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娘不再糾纏那個話題,衛臨瀟心道果然是個聰明的人,也便柔聲笑道:“待會兒沈媽媽把料子拿來了,您先根據料子看看什麽式樣的適合,自己拿主意就行,隻是臨雲喜歡描金繡花的,臨雨小,新奇活潑點的花樣應該就行。您繡活兒那麽漂亮,繡些她們喜歡的東西,她們就是再挑,也必定十分滿意的。”

徐姨娘忙點頭應是:“大小姐想的周到。”

裏屋的沈媽媽見她們話說的差不多了,也便奉著緞料走了出來。徐姨娘用手仔細摸了一遍,那緞料觸在手中便覺柔涼如水,軟若無物,淡淡的紫色,明麗鮮亮。若製成襇裙,移步之間,那抹煙紫應如風中楊柳,若隱似無,該是怎樣的美侖美奐?這樣的貢品料子,就是她們這樣的人家,也不多見的。

心中十分驚歎。又想這緞子如此之好,夫人雖不至於苛待衛臨瀟,若沒有別的原因,卻也絕不至於平白對她上心到這份上,可見她的寶,算是押對了,不免一喜,臉上也就帶出了三分:“大小姐放心,就是我手藝一般,有這料子,做出來的衣服,二小姐和三小姐也必喜歡的。”

“姨娘覺得好就行。”衛臨瀟端著丫鬟重新沏的熱茶,喝了一口。

徐姨娘就同沈媽媽討論起,做什麽式樣繡什麽花朵的問題來,說了幾句,感覺時辰不早了,便收好布料,打算告辭。

衛臨就讓沈媽媽送送,剛站起來,隻見衛臨塵大步走了進來,因走的急,鬃角泌出細微而密織的汗珠。諸人見了,皆吃了一驚。

臨塵見徐姨娘在,也覺得奇怪,便看向衛臨瀟。衛臨瀟愣了片刻,見臨塵看著她,方才反應過來,忙拿了巾子,遞給他。臨塵接過,胡亂擦了。

徐姨娘見衛臨塵也不等丫鬟通報,就進了屋,便揣摩著,應該是有事要說,也便識趣的笑道:“世子來了。”臨塵點了點頭,徐姨娘就接著道:“我正要走,就不打擾世子同大小姐說話了。”

說著,就向著兩人福了福身,衛臨瀟也不挽留,就命沈媽媽也便領著丫鬟們送了出去。屋裏隻餘下姐弟兩人。

“我想幫臨雲和臨雨做兩件衣服,可屋裏的人都忙,前兩天遇著徐姨娘,就請她幫忙,她今日便來取衣料了。”衛臨瀟大概解釋了一下,見臨塵自行坐了,正思索著什麽,根本無心聽她說的話,便問道:“這樣急的跑進來,可是有什麽事?”

臨塵正要答話,幼楠剛好送了茶來,衛臨瀟就上床坐了,等幼楠退了出去,方抬頭重新看著臨塵,等他說話。

“軍營那邊八百裏加急函,大捷。北魏國已全線轍軍。”臨塵端起茶杯,一口飲盡,顯見是剛才走的急了。“聖上龍顏大悅,剛宮裏派了人過來,接父親進宮去了。”

不管那場戰事的起因是什麽,這結果卻算是好結果。也難怪臨塵開心。

“你喝慢些,別燙著了。”衛臨瀟重新幫他沏了茶水,放在嘴邊輕吹了一下,才遞到臨塵的手中。

臨塵便笑了起來,端然一張青春耀揚的臉。露出十分的孩子氣來。這樣的陽光銳氣,唇紅齒白,才應該是剛剛十七歲的侯府世子,應該的樣子吧。

英俊燦爛的笑臉,看的衛臨瀟心情也刹時間輕悅起來。

“秦叔叔他們,可有給父親來信?”

“暫時還沒有。”衛臨塵搖搖頭,“我想這幾日應該會到。”

衛臨瀟始終覺得那聲莫名其妙的戰事,裏麵透著蹊蹺。可她畢竟對軍營不熟悉,奇怪的是父親竟然對此不聞不問。亦或父親私下裏已做了部署安排?心裏想著,便問出了口:“父親可曾給北營那邊去過信?”

“沒有。”這一問,倒讓臨法突然想起,上次報急,秦叔叔的信,可是和給吏部的軍函一起到的。那麽這次為何卻父親卻未收到那邊的信件?這樣看來,如果不是信出了意外,就是秦叔叔和錢鏢孫遠興他們,根本沒有打算要寫信來。

剛才的興奮,便被澆滅了一半。

這孩子,實在太聰明,一點就透。衛臨瀟見他凝眉沉思,想著他剛才一張燦爛的笑臉,便覺得不忍。十七歲,在她生活過的前世,剛剛算是個高中生,正是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而同樣年齡的臨塵,身上卻背負了太過沉重的東西。

“你也不用想太多,”衛臨瀟勸道,“不管怎樣,邊境無憂總是件好事情。父親雖沒說什麽,心裏總是十分擔心的,如今邊戰大急,退了那十萬不軍,我想在這件事上,父親也總算不必再有憂慮了。對了,你可知道,我們的軍隊,可有什麽損失?作戰的具體情形,給吏部的函中,可有細說?”

被問到這個,衛臨塵就有些心痛:“並沒有什麽大的損失,守城兵大概有四五千人的傷亡,隻是父親這些年一手經營的兩萬精兌輕騎兵,卻損傷了近三千。”

難怪衛臨塵會有那樣心痛的表情。衛臨瀟知道在冷冰器時代,輕騎兵對一個國家意味著什麽。前世有一段時間,她突然對元史起了興趣,還曾好好的研究了一番蒙古國軍隊所向披糜戰無不克的原因。而當時讓全世界都聞風傷膽,曾經直入歐州腹地幾乎占領了大半個地球的蒙古人,所憑借的,便是他們的輕騎兵團。

父親經營近二十年,也不過才兩萬輕騎兵,這一戰便損失了一成之多,恐怕不僅是臨塵,就是父親,也要心痛了。

如此看來,秦叔叔沒有來信,倒還算有了些理由。

“難怪秦叔叔沒有來信。”衛臨瀟笑道,雖她心中清楚,必定不會單純因為這個原因。

果然,臨塵搖了搖頭:“姐,我一直在想,這場戰事,是因何而起的?可怎麽也想不明白。以我對北魏國的理解,他們絕不至於輕易發動這麽大規模的戰爭。”

一旦兵敗,足可國破家亡。這事,衛臨瀟早就想到,所以才會覺得蹊蹺。不過,戰場上的事,素來舜息萬變,倒也難說。

“不明白,問問父親就是了。”衛臨瀟相信衛侯,他統領蕭國軍隊這些年,大小戰役曆經無數,素無敗跡,絕不是浪得虛名的,如果這點都看不透,他就不是蕭國軍隊人人敬佩愛戴的定遠侯衛逸天了。“都過了這麽多天,就是父親不明原因,怕也早就讓人去查了個一清二楚。”頓了頓,又道:“臨塵,複雜的事情,用簡單的方法去辦,往往最有效。你想破頭,不能想通的事情,往往就在別人心知肚明的一個答案裏。與其想那許多天,不如一問便尋一個解答。這同看書學習,是一個道理。”

“姐姐說的,我會記著的。”衛臨瀟後麵幾句看起來與他們討論的事情,風牛馬而不相及,可是衛臨塵卻明白她的意思。並非他太自負聰明,隻是,他幾番與父親交談時的試探,都被父親不著痕跡的擋了話題,看來父親並不希望他知道。可他如今已不是孩童,有責任幫父親承擔些責任了。“等父親回來,我會問問他的。”

衛臨瀟點了點頭,便說起元宵節賞燈的事情來:“……上次答應臨風要帶他們去的,雖然陶家姐弟隻約了我們,可若不帶他們去,不知他們心裏多失望呢,一年也不過隻這一天罷了。若是他們自己去,隻有下人們跟著,母親也未必放心。我看不如帶上的好,想來陶姐姐和陶公子也不會介意。”

“姐姐想帶,帶上就是了,我到時命書白和書墨跟著,再讓父親把尋真或是信真撥一個給我們,照看著他們三人,元宵燈節,雖人多擁擠,有這三人跟著,也不至走失。”臨塵答道。

衛臨瀟見他不僅應了,想的也甚周全,便放了心:“我給臨風做了件衣服元宵燈節上穿,要不給你也製一件?”

“不用,新年節前采綠她們已給我趕做了幾件新衣,還沒穿過呢。”

臨塵院裏的幾個大丫鬟,都是十分盡心的人,論手藝品行,也都是府裏最好的,確實不用她操心。衛臨瀟也就不再堅持。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見天色不早,衛臨瀟就留臨塵在她院裏晚膳。

“不用,下午母親那邊派了人去,讓我晚上到她屋裏用膳的。”

衛臨瀟就下了床,送臨塵出門。已是夕陽西下時分。

極目望去,殘陽如血。看著斜陽下臨塵闊步離開的頎長挺撥的背影,衛臨瀟突然生出一種極為蒼涼的感覺。

那晚宮中的禁衛軍送衛侯回府時,已是子夜時分。衛臨瀟著人去門房處打探,聽到父親安全回了府,方才睡了。

第二天一早,衛臨瀟也便早早去浩然院給大夫人請安,兄妹幾人陪著母親說了會兒話。大夫人似是心中有事,幾人見了,也便散了,到了院外,衛臨塵走到臨瀟身邊道:“父親昨日子時才回,我一會兒用完早膳,便去父親書房見他。”

衛臨瀟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信真一路小跑著過來了。

“世子爺,宮裏來了聖旨,您快領著幾位公子和小姐前去領旨,我這就去通知夫人。”

聖旨?不僅是臨風他們變了臉色,就是衛臨瀟和臨塵,也都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