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在這槍彈橫飛、血肉四濺的場景之中,魏斯既沒有覺得血脈噴張,也沒有感到惡心想吐,而是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拚了命地往前跑。周圍這些白狼一開始是給照明彈晃了眼,以致於反應異常遲鈍,幾乎是站在那裏當靶子,等它們意識到情況不妙,便開始四散奔逃,這時再想要射中它們可就相當不容易了。

不過對魏斯而言,這些可憎的白狼是被幹掉兩頭、十頭還是二十頭,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了。能夠僥幸撿回了一條命,才是最最最重要的!

於是,他拚命奔跑,奔向那盞晃動的紅色信號燈。跑著跑著,霍然發現自己來到了信號燈前,它拎在一個戴著白帽子、白口罩,穿著白衣服、白褲子的大個子手裏,左右兩邊各有兩名白衣戰士正端槍射擊,在他們身後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便是那座石頭壘成的建築,在遠處看還不覺得,到了跟前才意識到它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登山小屋,而是一座七八米高、十多米寬、外壁光滑且留有射擊孔的雪山壁壘。

這就是讓自己望眼欲穿的9號補給點麽?

幾分鍾後,魏斯坐在火爐邊,氣鼓鼓地責問:“你們早就聽到了我的呼救,不是麽?”

這個依山而建,既可躲避風雪、又能抵禦攻擊的石質建築,從外麵看規模不小,內部空間之寬敞,更是超出了想象。在這暖烘烘的封閉空間裏,總共有17名軍裝男,他們的白色頭盔和白色披風都整齊存放在靠近入口的架子上,露出清一色的板寸頭,身上穿著藏青色的軍服。除了人手一支長槍,還配備了短槍長刀,一看就知道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正規武裝。

眾人皆以冷笑應對,唯獨先前拎紅色信號燈的大高個搭話道:“怎麽,小子,聽這語氣還心存不滿呢?你可知道我們的身份?”

魏斯抬頭瞥了這些軍人一眼:“我不管你們是誰,見死不救,就是一群慫蛋!”

“嗬……”大高個撩起靴子,毫不客氣地照魏斯屁股來了一腳。

魏斯騰地站了起來,可是對方足足比他高出一頭,臂圓膀粗,模樣彪悍,要真動起手來,一個估計能打他這樣的三四個……

“你這家夥不要不識好歹!”那人直直地盯著魏斯,有些生氣地斥責道,“我們出去救你,是擔著暴露行蹤的風險!要是因為你這一條命導致任務失敗,我們的國家將因此蒙受難以估量的損失!要是我們不出去,讓你自生自滅,我們要承擔什麽責任?嗯?一丁點兒都不需要!因為壓根不會有人知道我們來過這裏!”

聽完這些,魏斯不禁啞然。原來,這些家夥並不是駐紮在這裏的衛戍部隊,而是執行某項特別任務,恰巧在此過夜的。

他眯起眼睛,對應大高個的方框是綠色的,而各項數值也躍然眼前:

生物機能2.9/2.9

精神活力4.7/4.8

戰鬥潛能12.4-238.5

等效防護8.0-13.0

行動速度14.3-34.7

再去看這裏的其他人,方框也都是綠色,數值各不相同,生命、意誌、防禦、移動相差不太大,倒是殺傷數值有點意思——拿著長槍的,殺傷力的最大值超過一萬,沒拿的,殺傷力最大值都在230左右。

這顯然是武器對於殺傷力的加成效應。

見魏斯不說話了,大高個用他甕聲甕氣的聲音反問道:“好了,現在輪到我提問題了!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嗯?”

“我說我隻是個為了挑戰自我的旅行者,你信麽?”魏斯答道。

“狗屁!”大高個一臉鄙夷,“我看啊,你要麽是邊境走私者,要麽就是諾曼帝國派來的高級間諜,反正不是好人!不然,為什麽不敢報上姓名?”

“我……”魏斯語塞。

見狀,大高個的表情愈發嚴肅,就在這時,從角落裏飄來一個輕描淡寫的聲音:“他是久負盛名的克倫伯·海森槍械家族的繼承人龍·克倫伯·海森,去年被保送進入巴斯頓軍校,不出意外的話,兩年後我們再見到他就該叫他長官了。”

循聲望去,一個黑發黃膚、相貌平平的青年軍人正把玩著魏斯的獵槍——這件武器在他剛進入這裏的時候就被軍人們收走了。

“你認識他?”大高個扭頭問。

“嗯哼!”黃種人麵孔的青年軍人以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回答說,“我出生在克倫伯·海森槍械家族所在的索姆索納斯城,我的父親是個很不錯的製槍工匠,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都為克倫伯·海森家族工作,所以……是的,我從小就認識這位龍·克倫伯·海森少爺!”

大高個的神情這才緩和下來,接著恥笑道:“克倫伯·海森家族的少爺,大名鼎鼎的巴斯頓軍校的在校生,差一點兒就葬身在鬣齒獸的尖牙之下,真是件滑稽的事情!”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人生目標,有些是畢生的,有些則是階段性的。”魏斯嘟囔道,“在這之前,我獵殺了一頭雪羆,並以此為榮。”

聽了這話,軍人們稍顯驚訝,他們收起了剛剛的恥笑,但臉上卻沒有出現欽佩的神情。

“單槍匹馬獵殺雪羆,是克倫伯·海森家族曆任繼承人在執掌家族之前必經的考驗。”那個黑發黃膚的青年軍人以一種不冷不熱的語氣說道,“可是,克倫伯·海森家族自從加盟格魯曼集團以來,優秀的工匠不斷流失,經營也每況愈下,如今最大的麻煩是如何生存下去,而不是考慮家族的傳承問題吧?”

魏斯低著頭,不是因為沮喪,而是在吸收和消化這些信息。

克倫伯·海森家族、槍械作坊、繼承人、巴斯頓軍校、格魯曼集團、工匠流失、生存問題……

這亂糟糟的,好像還特麽有點意思哈?

大高個在魏斯身後來回走了兩遍,開口道:“好,既然你的身份得到確認,龍·克倫伯·海森先生,你的獵槍暫由我們保管,離開的時候再交還給你。至於這裏存放的備用物資,除了我們所需的,你可以自便。”

這無疑是當下最好的結果。

魏斯起身道:“非常感謝!”

大高個沒有搭話,麵無表情地走到靠入口的位置,坐下來閉目養神。

魏斯環視四周,這夥軍人約有一半是白種人,一半是有黃種人和介於兩者之間的混血。他們有的和衣而臥,有的在擦拭槍械,而剛剛為他證明身份的黑發黃膚青年,則在繼續端詳他那支銀色的獵槍。

家祖上N代為克倫伯·海森家族工作,按照正常邏輯,即便是以軍人身份走出了這種“世襲”,對這個家族和家族的繼承人應該還是比較有感情的,可是,看他剛剛說話的神態和語氣,隱隱流露出幾分怨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自己若是主動過去與之攀談,會不會因為言行舉止的怪異而重新受到誤解和懷疑?既然這夥人是在執行某項特殊任務,最好還是不要去招惹他們比較好……

思來想去,魏斯還是把這些好奇暫且壓在心裏,老老實實坐在原地烤火取暖,而那黑發黃膚的軍人也始終沒有來找他說話的意思。

長途奔波,又跟那些狡猾凶狠的鬣齒獸苦戰半夜,精神和體能都已告竭,沒一會兒功夫,魏斯便沉沉睡去。

等到他猛然從深沉的睡眠中醒來時,偌大的地方隻剩他孤零零的一個,周圍幹幹淨淨,甚至連腳印也沒有留下。昨晚所見的人,所聽的話,仿佛都是自己的幻想。

魏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剛站起來伸展四肢,便看到那支銀色的獵槍放在黑發黃膚青年昨晚所據的位置。一縷陽光從上方的透氣孔照進來,仿佛一道來自天堂的聖光,當它照在獵槍上時,槍身竟然映射出宛若星河的璀璨光耀——那是淨亮銀與深邃藍的交織,是聖潔與神秘的呼應,是讓人心馳神往的聖澤……

魏斯走過去,拾起槍,發現它從內到外都被擦拭得一塵不染。之前倉促狼狽,並沒有仔細打量,這時才發現銀色的槍身上有四道波紋線造型的藍色紋飾,剛剛正是它們在陽光下折射出深邃迷人的藍光,而槍機位置的盾形徽標,看起來也是用同種材質刻嵌上去的。

這種藍,似乎有種特殊的功效,能讓人心曠神怡,如沐春風。

捧在手裏端詳研究了一會兒,便將其挎在背上。一旁的石凳上,放著一條可以係在腰上或著斜挎在身上的皮質子彈帶,上麵塞滿了獵槍子彈,石凳旁放著他的背包,裏麵的東西一件不少,還多出了一個袖珍的火爐子和兩個燃料罐。

心裏一陣莫名感動。

接下來,魏斯在這裏麵轉了一圈,在儲物架上找到了整箱的幹糧、罐頭、酒、燃油、毛毯、醫藥箱還有幾種規格的獵槍子彈,這些看起來像是供旅行者應急使用的物資,跟那夥軍人還有他們的任務似乎沒有必然的關係。反正那大高個說了,除了他們征用的物資,餘下的自己可以隨意取用,便順手拿了幾個罐頭和一瓶酒,回到火爐旁悠哉享用。等吃足喝飽了,便挪到入口處的石階上,吹著冷風,看著雪景,腦袋裏思緒亂飛。

咚噠!

突然聽到這熟悉的槍聲,魏斯霍地站了起來。

是那夥軍人遭遇敵人了?

可是極目遠眺,卻沒有看到任何的異常景象,而且在接下來的幾分鍾裏,槍聲也沒有再響起第二次。

槍支走火麽?

不,直覺告訴魏斯,這夥軍人既幹練又謹慎,不可能出現走火這種低級失誤。肯定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肯定是!

他連忙返身進入壁壘,從儲物架上取下醫藥箱,挑了兩瓶酒精、五卷紗布、三袋止血棉、一瓶消炎藥還有一排止痛針劑放進背囊,係上彈帶,背起背囊,端著獵槍便朝外走去。什麽槍械作坊家族繼承人的身份,什麽改變家族命運的重擔,什麽前途光明的軍校生,這些吸引人的東西咱先擱一邊。昨晚那夥軍人冒著暴露行蹤的風險救了自己,在他們可能遇到麻煩的時候,自己有什麽理由袖手旁觀呢?

可是走出建築,魏斯卻又犯難了:雖然知道槍聲是從西北方向傳來的,但在這茫茫雪山之中,僅憑這一點去找人何其之難,要是不能及時找到他們,這樣出去又有什麽意義呢?

正當他深感彷徨的時候,槍聲再度響起,而且,聽起來跟之前稍有不同。

經過昨晚的大致觀察,魏斯基本可以確定,這夥軍人攜帶的長槍都是一種款型。如果這第二聲槍響不是他們的短槍發出的,那就意味著敵人在射擊!

魏斯掏出望遠鏡,西北方的視線盡頭是大片無垠的樹林,槍聲似乎就是從那樹林裏傳來的。自己若是徒步前往,至少要走三四個小時,如此推測,那夥軍人早在幾個小時前就離開了。

思前想後,魏斯橫下一心,踏上了充滿未知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