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竹雖覺得熟悉,卻想不起來那聲音到底和誰像相,又不能回頭看,以免失了禮儀。卻又聽自家世子爺笑道:“怎敢勞煩張大人親迎。”

張家長子張冶在外省任職,非召不得入京,三子尚無功名,難道那人便是張掖大人?惜竹生生忍著看一眼的願望,緊跟著自家小姐的車轎,入了內院。

穿過內院前院的花園,進了二門,轎子便停了下來,大夫人同三位小姐下了轎,因內院皆為女眷,衛臨瀟和臨雲臨雨已除了麵紗。果見上官老夫人正領著眾人迎在那裏。

上官老夫人此次趁著壽辰宴邀請衛侯夫人萬氏,原也是存著另一份心思的。她見衛侯夫人下了車轎,由身邊一位年近三旬的婦人攙扶著,已移步而來,上官夫人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眼幾位小姐中年長的那位,想來便是衛家的大小姐臨瀟了。

雖隻一眼,模樣兒已令她極滿意,皮膚剔透晶瑩,神情端莊清貴,一身大家貴氣,麵帶微笑,溫淑又不失威儀。這樣的女孩子,倒十分少見。二子濟舟,一向是上官老夫人心尖上的人,雖知要結的這門姻親,是有政治因由逃不過的,可她私心裏,卻希望兒子能娶一位可心的人兒。如今見了衛家的這位小姐,一顆心,也安放了一半。

心中高興,麵上便也帶了出來,見衛侯夫人移步,她也連忙在大兒媳婦的攙扶上,迎了上去:“今日能請得萬夫人親來,真是想不到的事。”

大夫人也笑道:“原是應該的。老夫人親迎,可真是折煞我了。您今日可是壽星。”又轉頭對著三個女兒說:“還不快來拜見上官老夫人?”

衛臨瀟同兩位妹妹忙上前,行了禮。上官夫人一把拉起衛臨瀟,又仔細端祥了一番,嘴裏笑道:“真真是個天上也難尋的美人兒。萬夫人真是好福氣,您這三個女兒,真正頂個兒的美麗出色。”見衛臨瀟含羞斂眉,心裏更是高興,便示意身邊的身邊那位一直攙著她的二十上下的年輕婦人拿了見麵禮來,賞了衛臨瀟三人:“這幾個孩子,真是個個叫人喜歡。”

衛臨瀟同兩個妹妹笑著接了,又屈膝福身道了謝。

大夫人便謙道:“哪裏有老姐姐讚的那麽好。這幾個孩子,平日都被我寵壞了,又沒見過世麵,失禮之處,您不在意才好。”

“萬夫人這是說的哪裏話?我看這幾孩子,都是極出色知禮的好孩子。”上官夫人笑著放開了衛臨瀟,指著身邊的那位二十上下的年輕婦人,“這是我大兒媳玉清,娘家是金陵的龐家。原是我最得意的人兒,可和您府的大小姐一比,可不生生就被比下去了?”

衛臨瀟暗自打量了龐氏一眼,江南盛出美女,這大少奶奶果然生的溫婉清麗,嫵媚嬌柔。

金陵龐家,乃是蕭國有名的書香門弟,一門曾出兩位帝師,大夫人也不免細看了一番,那龐氏已盈盈拜了下去,嬌聲笑道:“龐氏見過萬夫人,夫人金安。”

大夫人忙一把扶起,笑著對上官老夫人道:“這位就是您府上的大少奶奶了?可真是個叫人憐惜的漂亮人兒。也隻有老夫人您的福氣,才有這樣的好兒媳了。”說著,便摘了腕上的碧玉鎖鳳老鐲子,給了龐氏,“我一見你這孩子就喜歡,也沒什麽好東西,這鐲子你拿著玩去。”

龐氏大方的接了,道了謝,上官老夫人便吩咐道:“玉清,你照顧好幾位妹妹,有什麽不周的地方,我可饒不了你。”

“娘就放心吧。”龐氏應了。

玉清想來就是龐氏閨名了。龐氏便走到衛臨瀟身邊,攜了衛臨瀟的手。衛臨瀟便福了福身,道:“有勞大少奶奶了。”

龐氏笑道:“衛小姐不必客氣,有什麽需要的,您盡管同我說。”

那邊上官老夫人也親攜了大夫人的手,穿過遊廊,繞過進門的六扇黃梨木雕花屏風一同入了廳。

廳裏已坐了滿滿一屋子人,見衛侯夫人見門,除了一位美三十多歲的美豔貴婦,並一位六十歲上下的富態的老夫人,其它人等皆站了起來。這其中有幾位是見過的,有些卻沒有見過。有晉平侯府的錢夫人,慶國公府的張老夫人,這位張老夫人是張斂的姐姐,原是張府的老姑奶奶,甚至秦王府的武王妃也在,另外還有陶府的孫夫人,吏部尚書李大人家的吳夫人,兵部尚書周大人家的馮夫人等。

上官夫人便把大夫人引到那位端坐著的美豔貴婦麵前,道:“這位是秦王府的武王妃。”

大夫人領著三個女兒給武王妃行了禮,王妃身後的兩個丫鬟正欲上身攙扶,不想武王妃卻親自起身,攜了大夫人的手:“今日壽星最大,我們又是私下裏首見,衛侯夫人不必多禮。”又望望衛臨瀟三人,“這三位,想必就是您府上的三位小姐了?”

大夫人點頭應是,回頭對衛臨瀟三人笑道:“還不快來見過王妃?”

衛臨瀟就領著兩個妹妹重又上前行了禮。武王妃便打量著衛臨瀟,極是滿意含笑點頭:“這麽漂亮端莊的孩子,可真是少見,隻可惜我幾個兒子尚小,還不到娶親的年齡。”

大夫人笑道:“難得入您青眼。”並沒有多餘過謙的話。

武王妃便命隨身的丫鬟們,取來見麵禮,一人一支玉雕鳳釵,又隨身解下腰間的玉佩,單給了衛臨瀟:“這玉佩,還是當年我出嫁時的陪嫁,佩戴了很多年,你拿著,也算我以後給你出嫁時添的箱底。”

眾人見了,都極為吃驚。

秦王乃是當年聖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幾位王爺中,最得聖上信任,同為帝親,秦王的地位卻極不一般。如今武王妃娘娘竟然對衛侯的女兒禮遇如此。偏那侯府萬夫人也不推謙,不得不叫眾人心中多了一份思量。

衛臨瀟聽了這話,更是紅了臉,看著那玉佩,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便尋問般望向大夫人。

大夫人目光微動,閃過一絲亮光,卻又不動聲色的淡淡笑道:“既是王妃娘娘抬愛,賞你的,還不快謝謝王妃娘娘?”語氣雖淡,麵上卻一幅與有榮嫣的表情。

衛臨瀟心中便對大夫人淡定的應對生出份敬服來,內眷往來,實為第二官場,淡漠親熱,聰明的,大抵能看出些朝中動態。大夫人貴為一侯夫人,卻能堅持多年低調行事,雖極少參加官眷聚會,可卻一眼便能洞察親疏之態後的本質來。重要的是,她能體念衛侯的立場,並不著痕跡的作出反應。

衛臨瀟連忙接上王妃手上的玉佩,屈膝道謝:“臨瀟謝王妃娘娘賞賜。”

武王妃聽了大夫人的話,笑容更是歡暢,意味深長的看了大夫人一眼,忙扶起衛臨瀟。說了幾句客套的話。

上官夫人見差不多了,便又引著大夫人見了另一位端坐在那裏的老夫人:“這位便是我們家的老姑奶奶,慶國公府的老夫人。”

自又是一番親熱,那張老夫人照例也給了見麵禮。態度卻不象武王妃那般熱切。上官夫人便又逐一介紹了其它人。

到了陶夫人這邊,陶晨芙親熱的攜了衛臨瀟的手,兩人親熱的小聲說著話,倒是讓原本想看戲的一些夫人小姐們詫異起來。

“臨瀟,你的傷好了嗎?本想去看你的,可又一直不得閑。年節下,我母親身體不好,府裏的事大多由我打點,實在走不開。可你這丫頭也實在不象話,卻是連個信也不給,枉我白擔了那許多的心。”陶晨芙笑著抱怨。

衛臨瀟笑道:“自然是大好了,要不我今天哪裏能來?我不給你去封信,原是知道今天能見到你,想著給你份驚喜的。”

“我驚是驚著了,喜卻未見得。”陶晨芙嗔道。其實她心中清楚,衛臨瀟之所以不給她去信,卻是因為侯府處在敏感的階段,兩家父親又是那樣的官位,她們實在不便多有往來。

等眾人都見過了,陶晨芙便拉著衛臨瀟坐到了她的身邊。大少奶奶龐氏便對著陶晨芙道:“妹妹既與衛小姐交好,我便把她交給妹妹照應了。”又低聲道:“前院裏我還要多去照看著,一會兒便到了用膳的時間,要是出了什麽差錯,我也不用活了。你且幫我召待下衛小姐。”

陶晨芙笑道:“就把你能的,且去吧。”

稱呼妹妹,又狀極親熱,想來平日是十分要好的。可這樣明白的表現出來……

衛臨瀟就淡淡道:“我與陶姐姐難得見麵,剛好得空聊幾句,大少奶奶您忙正事要緊,不必顧慮我。”

大少奶奶就笑著點頭,又與眾人告罪一番,才出了屋。倒是個八麵玲瓏的人。

陶晨芙小聲笑道:“家父是龐老太傅的收門弟子,幾年前家父外放,在金陵任職,與龐府多有往來,我也常去她家作客,因年齡較近,常在一起玩的。”

龐太傅?便是那位先帝的老師?

這些關係真是盤根錯節。

衛臨瀟正欲說話,卻不想坐在陶晨芙下首的一位小姐笑著對她們道:“兩位姐姐說什麽如此開心呢?真是姐妹情深。”

那姐妹兩字咬的甚重,聲音不大,坐在身邊的幾家小姐卻都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