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走至東窗下,那一身雪衣,不染半分世塵,惟有微微隆起的腹部,帶著些人間煙火之氣。立了片刻,再回頭,映在臨塵眼中的,已是一張滿溢著溫柔笑意的臉。

“臨塵,你的心意姐姐知道。你不想因著你們而連累我。可你是否想過,若是你和幾個弟弟妹妹過的不好,姐姐能否在這世間安然活著?這世間富貴榮華,不過是過眼浮雲,惟有血脈親情,是人無法拋棄的。我若要為你們做什麽,並不單隻是為了你們,也是為了我自己。徜若你們不在身邊,亦或是在我身邊,可……,姐姐就算錦衣玉食,可還能有半分快樂?”

“姐……”

“我總記得,那年我大病初愈,忘了自己是誰,每日裏恐懼害怕,是你一直陪在我身邊,記得你帶我出府,那天陽光那麽好,風吹在身上也暖暖的,你在我身邊,讓我覺得自己在這世間,並不是孤身一人,還有關心自己的親人,是你讓我覺得自己有一個家。若沒有你,我能否在這世間開開心心的活這麽些年?能否有現在的錦衣玉食?如今,你卻要我棄你於不顧,臨塵,你告訴姐姐,換作你,可能做到?”

臨塵一抬頭,便看到大姐浮著溫柔笑意的臉上,雙眼卻含著淚。聽她說著小時候的事情,那些往事,點點滴滴也在腦海裏閃過,不禁雙眼酸澀。

“姐,我都聽你的。你讓我怎麽做,我便怎麽做就是了。隻是你也要答應我,照顧好自己。”

衛臨瀟點點頭,這才著臨塵重新坐下低聲道:“有些事,實在事關重大,我不得不與你商量著辦,不是姐姐不信任你能否辦好,實在是不放心你。我若住在這府裏,諸事不便,那些事,也不敢在這裏談。所以才想著搬出去。你不怪我處處管著你就好。”

“我哪裏不知道姐姐是為我好,又怎麽會怪您。以後萬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臨塵不安的又要站起來,被衛臨瀟給按在了椅子上。

就見衛臨瀟又笑了笑:“好了,你既不愛聽我這樣說,剛才就不該說那些話,回頭等我搬到瓊華街那邊,我們再好好聊聊,現在還是去老夫人那裏問個好,等用了午膳再回去。”

兩人去了老夫人處請安,老夫人本來聽魏媽媽說衛府的世子爺穿了世子常服過來,本就心驚,正思量著該不該著人去那邊請人,倒見兩人麵色無漾的過來了,衛世子又客客氣氣的說了一翻感激三公子張恬前些日子在府上幫忙的話,說是今日過來隻是順道看看家姐,改日再鄭重登門致謝,老夫人聽了雖臉上不露聲色,心中卻微感慚愧。可到底自己有些事情上實在也作不了主,隻得客氣了幾句,說了聲應該的。

又留了臨塵在府裏用膳,臨塵應了,老夫人長鬆了口氣,忙著叫人去辦,兩方都沒提衛臨瀟要搬出去的事。而衛臨瀟過來之前,也早讓人去府門外告之了衛總管一聲,讓他先回府,世子留在這邊吃飯。衛總管聽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他真怕世子爺一時生氣,鬧的凶了,於自家實在不利。

等到午後衛臨塵回府,兩位妹妹也各自回了院,臨風雖不再入學,整日也盡留在自己院裏讀書的,屋裏隻有紫瑞在守著,見他進屋,忙迎了上去,見他神情間一派輕鬆,料想若不是事情辦的順利,就是大姐那邊讓他放心了,懸了半日的心,也總算安放下來。

衛臨塵便把衛臨瀟這幾日要搬到瓊華街的事情簡單說了,紫瑞聽著又是心驚,正要細問,臨塵便道:“不過是大姐想著呆在張府裏,人多事雜,想靜養靜養罷了。剛好姐夫也支持,那邊二老也同意了。我想著大姐搬出來也是好事,反倒能和我們這邊走的勤些,對了,你回頭抽個空,把大姐原先住的徐呤院裏她慣用的東西收拾出來,我們給瓊華街那邊送過去。”

聽到臨塵這樣說,紫瑞便對他早上物物換了衣衫去張府裏的事情心中有了數,想來原本是去興師問罪的,如今這話,估計是大姐想法子說動了他。不過,大姐搬出來也好,紫瑞便也高興的應了。

兩日間,便叫人收拾好了一些家具,讓人送了過去。衛臨瀟九月初六便搬了新居。因在孝期,不便鋪張,隻龐玉清去道了賀,也不知道陶府裏怎麽得知的,陶晨芙親自來看了她。因她和大皇子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也忙的很。等待婚嫁的女子,不便在外久留,隻坐了小半日,和衛臨瀟說了一會兒話,便回去了。

等一切重新收拾妥當,衛臨塵便同紫瑞帶了弟弟妹妹來探望。紫瑞了解個中內情,倒沒什麽,臨雲和臨雨是真的高興,反倒是臨風畢竟大了,雖然哥哥嫂嫂都沒說什麽,大姐也是看著對新居極滿意的樣子,可他心中卻很忐忑,又不敢問,隻好拿著擔憂的眼神,不時打量上衛臨瀟一眼。

人多嘴雜,臨雲臨雨又不懂,衛臨瀟雖知道臨風擔心,也不好說什麽,隻好對他不時安慰的笑笑。一家人一直在一起聊到晚膳時分,索性留下來用了膳,臨雲臨雨舍不得走,但想到大姐身子不便,若留下來過,少不得又要她操心,這才萬分不舍的隨著哥嫂回去了。

幾日間張掖卻沒有在這邊留宿,隻是晚上從吏部衙門裏出來,順道來看看坐坐也就走了。聽荷卻帶著緣哥兒過來看望了幾番,衛臨瀟想著這樣也不是事,雖聽荷再未提跟著她的話,她心裏倒知道聽荷實在是極想的,再則緣哥兒也粘她,便想著找個合適的機會跟張掖說說。

那天衛臨瀟用過午飯,小睡了片刻,沈媽媽便讓問夏過來稟報,說是西山別院的孫總管求見。衛臨瀟收拾了一下,就出去見了。

大概是韓若封事先同他商量過,等丫鬟們上了茶都退了出去,又見沈媽媽親自在外麵把守,孫總管倒也開門見山,把西山別院的內情,一一向衛臨瀟詳細說了。

衛臨瀟雖事先想過父親在西山別院那裏必定留著些什麽,卻沒有想到,那處大院子,竟然還有那麽些秘密,也是心驚肉跳。

等孫總管說完,衛臨瀟足足默了半刻鍾,孫總管也不催,隻坐在那裏垂首等著。

衛臨瀟把他說的那些驚濤巨浪般的消息都消化了,又一一想過,這才開口道:“韓若封負責軍響,你負責保管分配,那玉軍卻是由誰統領呢?父親事先又是如何按排你們以後行事的?既然孫總管你今日對我說了這些,想來,也不會再隱瞞什麽了吧?”

一字一頓,孫祖輝聽著便心中一稟,卻想也沒有想,便答道:“侯爺身前,並沒有特別安排過,隻是讓屬下們見機行事,若是世子爺能安然脫身,玉軍日後如何,便聽他的按排。至於玉軍的統領,世子爺卻是認得的,想必二少奶奶也曾見過,便是曾跟著秦將軍的上官泉。韓若封已派人去請他,想來這幾日就該到京了。屬下們日後都聽令於世子爺。”

回答的如此迅極,想來來之前,便已想好了。可聽命臨塵,臨塵不過在軍中兩年,這麽大的擔子,他又如何擔得起?父親在時,建了玉軍,不過是留在暗中領軍作戰的利器,如今於臨塵,這利器卻有自傷的可能性,而且這可能性太大。雖然父親留下玉軍,想來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之士,隻是臨塵不可能再為大蕭國領軍,玉軍慈事體大,又絕不可能交由別人,這不是燙手山圩又是什麽?父親到底意欲何為?留著玉軍的利害,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偏偏這孫祖輝又說父親身前並沒有按排。難道父親是想著若他自縊,也不能換得蕭皇放衛府眾人一條生路,便讓臨塵利用玉軍,來與蕭皇或者是意欲上位的皇子們談條件嗎?

以父親為人,這又怎麽可能?

衛臨瀟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了。可玉軍她已立意絕不留下,至於如何解散,解散後那些人又該如何安置,卻也是極為頭痛的一件事。

正沉呤著要開口,卻又突然想起玉軍的將帥乃是秦叔叔手下的人,難道秦叔叔也知道此事?可孫祖輝沒說,她更是不好開口相問,就算是,這事也是不能問的。萬不能再牽扯上秦叔叔了,此事一旦外泄,秦將軍現在是大蕭國最重要的外疆守將,父親已是不在,若他也出了事,於大蕭國如今的風起雲湧中,實在是平地驚雷,必然會掀起濤天巨浪,那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我一介女流,這些事也實在不懂,可孫總管既然對我說了實情,我也少不得要跟世子爺說說,這樣吧,我會請世子爺過來一敘,到時候等上官泉進京後,再把韓若封請過來,以後的事,你們一起商量著辦。世子爺涉世不深,以後還要孫總管和韓公子等人多多幫扶,我這裏,就先謝謝你們了。”

一般的婦人,聽到這樣的秘情,隻怕早就驚懼惶恐,哪裏還能說出話來,不想二少奶奶雖沉默許久,卻看不出一絲害怕來,非旦如此,剛才一番話,雖沒表明什麽,卻也鎮定如常,甚至平平常常中還做了縝密的按排,確實,他現在明麵上是衛臨瀟的陪房,來找她的確正常,可若和世子爺交往,實在是不便,何況難保世子爺那邊,沒有人暗中窺探。

“二少奶奶太客氣,這些本就是屬下們該做的。”

自稱是屬下,而不是往日的“小人”,衛臨瀟隻當沒有注意到這中間的分別,端了茶盅,意欲送客,孫祖輝見狀,便告辭出府。

衛臨瀟卻沒有馬上派人去請臨塵,而是細細想了一日,到了第二天,讓沈媽媽做了些點心,說是給紫瑞公主等人嚐嚐,暗中卻吩咐沈媽媽,遞了話給臨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