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她此時跪下又是為哪般。

蓮蕊紅了眼,跪在衛臨瀟麵前,幼楠與衛臨瀟一對視,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忙上前拉她坐下。

蓮蕊也不爭脫,隻對幼楠道:“幼楠妹妹,你且別拉我,讓我和二少奶奶說幾句話。”

幼楠一時也不知怎麽好,就杵在那裏,看著衛臨瀟,衛臨瀟對她略含了首,幼楠這才放開。

蓮蕊就道:“謝謝二少奶奶的恩情。二少奶奶能如此待奴婢們,是奴婢們的造化,奴婢的雙親遠在莊子上,又是說不上話的人,雖是家生子,可從前奴婢心裏惶恐,隻怕,隻怕……,故而盡心盡力服侍二爺,一點不曾敢錯過。後來二少奶奶嫁到我們府裏,待我們親近,又是心慈的,可我們畢竟不是二少奶奶陪嫁過來的丫鬟,更何況您身邊的惜竹妹妹,幼楠妹妹,人品相貌,個個俱是一等一的,不說她們,就是幾個小的,也都出色,我們就更沒主張了,因此若是做了什麽,但望二少奶奶能憐憫幾分,就是我們的造化了。”

說著,原本跪著的身體,就要伏下去磕頭。衛臨瀟一把拉住她。

她口口聲聲“我們我們”的叫,這分明是在給蓮竹求情啊。

幼楠聽了這一番話,原來對蓮竹的氣也消了大半。大家同是奴婢,兔死狐悲,她們比蓮蕊幾人又強在哪裏了?不過幸在跟了好主子而已。一時幼楠眼也紅紅的。

都是為著生存罷了,衛臨瀟幽幽歎了口氣,徜若她借身的人,不是侯府的小姐呢?徜若她也穿成了個丫鬟呢,那她又該如何自處?大家都不過為了生存罷了。那幾個丫鬟的出身,父母是什麽樣的,她豈又是沒有打聽清楚的?蓮蕊的話,至少有那個八九份真情在。衛臨瀟也不忍對蓮竹過多苛責。以後如何,且看她造化吧。

便拉起蓮蕊,讓她在錦杌上重又坐了:“你說的,我都知道了。”

淡淡幾個字,淡淡的語氣,卻讓蓮蕊無名覺得安心。便感激的朝著衛臨瀟一笑:“謝謝二少奶奶體恤。”

衛臨瀟也略笑了笑,對幼楠道:“你且送你蓮蕊姐姐出去吧,我也累了。想歇會兒。”

蓮蕊一聽,忙站起來告辭。幼楠自陪著她一起出了門,就要送她回她屋裏說說話會兒。蓮蕊卻想著自己與蓮竹住在隔壁,剛蓮竹那樣的表現,而自己卻答應了二少奶奶,若是此時回去了,她又拿什麽臉對著蓮竹呢?

雖然共事幾年,也時有小的不快,可她們畢竟……

蓮蕊想著,便對幼楠笑道:“妹妹不必送我回去了,送去洗槳房的衣服,也該去取回來了,我去看看。”

幼楠心知她大概是不想去回去見著蓮竹,也不免強,笑著別過。

且說蓮竹回到屋裏一陳痛哭,雖不敢大聲,卻心中悲憤,隻停不下來。剛好蓮葉回來取東西,路過她的窗前,聽到隱隱的哭聲,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也心中大抵有了數,站了半日,到底心中不忍,等她哭的也差不多了,推了門進去。

蓮竹見有人進來,一時呆住,也不看是誰,忙著就擦眼淚。等見到是蓮葉,這才停了手:“你進來做什麽?”

蓮葉歎了口氣,也不等蓮竹招呼,就挨著她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你這是怎麽了?有什麽事值得傷心成這樣?大白天的你這樣哭,要是被別人聽到成什麽了?平日見你頂伶俐的一個人,怎麽越來越糊塗了?”

這話哪象是勸人的,蓮竹一聽心中就有了氣,她們四個二公子原本的大丫頭裏,她們三個年紀差不多,蓮子小幾歲,蓮葉一向是和她們有些生分的,如今這是來諷刺她的了?

“成什麽也不用你管,你且出去吧。”

蓮葉見她這樣,要真是撒手走了,她在這院裏,又何嚐有個說話的人了?因此蓮竹話雖難聽,她卻未動:“你和我又置什麽氣?心裏有不痛快的,不妨說說,我們畢竟一院子過了這麽些年,你是個什麽心性我哪裏又不知道的?大家一處姐妹,原就該相互幫襯點。那年我剛來時,聽荷她們看不上我處處欺著我,還不是你看不下去幾次幫我,我才能得在這院子裏待下來,你以為這情我就忘了?”

蓮竹一想,蓮葉這丫頭確實是個麵冷心熱的,當時她幫她,卻也不是單為了她,她不過是看不慣聽荷和後來被打發出去的另一個丫鬟盛氣淩人的樣子罷了。

蓮葉見她麵色軟了幾分,原本進來,也是定了心要說幾句的,至於她聽不聽得進去,卻不是她的事了。總之自己盡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枉姐妹一場了,便摟著蓮竹的肩柔聲道:“聽說二少奶奶叫了你和蓮蕊姐姐去,可是說了什麽?”

蓮竹一聽,又來了氣,冷哼了一聲道:“可不是,大少奶奶想把我和蓮蕊討了去,把蓮蕊嫁給大爺的小廝白山,把我嫁給蔣媽媽的兒子呢,二少奶奶就來找我和蓮蕊過去,假心假意的還問我們願不願意,真是好算計。”

蓮葉一聽,和自己想的也差不多了,就正色道:“姐姐也別氣,雖說有些話,也不是我當講的,可我想著我們姐妹一處,也是緣份,就是不當講,得罪了姐姐,我也不不妨直說了。我且問姐姐,什麽叫好算計?我們幾個中,不舉是誰,可有哪個二少奶奶那樣的人去算計的?我們不過是奴婢罷了,就是自己的命,還在主人手裏捏著呢,有什麽算計不算計的。”

她這一問,直問的蓮竹發愣,卻是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蓮葉就繼續道:“我知道姐姐的心大,可心再大,也得有那命才行。你再想想,不管是白山還好,還是蔣媽媽的兒子,哪一個差了?哪一個不是主子前得臉的自己也上進有才的?你剛說二少奶奶算計,二少奶奶若真是那連丫鬟也有心算計的人,怎麽發落我們不好?就是趕到明春,隨便指個小廝把我們給嫁了,我們又能說什麽?巴巴的就要給你和蓮蕊姐挑這麽兩個出眾的?這是害了你還是害了蓮蕊姐了?”

蓮竹細一想,道理未必不是這個道理,可她怎麽甘心?

蓮葉繼續道:“再說,我們二爺是怎樣的人,大家一起在他跟前服侍了這些年,我不信姐姐心裏就不清楚,到了二爺這樣的年齡,就是那沒有娶親的,哪家沒有幾個通房丫頭的?可你見我們二爺對誰特別過了?這是我們姐妹間私底下,你今日又是這樣,我才說的,當年聽荷,我們如今的崔姨娘,是怎麽回事,你心裏又何嚐不清楚?後來二爺可曾再瞧過她一眼?遠遠的打發到了莊子上,提都不曾提過一句。”

提到聽荷,蓮竹不免刺心:“可你看她現在不也成了半個主子,被抬舉了姨娘不說,還一個人住了一處院子,穿的用的吃的,有哪一樣差的?”

蓮葉冷笑:“虧你說得出這話來。二爺可去曾邁進那院裏一步?她那些吃的用的,又是誰給的?二少奶奶沒回府前,她過的什麽日子你真就沒看見?如果二少奶奶不抬舉她,隻怕她連這府裏都回不來呢。再則,二少奶奶也不是看她崔姨娘,二少奶奶,不過是心疼緣哥兒罷了。”

她心疼?蓮竹心中冷笑,再說,聽荷沒有根基,可漆姨娘卻是答應過,等二少奶奶懷了身孕,二爺房裏總得有人服侍的,到時候會在她會在老爺麵前提的,這還有大半年時間呢,何況今天她在二少奶奶麵前,又是那番說辭,她也沒有退路了,心中想著,嘴裏不覺就道:“我如今是沒有退路了,還有半年,漆姨娘又答應過我……”

話未說完,蓮葉就氣道:“姐姐就當我剛才的話,全白說了吧,休要再提什麽漆姨娘了,她憑什麽要為你說項?你是覺得她這些年在府裏風光,羨慕了?所以也想做姨娘了?你也不想想漆姨娘當年若不是跟著老爺出任在外,所以才能生下四公子,因著四公子回府裏才有了點立足之地,再者四公子又是個爭氣的,饒是如此,漆姨娘在老夫人麵前這些年,可曾有過半點差錯,你自認你就比漆姨娘強了?當年北郊那位……”

說到這裏,蓮葉一時住了口,再不敢說下去,兩人就都默默的,蓮葉一跺肢,離了蓮竹的屋子:“姐姐自己想吧,不要錯看了二少奶奶,她是再心慈不過的人,可她不是個軟性子的,若真有那一日,隻怕比大少奶奶還曆害幾分呢。姐姐自已思量吧。”

這一席話,說的蓮竹呆在屋子裏,臉色又灰又白,半日回不過神來。

直到了晚間,也推說身子不爽,晚飯都沒有出去吃。蓮蕊雖不敢見她,到底心中惦著,叫蓮葉送點吃的過去,蓮葉不願意,倒是不知情的蓮子,端了碗粥並幾碟小菜點心送到了她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