性。

她竟然說,倒不如不活!

不說陶晨芙為她的話震驚,衛臨瀟說完,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麽會對情不自禁的對著陶晨芙說出這些話來。

她沒有想過,自己身處候門,下人們自然說不上話,因身份尷尬平素亦絕少與其它京都貴女往來,陶晨芙又是這樣的風采,她不自覺便視她為可以說話的對象了。

待她反映過來,隻好道:“我也不過胡言亂語,陶姐姐不要笑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