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玉清進屋一看,衛臨瀟正放下書,見自己進來了,笑意呤呤的下了羅漢床相迎,倒是一怔,難道一早聽說老爺趕她的事是假的?

“大嫂怎麽有空過來?也著人提前說一聲,我好提前備上好茶。”衛臨瀟下了床,笑著把她拉到床塌上坐了,看著心情倒也不錯,雖看起來微有些悴憔,可那身素白的衫裙,還有頭上那朵微不可見的白色娟花,倒映得她平日的清冷裏,多了一份叫人憐惜的柔弱來。

龐玉清便也笑著坐了:“一家人,不過隔著處院子,講究那麽多做甚。”

衛臨瀟一邊聽著,一邊吩咐惜竹去準備茶水,待丫鬟們都出去了,這才道:“正想著這兩天得閑了,找大嫂去,不想您就來了。”

蓮蕊與白山的婚事,因為自己娘家父母仙逝給擔隔了,雖是孝中,但蓮蕊本就是張府裏的人,也不必為著這事就再延期的。何況她也要搬出張府去,如果龐玉清那邊沒有異議,不如別擇個日子,把事辦了的好。

誰知龐玉清卻攜了她的手,歎了口氣,這才道:“這些日子,真是難為你了,我竟沒能幫上你什麽……人活著,總要往前看,你也節衰順變。”

衛臨瀟聞言,想起逝去的雙親,神情便黯了下來,勉強笑道:“叫大嫂擔心了,我沒事。正如大嫂所言,總要往前看,若我們一味悲傷,父母九泉之下,隻怕也不能安心。”

龐玉清拍了拍她的手:“你能這樣想就好,”畢竟是傷感的話題,兩人都不欲多談,何況自己在衛府治喪期間,因著一些無法出口的原因,作為衛臨瀟的親嫂,竟隻是露了個麵,心中也著實慚愧,因此說了一句,便換了話題,“晨間我去娘那邊請安,聽娘說你要搬出去靜養些日子,我一直都以為你是個聰明,可怎竟做這樣的傻事?”

“因為娘家的事,心裏總有些煩憂,也隻是想出去散散心。”衛臨瀟笑了笑,龐玉清那樣一個聰明人,哪裏想不到自己如今處境艱難的,若離開張府,很有可能為張家所棄,可若張家存了這樣的心,她就是留在這府裏,又能改變什麽?何況她意不在此。“嫂子也別盡擔心我了,我正想找您問問蓮蕊和白山的婚事,本來的婚期,因著我娘家的事,耽擱了日子,您要是沒什麽異議,不如就近擇個日子,把事給辦了。”

這會兒還惦記個丫鬟的婚事,龐玉清很是無奈,可也知道衛臨瀟不想多談,因此笑道:“你能想著他們的婚事,也是他們的福氣,我哪有什麽異議,回頭找個算個日子吧。你如今身子一天一天重了,雖過了最危險的日子,但到底要注意些,隻管好好養養身體,反正都是一府裏的人,事情都交給我吧。”

“那就麻煩大嫂費心了。”衛臨瀟笑著,剛好惜竹上了茶,兩人便一邊品茶,一邊閑聊了起來。

“……你要搬到瓊華街那邊?那裏倒是不錯,雖僻靜,離兩邊府裏都不算太遠,若有什麽需要的,你盡管跟我說,我著人送去,娘早上也吩咐過我了,省得你外麵買去,還不一定如意。再說我鋪子裏的東西也多,你著人去挑些,都算我送你的。”

“若有需要,當然會找大嫂的,說到鋪子,”衛臨瀟頓了一下,“等過幾天,我的事忙完了,叫吳書白把那房契給您送過去。”

“這是幹什麽?”突然說到房契,龐玉清倒吃了一驚。

“想賣給大嫂,當初買的時候多少銀子,給大嫂還是多少銀子,若您手頭不方便,銀子不舉什麽時候給都成。”衛臨瀟笑道,“紙包不住火,若是以後被人知道那鋪子是我的,倒不大好了。”

什麽怕被人知道,是怕張家知道吧。臨瀟這意思,竟不隻是要搬出去另居,還存了別的心思了,也難怪,公爹那樣的人,她這是怕以後拖累自己在張府裏難做呢,這樣一想,心中不免為衛臨瀟感到委屈,龐玉清暗歎了口氣,正色道:“有什麽不好的?你勿要想那麽多,我與你親近,不隻因你是我的弟媳,也是因為你這麽個人。姐姐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別的話我也不多說,隻你也應該想想,我們女人,嫁了人,總要依賴著婆家生存的,不是因為我們自己不成,而是世道人情如此。聽說昨晚二爺去書房睡了,我們二爺對你,我是看在眼裏的,不管為什麽,你也不該任由他去睡書房,不說別人怎麽看,就是對你自己,總也不好。我們女人……”

“大嫂的意思我懂,你也是為我好,”衛臨瀟笑了笑,“二爺對我素來不錯,我心裏明白,昨天是我不對,讓他生氣了,回頭我去道個歉。還是說那鋪子吧,還希望大嫂能買了去。我拿個房契在手上又沒什麽用,還得煩神,別到時候地價再跌了,我再吃虧。”

一句話,倒又把龐玉清說的笑起來:“你呀,明明是為別人作想,卻偏說的自己占了別人多大便宜似的,你既有這份心意,我收下就是了。”

兩人便定下了鋪了交接的事情,又略說了些閑話,龐玉清又拿話勸慰了衛臨瀟一番,待到日落西斜,這才回去忙了。

張掖從吏部出來,任生便低聲對他說了幾句,張掖微神色微變,點了點頭,也不多話,徑真上了轎。

任生問道:“大人,回府嗎?”

“不,去暮蒼齋。”

張掖坐在轎內,想著剛才任生的話,上回前去刺殺衛臨瀟的,竟是二皇子派的人。二皇子爭儲之心,他不是不知,隻是,出一步這樣的險棋又是何必?難道他以為別人當真就查不出來是他所為,又或者當初衛侯在獄中時,還發生了些別的什麽,致使他情急之中才如此行事?

衛侯死的蹊蹺,聯係到二皇子的刺殺,張掖心中一動,二皇子居於宮中,聖上那邊,他未必沒有耳目,不,是不可能沒有耳目,可說衛侯是聖上親自下獄,被暗殺的可能性不大,難道後來聖上親自去獄中探看了衛侯?並且二皇子事先已經知道?

這樣一想,張掖出了一身汗,又心生慶幸,如此一來,張府諸人,因著衛侯的死,聖不必不會再加為難,倒不必他們另想辦法保護了。

如此則又想到衛臨瀟,心中頓時隱隱生痛。

轉眼便到了暮蒼齋,張掖深吸了口氣,收拾好心情,上了二樓的雅間,便有淡淡的茶香飄進鼻中,早有一個護衛靜靜的守在門外,引著張掖進了門,退出去重又關好門。暮蒼齋臨近城池,這間窗戶對著城外的農田,此時水稻已慢慢變金黃,風過處,一波一波的金色波浪起伏不定,倒叫人賞心悅目。

“濟舟,快快坐下。”

張掖收回目光,對著對麵的人笑著一輯:“秦王殿下,濟舟失禮,讓您久等了。”

“無妨,我也是剛到,還是坐下說話吧。”秦王看起來臉色凝重。平日疏朗的聲音也帶著幾分沉斂。見張掖依言坐下,這才道:“我找你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同你商量。”

“秦王請講。”

秦王蕭策端著杯子,默了一默,才道:“近日早朝,不知你可有注意,聖上龍體,隻怕欠安。”

張掖一驚,如果隻是單純欠安,秦王不會如此鄭重的找他來說這事。隻是聖上每日早朝,倒是極正常的,看不出任何不妥之處來。

“怎麽會?”

“聖上早年隨軍,曾中毒箭,因軍中條件有限,餘毒未清,過了最好的治療期,這些年一直時有反複,隻是知道的人不多,最近幾個月,越發嚴重了,隻是太醫一直用藥吊著,白天倒看不出什麽來,到了晚上,情形卻不大好,聖有有意瞞著,所以除了一兩個太醫,並沒有其它人知道。漆睦傳信過來,我也才知道此事,據漆睦所言,隻怕還不隻是聖上本身的身體這麽簡單。”

難道還有人推波助瀾?除了大皇子,又會是哪一個?聯係到他剛知道的衛臨瀟被二皇子刺殺的消息,張掖便低聲問道:“可查出來是誰動的手?”

問完張掖不免自嘲,若秦王知道,也不必這麽急找他過來商議了。果然蕭策搖了搖頭。

如此蕭皇之所以急著對衛侯動手便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張掖便道:“衛侯出事的第二日,賤內曾於街上被人刺殺,還好我及時趕到,方未得手。我命人去查,今日才得到消息,是二皇子派的人。”

“果真?”

張掖點了點頭。

秦王凝眉,屋裏一時靜的隻聞風聲。過了半響,秦王起身,踱到窗前,看著窗外那一片大好河山,歎了口氣:“太子無德無能,聖上不是不知,可廢了太子,勢必又引起朝中動亂,聖上不是不難的,如今二皇子虎視旦旦,如果他將來能是個有德之君,我們也不必如此了,可大皇子畢竟根基尚淺,聖上又並不親近他,”秦王說著,便頓了頓,這才轉回身,對著張掖繼續道,“我會查明聖上病重的事,和二皇子是不是真的有關係,你們那邊也要加緊布置了。”

張掖應了,心中卻苦笑,若是衛臨塵知道他姐姐出府,怪罪於他,必是又多了一事。何況他現在心中也不清楚,衛臨塵到底對衛侯的事情知道多少,衛侯死的突然,如果沒有把他手中的勢力盡數交於臨塵,他們手中便少了一張最有效的王牌,隻怕事情要複雜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