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臨瀟緩緩道:“臨塵,現在的情勢,我是非嫁不可的。即使父親那番推脫除去為了避免聖上更深的猜忌外,還有部分出於真心,是真想保全我不嫁,可你以為衛家出了事,我能獨善其身不受牽連嗎?傾巢之下無完卵!你忘了我是衛家的女兒。如今,倒不如幹脆走一步險棋。聖上利用張家來安我衛家的心,我們便將計就計,同樣利用這權傾朝野的張家,來尋出一條路來。”

“姐姐,你可想好了怎麽辦?”

怎麽辦?不過是走一步是一步罷了。謀事在人。如今重要的是能有這個機會,何況這機會又是聖上非給不可的。

若連機會都沒有,還有什麽謀求?

這道理,衛臨塵懂。他問那一句,不過是內心雜爭罷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可我們不能連可行船的河流都沒有。再者,僻開這些不談,就算我是候府小姐,嫁給張家,也不算是辱沒了自家門楣。”衛臨瀟淡淡笑著。

見臨塵不語。她又道:“再過幾日,便是小年了。”

語氣裏,便讓人聽出些淡淡的愁悵來。這兩年衛臨塵待在軍營,無法回京都的家中過年。可往年小年那一天,他們幾個兄妹,必定是在家人的陪同下,浩浩****,一起去廟裏進香的。

說是進香,其實也有遊玩的成份。畢竟身為候門貴女,她們輕易不得出門。年節趕廟會,除了完宵節和四月的踏春節還有八月的中秋節,便成了一年裏難得的一次出門機會。何況因昭明寺遠在城外,若要早起打坐誦經,還需住上一宿。

臨塵黯然。或許,這便是最後一次能陪姐姐一起出遊了。見衛臨瀟轉了話題,知她心意已決,不欲多說。因此道:“小年那一天,我們帶著臨風他們一起去廟裏進香吧。順便住一宿,第二天再回來。我去同母親商議。”

衛臨瀟點頭微笑:“如此甚好。你和父親不在,母親便也沒有那心思,這兩年廟會,也就打發了人去廟裏撒些香火錢罷了。”

又絮絮說了些話,忽聽外麵叩門的聲音,不時惜竹便領了衛臨塵的小廝書白在門外候著。

不想這一通話敘下來,竟已是亥時末了。

衛臨瀟幫臨塵披上氈子,又親手係上領帶,送到門口,門外竟然已飄起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見書白手中提著著八角玲籠琉璃燈,撐了青油傘,這才放了心。

第二日衛臨瀟依舊稱病,沒有出現在眾人麵前,各院都派了人來探看,臨塵也隻過來略坐坐便走了。

衛臨瀟想也不能總這樣回避著,何況過兩天就去廟會,她要是不好起來,哪裏就去得成了,整日待在院中畢竟氣悶,到時失了出去散散心的機會,反倒得不償失了。何況也想知道她昨晚與臨塵的談話,候爺是個什麽意思。

因此第三日一早,她估摸著各院去請安的人都到了,也便由惜竹陪著,去了大夫人院裏請安。

果然浩然院的花廳裏,已齊齊聚了一屋子人。

衛臨瀟恭恭敬敬拜了父母:“父親母親,女兒不孝,今日又是最遲一個到的。”

大夫人笑著拉起她,按在身邊坐下,一邊撫著她的手道:“你身子不好,也不曉得好生養息著,一兩日不來請安,做娘的還能怪你不成。看看,這又瘦了不是?”

語氣裏倒有難得的幾分真誠。衛臨瀟知道,她前日和臨塵說的話,臨塵大概已與父親協商過,並得了他的同意。至於大夫人是哪處探得這一絲半絲信息的,她倒不知道。

難不成父親已於她協商過不成?倒也不至於,又或者,隻是透了個一點半點,看看她的反應?

畢竟女兒的婚姻大事,做母親的,能不反對才好。

想到這裏,便看了衛逸天一眼。

衛逸天也正看著她,麵色平靜,又目含義威,一如往日,可那眼中的情緒,卻很複雜。

衛臨瀟來不及細想,答著大夫的話道:“女兒知道母親會心疼,所以昨日便不敢過來請安,怕母親擔心,今日覺得身體大好,才過來,卻不想母親還是心疼,以後女兒不養的白白胖胖的,都不敢在母親麵前露臉了。”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了。

大夫人嗔笑道:“你這孩子,娘看你一向穩重,最是放心,今日也調笑起自己娘親來了。這以後到了婆家要還是這樣,可叫人怎麽放心?”

衛臨瀟紅了臉,低著頭:“母親,您這是說的哪裏的話嘛,女兒一輩子陪著母親。”

大夫人見她難得的小女兒態,一時竟然紅了眼:“母親是舍不得你,可哪有留著自己女兒一輩子的道理。這女兒大了,總是人家的人。我……”

邊說邊拿了帕子擦起眼。那邊徐姨娘和趙姨娘看了都心下納悶,這是唱的哪一出?

衛臨塵笑道:“我看母親不是舍不得大姐,怕是舍不得嫁妝錢呢。這將來有三個女兒要出嫁,可不是要母親連老本都賠了。”

眾人聽了又是笑,竟連衛逸天那張素無表情的臉上都露出難得的笑意來。剛才的憂傷氣氛便一掃而空。

大夫人也破啼而笑,指著兩人嗔罵道:“你們都說說,我怎麽養了這一對猴兒來。”

徐姨娘跟著湊趣:“可不都是大夫人平日慣的,現在悔也沒用了。您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想想嫁妝怎麽能省些才是正理兒。”

眾人又笑。

閑敘了些話,大夫人便說:“今兒幾個孩子都別回院了,就陪我在這裏吃些。”

徐姨娘就連忙攜了趙姨娘下去傳話,不一會兒,大夫人院裏管著內務的佟媽媽便領著丫鬟們提了食籠進來,依次擺設好,各人就了坐,徐姨娘幫著大夫人布了菜,趙姨娘也立在候爺身後伺候著。

衛臨瀟就著那玲瓏剔透的小麵果子喝了些粥,大夫人看她吃的還算合口,就讓徐姨娘把自已麵前的茄鯗勻了些與衛臨瀟,衛臨瀟也便笑著吃了,這道菜,她還是前世在《紅樓夢》中看到過,卻不想倒有幸上能嚐上一回。

“母親,這道菜女兒竟沒有嚐過,實在是鮮香。”

大夫人就笑道:“平日裏誰耐煩弄這個來吃,是你父親愛吃這個,我便叫人做了些,也都是跟著候爺沾光了。”

衛臨瀟便笑笑,不再說話。

衛逸天卻突然淡淡道:“你若喜歡,叫廚房做些送過去就是了。”

“不用不用,偶一吃點才覺得味美,何況也太費事了些。怎能為這一點吃食勞煩母親。”衛臨瀟忙回著,不安的看了一眼大夫人,卻見大夫人恍若未聞,臉上隻淺淺含著笑。

那邊衛臨雲便撅了嘴:“父親母親最是偏心,難道隻姐姐是你們的女兒,我們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