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開那恐怖的傷亡數字,索姆索納斯之戰始終按照既定的方向發展。從戰略的角度來看,這是一場利於聯邦軍消耗和瓦解諾曼軍隊力量的消耗戰,然而就跟澤在兵棋推演時所說的一樣,如果這場戰役不是由塞德林茨元帥來指揮,那麽聯邦軍的勝麵很大,但反過來,由於塞德林茨在西線處於統帥地位,他可以調動各方資源來支援這場戰鬥——他完全可以跳出戰役本身,調動西線的其他部隊在其他地區展開強硬的軍事行動,從而改變索姆索納斯的戰況。

戰役進行到第17天,諾曼人從北線突擊逼近洛林首府梅森,這是聯邦軍隊重兵駐守的又一個戰略據點,是洛林傳統的工業區和人口密集區,還是洛林與後方聯係的重要樞紐。一旦梅森出了問題,諾曼軍隊能夠輕而易舉的殺到寒冰之海的邊緣,切斷洛林與後方的陸上聯係。

盡管在上一場戰爭中,這種情況也出現過,聯邦軍民利用空運和海運來維係後方與洛林的聯係,但是從戰爭大局出發,這會使得聯邦軍隊愈發被動,而對於洛林人來說,他們又將進入到血腥殘酷的遊擊戰時代。

梅森不容有失,這是聯邦軍將領們一致的判斷。可是,為了準備和實施索姆索納斯戰疫,他們盡可能的調動了洛林境內的作戰力量。雖然梅森名義上還有近十個師的聯邦軍隊以及幾十個營的預備部隊,但要知道,這些正規軍都從前線撤下來休整補充的,很多部隊隻有兩三成戰鬥力,而那些預備營也以新征募的新兵為主。唯一的好消息是亞特烏斯將軍親自坐陣梅森,他經驗老到,心態穩重,權限範圍內可以調動洛林境內的所有作戰力量。

在這位聯邦老將的指揮下,聯盟軍隊在梅森以北與來襲的諾曼軍隊展開激烈交火。由於聯邦軍的頑強抵抗,諾曼人最終沒能從這一路突破防禦,但這顯然不隻是諾曼人僅有的招數。在索姆索納斯戰役進行到第22天時,諾曼人悍然襲擊了洛林南部最重要的軍事據點,斯利恩。更讓人感到憂慮的是,諾曼人隻用了一天半的時間便突破了斯利恩外圍的三道防線。他們雖然暫時受阻於聯邦軍隊的核心防線,但隨之而來的炮艦卻對斯利恩展開了猛烈的炮擊。

諾曼人的地麵部隊為快速機動的空中炮擊艦艇拚出了絕佳的射擊陣位,僅僅兩個多小時的炮火,便將聯邦軍隊在斯利恩構建的大量航空設施轟成了碎片。等到聯邦空軍以不計代價的決心投入反擊,諾曼人的飛行炮艇已經開始撤離。追擊而來的聯邦軍戰機與掩護己方飛行炮艇的諾曼戰機在斯利恩以西爆發激烈空戰,聯邦空軍沒能占得便宜。

入夜之後,諾曼軍隊的地麵部隊向失去了重裝備支援的斯利恩發起了凶猛攻勢,當晚便突入聯邦軍的核心陣地。若不是聯邦軍增援部隊及時趕到將諾曼軍隊擊退,斯利恩便已在索姆索納斯之前宣告淪陷。

斯利恩的緊張戰況,迫使聯邦軍將注意力從索姆索納斯轉移到了洛林南部。相較而言,斯利恩的戰略意義顯然更勝一籌。為了守住斯利恩,亞特烏斯將軍不得不從有限的部隊裏麵挪騰調配。如此一來,投入索姆索納斯戰場的聯邦軍隊不僅沒能繼續得到補充兵力,反而被調走了一些重裝備。

諾曼人似乎對聯邦軍隊的調動了若指掌。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諾曼軍隊的作戰飛機和輕型艦艇頻繁突入洛林腹地,對沿鐵路和公路機動的聯邦軍部隊及其輜重展開突襲。這種空中的遊獵作戰,比起他們擅長的地麵遊擊更加的犀利。原本穩守不出據點的聯邦軍隊不僅被敵人調動的疲於奔命,還在離開陣地後折損了寶貴的實力。

從索姆索納斯戰役打到第三十二天,聯邦軍隊原本的氣勢已經削弱了許多,諾曼人經過休整補充,發起了一輪新的攻勢。索姆索納斯戰場上出現了自戰役發起以來最為猛烈的炮火風暴,諾曼人的地麵部隊緊跟著炮火向聯邦軍發動攻擊,而諾曼人的艦艇搭載著精銳的陸戰部隊在聯邦軍防線後方的各處據點實施空降。這種緊湊的立體式攻擊已經多次考驗聯邦軍的戰線,聯邦軍隊雖然準備了各種後手,可是在這種山呼海嘯般的攻擊下,在此消彼長的形勢麵前,終於沒能撐住敵人的這一波重拳,索姆索納斯和洛林自由運河工業區相繼落入諾曼人之手。很快,縱深的多處重要據點也被諾曼人占據。

在這種情況下,三人委員會不得不麵對索姆索納斯戰役已經失敗的現實,向亞圖斯將軍發去了告急電報。盡管在此時的洛林地區,聯邦軍的數量相較於遠道而來的諾曼軍隊還是占有明顯的優勢,並且得到了民眾的鼎力支持,亞特烏斯將軍還是陷入到了無兵可派的境地。他不得不指令索姆索納斯戰場的聯邦軍隊有序後退撤出戰鬥,向梅森地區集結。

在南方的斯利恩,隨著索姆索納斯戰役的結束,諾曼軍隊也像是注入了莫大的精神力量,以勢不可當的氣魄將聯邦軍隊的核心防禦區擊穿。前後不過兩天的時間,亞特烏斯將軍便無奈地向兩處重要的戰役指揮部下達了撤退的命令。數以萬計的聯邦軍隊和龐大的預備部隊和輜重部隊紛紛向洛林首府梅森退去。

進攻作戰,聯邦軍隊有時乏善可陳,撤退作戰,他們經驗格外豐富。要想擊敗固守防區的聯邦軍隊諾曼人有很多辦法,但是想要在聯邦軍隊後撤的過程中將他們重創甚至殲滅。諾曼人未必得心應手。在各路將領和各自部隊的共同努力下,參加了索姆索納斯戰役的十數萬聯邦軍民較為順利的撤退到的梅森地區。

梅森處於洛林東南部的平原地帶,是聯邦西南部最末端的鐵路樞紐,適合發展經濟。經過戰後數年的快速擴張,它的城區麵積增大了一半有餘,即便如此,梅森在軍事上依然算不上是一個適合防守的據點。

一座城市,如果僅僅是地理位置不甚理想,隻要守軍官兵有必死的決心,依然可以將它變成一座堅固的要塞。事實上,如今的梅森比起上一場戰爭中奧城並不相差太多。這裏的河流山丘以及南部的溝壑地帶,為守軍官兵增加了更多的戰術空間。

作為一名有著深厚閱曆的老將,亞特烏斯將軍沒有在常規選項中做出抉擇,而是表麵上大張旗鼓地在梅森鞏固防禦,擺出一副要跟敵人決一死戰的架勢,實際上利用短短數日的修整期,將各路人馬進行整頓,然後以精銳的突擊師為主要戰力,向斯利恩方向展開了一場雷霆萬鈞的反擊行動。

這一反擊具有戰術性質,目的是將斯利恩方向向梅森推進的諾曼軍隊阻擋在較遠的位置上,為即將到來的梅森戰役創造盡可能有利的戰場形勢。反擊打響之後,卻是出乎了諾曼人的意料。在斯利恩與梅森之間的哈爾格森林,聯邦軍隊取得了一場雨夜大勝,殲滅了數千諾曼軍隊,而己方傷亡微乎其微。

聯邦軍隊趁著反擊的迅猛勢頭重新逼近了斯利恩地區,而雙方都很清楚,在斯利恩原有的軍事設施被摧毀、新的工事還未建立並鞏固之時,它的軍事價值並不高。因此,諾曼軍隊未作抵抗便將斯利恩拱手讓出。考慮到戰線的拉長,補給線有被諾曼人截斷的危險,投入反擊的聯邦軍隊隻是象征性的收複了斯利恩,精銳的作戰力量又悄然退回了梅森外圍。

兩天後,諾曼人意識到對手沒有上鉤,遂以一個團的兵力重新拿下了斯利恩。

在索姆索納斯方向,聯邦軍隊派遣少量偵察部隊進行了戰鬥偵察,發現諾曼軍隊正在這裏集結部隊,準備沿著運河向梅森方向進攻。於是,聯邦軍選擇了壯士斷腕,將沿線的一係列交通設施炸毀,並阻塞了運河。

聽著前方傳來的隆隆雷聲,魏斯心情格外沉重。每一個轟鳴聲就像是一根鼓槌敲在他的心髒上,有種難以言喻的痛感。洛林在戰後迎來了它的黃金發展期,以索姆索納斯和洛林自由運河工業區為代表的新興工業猶如雨後春筍,讓這片古老而又落後的土地迎來了新的曙光。若不是這場可憎的戰爭,洛林必然會在可期的歲月裏成為聯邦西部乃至整個聯邦最為富有發展活力的地區,民眾的生活水平也會不斷的提升,這兒完全可能成為他個人走向更大政治舞台的起步點。可惜,這一切美好的憧憬在隆隆的炮聲中化為了碎片。

眼下最痛苦的還不止於此,數十萬洛林居民歸於亞特烏斯將軍的指揮之下於梅森周邊駐防,他們還有實力發動新的反擊,然而諾曼人此時在整個戰場上占有主動權。隨著他們將越來越多的部隊調派到西線,交由他們的天才指揮官塞德林茨元帥指揮,如果後方趨於穩定,他們必定要將上一場戰爭未盡的事業進行到底。

在梅森跟強敵交手,魏斯對於獲勝並沒有太大的信心。在跟亞特烏斯將軍所進行的談話中,他已經明顯地察覺到這位老將已經務實的做好了帶領洛林軍隊向後方轉移的準備,這也是一位指揮官理應做好的準備。事到如今,聯邦軍總參謀部始終沒有下達死守命令,事實上,也不太可能要求他們寸土不讓,拚死禦敵。

在與諾曼人的戰爭中,聯邦軍民早已領悟到,保全力量乃是第一要務,一城一地的得失並不重要,而對於魏斯來說,他麵臨著極為艱難的抉擇:是跟隨軍隊撤走,還是跟民眾一起留在洛林。

克倫伯·海森家族已經作為特殊的群體被轉移到了後方去,澤也可以安排著跟他們一並撤離,他便沒有了後顧之憂。不過,他的身份已經不同於往昔,作為聯邦西南部邊陲省份的行政長官,戰爭時期負責洛林預備部隊動員和部署的重要人物,如果落入敵人之手,影響力必然不同於上一場戰爭。

對於這一點,魏斯考慮了很久。和平年代,洛林民眾信任他,支持他,戰爭時期,危難之中,他又如何能夠拋棄民眾,隻顧自己的安全撤往大後方?如果他留下來,意味著洛林民眾在敵人的鐵蹄下,在敵人的威壓麵前,依然可以找到自己的主心骨,依然可以挺直腰杆,哪怕遊擊作戰會讓他們付出很大的犧牲。

不屈不撓,這便是洛林人自古已來的不屈精神。

於是,當亞特烏斯將軍又一次征詢他的意見時,他昂首挺胸地回答道:“撤退有時是戰略需要理智之舉,我不會因為總參謀部或是洛林指揮部做出撤退的決定而感到絕望,我會留下來做我擅長的事情,做我應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