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你就不想知道, 傅卿言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

見她推開門要下車, 周深有些不甘心的喊住她, 已經摸到車門的女人, 聽到這話不知怎麽, 感覺動不了了, 像個被人篡改代碼的機器人, 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

一秒、兩秒……理智終於被情感戰勝,她咬著唇肉把手收回來,老老實實的坐回位置上, 轉頭看著突然正經的男人。

“你說吧,我會守好秘密。”

惱火的男人,被她嚴肅正經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 扯著嘴角一臉苦笑的搖頭, 自言自語的說道。

“這半年,傅卿言沒被你氣死, 也真是不容易。”

“周先生, 你能不能抓緊時間?”

大概是不知道怎麽開頭, 一向吊兒郎當的男人, 此刻看上去竟然有些緊張, 先是皺著眉頭往車窗外看, 後又動了動喉結往下咽口水,最後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一切準備工作完成後, 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

“傅卿言以前和現在完全是兩個人, 他那個時候喜歡體育、愛打球、打遊戲,經常翹課出去玩。因為長得帥、性格好在學校特別受女生的青睞,反正你心裏能想到的形容樂觀、積極的詞,放在他身上都合適。”

看著因追憶往昔,而變得溫和起來的周深,她忍不住在腦袋裏幻想一個陽光開朗的少爺,可是怎麽想都覺得別扭、不合適,上一次見他笑是在噴泉池旁邊,笑容很淺、很淺。

“他不喜歡學習,總想出去玩,成績一直不好不壞的樣子。他爸媽覺得就這樣不行,在咱們國家,孩子一直是父母吹牛逼的工具。”

“方便帶出去吹牛、炫耀,傅家就開始給他請家教,不許他到處跑,連我都被牽連了。”

“前幾個家教都是快退休的老師,他故意不給人麵子,搞得家裏雞飛狗跳。後來,一個在讀女大學生上門應聘,她叫杜希,學習很好,人也很漂亮。”

說到這,周深突然笑了,低著頭笑容裏有幾分遺憾和無奈,一種淡淡的悲傷傳到她這邊。

“聽說他換了個年輕漂亮的家教,我們幾個都跑去湊熱鬧,杜希性格很好,年齡差距也不大,一來二去倒是熟稔了,玩著學著就把成績提上去了。”

“後來,傅卿言和我說,他對杜希有意思,因為他覺得杜希也喜歡他。青春期嘛,你懂得。”

“經常待在一起難免會擦出火花,我當時也沒覺得奇怪,因為杜希看上去和我們差不多大,不過就是姐弟倆而已,還把故意這件抖給其他幾個兄弟,導致傅卿言被大家群嘲了一陣子。”

“本以為,他們倆能順利的談一場戀愛,結果他還沒告白,我們……”

說到這,他的表情突然變了,咬著牙義憤填膺的握住方向盤,像是想和人打一架的樣子,餘曼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給他一點安慰,但又做不出來這種事。

“杜希生日那天,我們集體翹課,陪他到商場給選禮物,哥幾個起哄,說他如果有膽子告白,我們就集資給他買輛哈雷。”

“他當然也不服輸,擰著脖子說晚上就要脫離單身狗的隊伍,氣死我們這些人。結果,我們才從商場走出來,就看見杜希小鳥依人的挽著一個中年男人,那個男人你昨晚才見過,就是傅卿言的親生父親。”

“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本能的自我安慰說是誤會,結果下一秒那兩個差了二三十歲的人,在車裏接吻了。我還記得蛋糕落在地上的樣子,以及傅卿言捏著拳頭絕望的眼神。”

餘曼做夢也沒想到故事會往這個方向發展,驚訝的張開嘴,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能說什麽。

“回家之後,他說想換個家教,他媽媽也沒多想,第二天給他換了個中年教師,從那天起,傅卿言就不會笑了,永遠都是麵無表情。”

講到這,周深轉過來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臉驚訝不知所措的樣子,不免有些想笑,但又勾不起嘴角。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傅卿言沒把這件事告訴他媽媽?是不是以為他是害怕傷害杜希。”

“額,我覺得他是為難吧,這種事以他的身份,應該不知道怎麽說出口。”

話音剛落,她見周深突然笑了,不太真誠、滿是嘲諷,像是在笑她蠢。

“不是為難,是我們所有人都知道,傅宏伯喜歡拈花惹草、玩女人。對他媽媽來說,不在乎丈夫今晚睡在哪個女人的**,隻要不弄出私生子威脅他們母子倆的地位就夠了。”

“所以,就算傅卿言說了,她媽媽也未必會當回事。”

“之後,杜希就從我們的世界消失了,大概過了半年,她在一個下雨的黃昏找到我們聚會的酒吧包廂,第一眼我都沒認出她,因為變化太大了。”

“她那天穿著病號服,臉色白得嚇人,身上還在滴水,頭發披在肩上,像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女鬼。”

“她進來二話沒說就跪下去,求他幫忙勸夫人放過她的家人。我們才知道,她麵色發白是因為剛流產。”

“傅卿言當時整個人都是蒙的,反應過來後,讓我們把人送回醫院,沒說答應,也沒直接拒絕。杜希就以為他是不答應,義無反顧的跑上天台。”

說到這,他又停了下來,皺著眉頭目光深遠的盯著她。

“餘曼,你見過屍體嗎?”

不用想,她也猜得接下來的事,杜希死了,死在他們這些年輕人麵前。

“我…我見過。”

對她的話,周深顯然是不相信,輕輕揮了揮手,扯著嘴角苦笑,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們幾個都看見了,上一秒活生生的人,下一秒躺在血水裏,大雨把鮮血衝進下水道,露出那張被壓扁的臉。整整一個星期,我都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傅卿言也是。”

“他一個星期不吃不喝,最後休克被送到醫院,他爸媽以為他是因為看見屍體受了刺激,決定送他出國留學,順便散散心。我當時也被這件事打擊到了,就陪他一起去了。”

“還好我當初一起去了,不然以他當時的狀態,保不齊就成了個癮君子。他天天失眠,經常夢見杜希,夢見她那張血肉模糊、扭曲的臉,我給他找了心理醫生,但他什麽都不說,也不接受心理催眠。”

“沒辦法,隻能給他開藥。安定之類的東西他一吃就是好幾年,劑量越吃越多,怕他哪天把自己吃死,我們就給他停了藥。後來,我建議他換種方式發泄壓力,還給他找了個女人。”

“但是在他身邊的女人,沒一個待得長久的,他不喜歡她們,她們也忍不了他怪脾氣。在我計劃送他去接受強製性心理治療的前夕,你出現了。”

“你當時頭上有血,整個人又髒又嚇人,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麽看出來你像杜希的,所以當時他答應救你,讓我們所有人都覺得他那天吃錯藥了,等你把臉洗幹淨了,我們才明白原因。”

聽到這裏,她下意識抬手撫上臉,呢喃自語的問道。

“我和杜希,真的很像嗎?”

“有七八分吧,平心而論她比你漂亮,因為你不管什麽時候看上去都是死氣沉沉的,她不一樣,大多數時候都很有朝氣。”

說完,發現自己又把她diss了一遍,他難得的感到抱歉,轉頭無辜的看了她一眼,可她對這種事早就習慣了,而且他也沒說錯話。

“你的意思是,傅少把我當成了杜希?”

“我開始是這樣以為的,後來發現不是。”

“他救你,是為了還債,還他強加在自己心裏的贖罪。他一直覺得杜希的死和自己脫不了幹係,他後悔選她做家教,後悔那天沒有當場答應她的請求。”

“他以為,如果他救了你,心裏的窟窿就能堵上了,不然以他的個性,那天你就算抱著他的腿,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故事講得差不多了,周深抿著嘴長出了口氣,轉頭看著還沒回過神來的她,語氣沒了剛才的惋惜和感慨,多了幾分淩厲。

“我覺得他欠這個世界的已經還了,你繼續留在他身邊,對他來說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對傅家來說,幾乎就是噩夢重現。”

“記住你答應我的事,再也不要出現在他麵前,他不欠你的,是你們所有人欠他的。”

看著他發紅的眼圈,餘曼咬著牙重重的點了點頭。

“欠他的,我這輩子可能沒機會還了,希望你們餘生都能平安幸福,謝謝。”

說完,她吸了吸鼻子轉身推門下車,走了兩步突然轉回來,迎著他錯愕的目光,站在車前向他用力鞠了一躬,之後就背著包消失在校門口。

走在空曠的校園裏,餘曼感覺鼻子酸澀的厲害,想給自己找點事做轉移轉移注意力,就把包裏提前準備的紅豆麵包拿出來,大口大口的往嘴裏塞。

即使找了事來分心,也沒能擋住決堤的淚水,她的視線很快一片模糊,看不清路差點撞到人。她一邊用力吞咽麵包、一邊淚流成河的樣子,嚇到了不少擦肩而過的同學,可她自己毫無察覺。

耳邊不斷回旋著周深的話,眼前重複閃過少爺失望的表情。她一下子就抱著頭蹲下去,捏著麵包的手背上血管暴起,埋著頭痛哭流涕。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她不會用這種傷人的方式逃走,她不僅欠了他的命,還寒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