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間,丫鬟們捧著點心盤,在惜竹的帶領下,幾人嫋嫋亭亭,魚貫而入。

白玉瓷盤,襯的點心剔透晶瑩,叫人看了便食指大動。

擺好點心,幾個丫鬟凜聲靜氣的退了下去。

室內安靜異常。衛臨瀟便哂然一笑:“剛才一個個讒的那個樣子,現在東西送來了,卻都裝起斯文來。趕緊吃吧。”

幾人聽她這樣調笑,便也附和,各自撿了自己愛吃的嚐著。

臨塵見她努力維係,又想著她這畢竟是在她院子裏,如果弟妹們盡興而來,卻敗興而歸,夫人必定會問原由,到時候,反倒害她被夫人不喜。便也換了笑臉。

衛臨瀟見臨風拘瑾,便挾了他喜歡的水晶蝦餃放到他麵前的碟子裏,一邊柔聲問道:“最近先生都教了些什麽?平時喜歡看哪些書?”

衛臨風便放下手中的點心,喝了口茶,恭敬的答道:“先生在教《論語》和《尚書》。”

衛臨瀟心下一驚,不過是個才十一歲的孩子,可見那個平日溫文安靜輕易不出院落門的趙姨娘,在親生的兒子身上是用盡了心思的。

看向臨風的眼神便變的不同,又見他拘瑾,笑道:“臨風實在聰慧,若是父親知道你這樣長進了,不知多高興。難怪母親平日誇你聰慧懂事。現在哥哥回來了,你若有什麽不懂的,盡可問他。”

衛臨風便小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見剛才還一臉怒容的衛臨塵,此時也正注視著他,眼含笑意,他便點了點著道:“好的。就怕叨擾了哥哥。”

衛臨塵點頭,雖然他什麽也沒說,卻已讓臨風心中雀躍起來。便感激的看了一眼大姐。

衛臨瀟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轉頭同兩個妹妹說起話來。臨塵見弟弟麵上雖平靜,可在他答應指導他學業後,眼神中露出的欣喜,也便同衛臨風聊了幾句。

幾人吃了點心,品了茶,氣氛也慢慢融洽。一時室內笑語不斷。

轉眼之間,已是日溥西斜。

臨雲道:“姐姐,這屋裏坐久了也無趣,我們不如去賞梅吧。”

臨雨也一臉雀躍的附和著:“就去吧,姐姐,剛我們來的時候,本也就是想著要來踏雪賞梅的。”

衛臨瀟遲疑起來,室裏溫暖如春,這又剛吃了東西,她們都微出了些細汗,何況現在天色不早,外麵溫度下降,這要是出去了,冷風一吹,再積了食,隻怕會病著。

若是現在叫人去準備碳火到梅苑的亭中,還得需些時間,隻怕準備好,天色也要晚了。

可不去,她們又在興頭上。

正沉呤著,衛臨塵已經開口,沉聲道:“姐姐身體剛好些,我們叨擾了半日,她也該累了。不如現在就散了吧。”

衛臨雲便笑道:“還是哥哥想的周到,那我們就散了,姐姐好生歇著。得閑了我們再來。”

那邊抱廈裏的媽媽和丫鬟們聽說要散了,都趕來伺候著各自的小姐。一時間環佩叮當,羅飄綢舞,甚為熱鬧。

惜竹扶著衛臨瀟下了床,送到院門口,叮囑丫鬟們路上小心伺候著,雪地易滑,若是跌倒了,又是是非。

雖然剛才也有不快,可看著席散人靜,衛臨瀟的心中微覺傷感。

便轉身看了一眼院門,卻見臨塵折了回來,正站在門外看著她。

他身後的湖麵,積著厚厚的冰雪,樹技上掛滿了長長短短的冰淩,在近黃昏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天地竟這般純淨。

如同眼前的人。

一襲月白的棉綢袍,腰間係銀色如意紋的寬腰帶,白色狐毛圍領,青色玉簪,長發及腰,麵色沉靜如水。此時站在那裏,既非從前的嬉笑調皮,亦非父母兄弟麵前的威嚴穩重。那碩長挺拔仙人般的身影,此時竟然顯得如此意興闌珊。

不知為何,衛臨瀟心中一緊。

便喚了聲:“臨塵。”

一時無語。

衛臨塵卻突然笑起來,那笑意,一直到了眼底,如同整個人都活了一般。

“姐姐快回屋去,外邊這麽冷,我晚間再來看你。”

溫柔如水的聲音,雖在那滿眼的笑裏,亦透著絲蕭然,衛臨瀟一怔。臨塵,怕是已經深知日後需要麵對的變故吧。

他又怎麽可能不知?他許是想告訴她,卻不知何從說起的。

衛臨瀟便挺了挺背,點了點頭,給了站在院落門外的人,一個安撫的恬淡笑容,轉身進了屋。

屋裏早已收搭幹淨,衛臨瀟坐在臨窗的椅子上,麵色端嚴,怔怔的看著窗外銀裝素裹的世界。

夕陽西斜,那原本明亮的光,便帶出淡淡的桔色來。

她的身影,被籠罩在那淡暖的桔色光影裏,眉峰微楚,幽幽的眼神,不知看向何處。是這森森庭院,還是院牆上空,一碧如洗的藍天?

沈媽媽和惜竹素妗問夏四人,立在旁邊。這樣的神情,小姐從未有過,也許是席間三小姐的話傷了小姐的心。二小姐對大小姐是什麽樣的心,她們自然知道,可背地裏竟然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實在是……

幾人思忖著,正不知如何勸慰一下自己的小姐,卻聽衛臨瀟開口道:“惜竹,你去大夫人院裏,找惜蘭問問,那邊中午散了後,是什麽情形?”

宛若平常的淡然,可幾人都聽出了聲音裏的凝重來。

惜竹原本是大夫人院裏的大丫鬟,和大夫人房中的惜文,惜蘭,惜梅感情深厚。惜文她們雖知大夫人麵上甚好,實在卻不待見這個候府的嫡長女,可真有個風吹草動的,為著和惜竹的情份,私下裏總會想法子過來透點信息。

衛臨瀟卻從未著人去那邊探過消息。

幾人心中不禁一沉,雖有疑惑,可惜竹一聽吩咐,卻還連忙應了聲“是”,看了沈媽媽一眼,便轉身出門。

誰知剛到門口處,便被衛臨瀟喚了回來。

“算了,鬧了半日,我也倦了。”衛臨瀟站起來,找她們又能問出什麽來?臨塵既說晚間來,便不會失約。何況他走時的樣子,也似有話要說,不如直接問他好了,何必遣人去那邊打聽呢。

說完,舉步向屋外走去。問廈連忙跑過去打簾,其它的幾人卻立在身後麵麵相覷,彼此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見衛臨瀟走出去,便都忙跟著出了門。

衛臨瀟回頭道:“沈媽媽,您去母親處報一聲,我身體不適,恐是晚上家宴不能去,省得過了病氣給弟妹們。”

衛逸天回來,一家團聚,晚上少不了一整團圓飯。她對衛逸天並無什麽感情,而且有衛逸天在,大夫人怕是比常日更不願她在眼前晃悠。

可這時候不去,大夫人心中難道不會有別的想法?兩相權衡,還是應該去的,沈媽媽沒有動,遲疑著說:“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