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克……”

魏斯發出一聲絕望的哀嚎。在此之前,他從未有過這種痛徹心扉的悲傷,哪怕是告別初戀的時刻,也不曾像這樣情緒噴薄。

盧克沒有回頭,沒有發聲,這個接連射殺了十多個敵人、幾乎憑一己之力扭轉局麵的錚錚漢子,就這樣毫無反應地向後倒去。

魏斯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且不管這個世界是否會有奇跡發生,如果任由盧克這樣摔下屋頂,生還的可能性基本是跟零劃等號了。

經魏斯這一拽,盧克向前撲倒在了屋頂上,隻是不管魏斯如何喊叫、推搡,他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魏斯匆匆摘下手套,用手指感觸他的頸動脈搏,唯恐因為低溫影響了手指觸覺,還試了試自己,結果,自己的勁動脈薄非常正常,盧克卻幾乎感觸不到脈搏跳動的跡象了。

幹你喵的,混蛋!

魏斯從盧克身下拽出狙擊槍,轉身靠躺在屋頂上,迅速察看它的構造,摸索它的性能。透過瞄準鏡看到東麵林地有幾個鬼鬼祟祟移動的身影,正好拿他們火線練槍!

“西風,風速五節,向東射擊,敵人不動的打身後,跑動的打身前……”魏斯低聲重複著盧克傳授他的射擊要領。瞄準,思量,調整,開火,一發命中!

唰地後拉槍栓,拋出一枚散發著餘熱的彈殼,聚精會神地注視著東麵的林子,啪地將槍栓推回前位,端起槍,瞄準,思量,調整,開火,二發命中!

東邊林子裏的敵人,活著的要麽匍匐不動,要麽老老實實地撤出了槍彈射程。

“現在輪到你了,‘黑死神’克洛斯男爵!”魏斯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獸,從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嘶吼聲。

拉開槍機,裏麵還有子彈,應該是最後一發。不夠?夠了!

魏斯“啪”地前推槍栓,合上槍機,正準備一腔熱血地跟敵人幹,卻突然冷靜下來:一個殺人無數的王牌狙擊手,肯定擅長隱遁身形,捕捉戰機。像自己這樣的菜鳥,就算天賦異稟、潛力無窮,與之正麵對決也是沒有勝算的,唯有違背常理,獨辟蹊徑,才有可能博得一線生機!

從盧克的口袋裏找出那麵小鏡子,魏斯迅速觀察敵情:從西邊進攻的敵兵約莫有二三十號人,他們大部分還在林子裏朝木屋射擊,少數人離開了林子,進入到林地與木屋之間的開闊地帶,他們時而匍匐前進,時而躬身短跑。所有的敵兵都穿著白色披風,僅從裝束和舉動當中,很難判斷出哪個家夥是狙擊手。

魏斯靈機一動:能否用“敵我識別係統”甄別出敵人的王牌狙擊手?

他連忙舉起鏡子,眯眼觀察,然而鏡片映射的景象裏始終沒有出現方框。如此看來,鏡子是不能反射腦波咯?

就在魏斯感到手足無措之時,突然看到對麵林子裏有光一閃。

是狙擊鏡的反光?

魏斯正要暴起,無意碰到盧克的胳膊,想到盧克剛才明明先開槍,反被敵方狙擊手一槍幹掉,當即靈光乍現:那不是“黑死神”本尊,而是他拋出的致命誘餌,那家夥也在玩釣魚戰術!

卑劣的諾曼狗!魏斯惡狠狠地罵出了聲。

罵歸罵,眼下的形勢毫不樂觀,唯一的希望就是反殺敵人的王牌狙擊手,以狙克敵,固守待援或伺機突圍。現在的問題是,那隻狡猾的老狐狸究竟在什麽位置?如何才能誘使他現身?

菜鳥魏斯試著通過戰場形勢、誘餌位置甚至盧克中彈時的情形來推測“黑死神”大致的射擊陣位,卻發現各種線索和邏輯被自己攪成了一團亂毛線。

剛出新手村,就要挑戰這麽BT的怪物,真是日了狗了!

他思來想去,目光最終落在了一旁的盧克身上。

再次感觸他的頸動脈搏,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生跡。

察看創麵,隱約可見白色的腦漿。

若你一息尚存,也定會助我一臂之力吧!

魏斯靜默片刻,狠下心,咬緊牙,將盧克的遺骸往上推,讓他肩膀以上的部位露出屋脊。

頃刻間,從對麵射來的子彈接連打在屋頂西側,啪啦啪啦像是在下大雨。盡管它們威力很大,穿透力很強,但用來搭建屋頂的木材也夠結實,暫時還沒幾發子彈能夠貫穿東西兩側屋頂。

魏斯緊緊靠在盧克身旁,心中毫無懼意。待到屋頂那邊的“雨勢”減弱,他將“格魯曼燒火棍”從盧克腋下往前塞,槍一出現,屋頂西邊的“雨勢”當即驟增,而且接連有兩發子彈射中了盧克的軀體,從他脖子和胳膊上削去了大塊血肉。

魏斯心無旁騖,全神貫注於屋頂那邊的動靜。過了一小會兒,“雨勢”第二次衰減,他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緊貼著盧克的軀骸,抬頭、探身、端槍、瞄準、射擊,然後縮回屋脊後麵,動作迅速、一氣嗬成。

如此倉促的瞄準射擊,魏斯依然取得了命中,射擊目標並非“黑死神”,而是一名普通的敵兵。

尾追而來的子彈,離轟掉他的腦袋僅僅差了半秒!

“雨勢”再度襲來,劈裏啪啦持續了好一陣,盧克的遺骸又挨了兩下,屋脊被“啃”出了好幾個豁口,還有好幾處屋頂遭到槍彈的貫穿。

趁著這個空當,魏斯從盧克身上取下子彈帶,迅速往“獵鷹”的彈倉裏壓進了四發子彈。

這一次,他不等“雨勢”完全減弱,便沿著屋頂橫向挪到了幾米之外,抬頭、探身、端槍、瞄準、射擊、閃人,射殺的目標依然是普通敵兵。

就在魏斯將腦袋縮回到屋脊的水平下方時,又一次感受到了發梢被熱流強撩的滋味,緊接著聽到子彈射中屋脊的清脆聲響,彈著點似乎就在耳邊!

喵了咪個的,這一側果然有兩名狙擊手,其中一人是高手無疑,另一個技術稍遜,但也是不容小覷的角色。

縱使難度加大,魏斯此刻依然胸有成竹。他迅速回到盧克身旁,側轉過身,倚著他的軀幹,一手拿著小鏡子,一手抓著先前脫下的外套,冷不丁將它朝旁邊一甩。鏡子反射的視線裏,最先出現槍口焰煙的位置,是在一棵大樹根部,射手以白色披風為掩護,幾乎跟雪地渾然一體。

就是你了!

魏斯緊緊倚住盧克的身軀,左腳支撐,右腳發力,甩槍而起,照著剛剛發現目標的樹根處開了一槍!

轉瞬過後,“暴雨”襲來,持久不息,屋頂上被貫穿的位置越來越多,繼續呆在這裏已經非常不安全了。魏斯迅速橫移,再沒有外套可用的情況下,他索性將裏麵的衣服也脫了下來,依葫蘆畫瓢地又來了一次火力偵察。

可是這一次,敵方的反應速度和射擊準頭稀鬆平常,也就是說,敵方狙擊手沒有開火。

自己的招數不靈了?

魏斯背靠屋頂,冷靜下來琢磨著:一開始在“黑死神”的眼皮底下連續擊殺兩名普通敵兵,無疑是對這名王牌狙擊手的極大蔑視和侮辱,十之八九能夠激怒對方,所以甩外套的時候,最快開火的很可能就是“黑死神”,那麽,自己瞄準樹根位置的一擊,也就有可能將其斃傷……

正當魏斯盤算著如何確認自己的推測時,聽得煙囪那邊有人喊了聲“敵人撤退了”。

扭頭一看,己方一名戰士從屋頂破洞口探出個腦袋來,他原本一臉欣喜,但看到盧克的遺骸,麵部表情頓時僵住了。

諾曼狗撤退了?

魏斯連忙舉起小鏡子往木屋西邊瞅了瞅,敵兵果然在往樹林深處撤退,心中頓時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整個人也像被抽幹力氣似的癱了下來。

從屋頂破洞口爬上來的那名戰士,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個不起眼的家夥剛剛幹了件多麽牛掰的事情,或許在他的觀念裏,操著獵槍還能被一群野獸逼入絕境的人是指望不上的。隻見他急切地爬到盧克身旁,正要伸手去搖盧克的肩膀,那隻手卻停在了半空中,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就這麽飆起淚來。

魏斯本打算安慰幾句,卻看到這名戰士舉起手裏的“格魯曼燒火棍”,一邊朝西麵樹林射擊,一邊嘶吼著:“諾曼狗,有膽量別逃,讓我送你們去見神主!”

這名憤怒的戰士很快打光了彈倉裏的子彈,卻還是覺得不夠解氣,於是跪蹲在盧克身旁裝填子彈。

“哎……”

盧克嘴裏才發出一個音節,便怔怔地看著這名戰士被迎麵射來的子彈打中右胸,那健壯的胸膛竟如盛放的櫻花,隻要輕輕敲擊一下,便在瞬間絢爛地綻開了。

怎麽回事?老狐狸耍詐?或是另一名狙擊手伺機複仇?

沒等魏斯細想,一發子彈幾乎擦著他的臂膀打在屋頂上,濺射的木屑從他的左臉頰劃過,留下了一道細細的血口。

擦,這發子彈是從東麵打來的!魏斯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來到了煙囪位置,倚著煙囪還沒來得及觀察一下形勢,便被嗖嗖飛過的子彈驚出了冷汗。

“快下來!”

大高個的聲音從屋頂破洞口下麵傳來。

魏斯沒有多想,一溜煙鑽了進去,兩腳踩在屋梁上,定神一看,東邊林地裏,十好幾個白衣人在往木屋這邊奔進。

“諾曼狗要跟我們拚命了!”大高個嚷嚷道,“你們肯定是射中了他們的‘黑死神’,把他們逼上了絕路!”

看大高個那暗爽的勁,這應該是個好消息咯?

見魏斯手裏拿著狙擊槍,而屋頂上沒再下來人,大高個不禁問道:“盧克和安涅洛呢?”

“盧克,為國捐軀了!安涅格,很不幸,剛剛也被敵人射中,從屋頂上掉了下去。”魏斯低著頭,從子彈帶取出最後兩發子彈,飛快地將它們裝進狙擊槍的彈倉裏,然後衝Z博士那邊喚道:“嘿,你們誰幫我去搜一搜那個笨蛋的口袋和背包,找找看還沒有沒有子彈!”

兩名黑衣人手裏各持武器,年長的端著一支“格魯曼燒火棍”,靠近窗戶,眼睛盯著外麵,看樣子已經加入了戰鬥,年輕的繼續守在Z博士及其家眷身旁,手裏拿著一支自帶的大號左輪手槍,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走向被俘的白衣人。

“笨蛋?你居然敢叫我笨蛋?”先前被俘的白衣人勃然大怒,“要不是男爵有令,我才不會跟你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我是精英射手,不是突擊步兵,帶三十發子彈就足夠把你們全部殺死!”

“廢話真多!”魏斯很不屑地嘟囔了一句,端槍、瞄準、估量、調整、射擊,連貫動作一氣嗬成,西麵林地裏,衝在最前的敵兵應聲倒下,從腰腹部爆出的紅黃白濺了一地。

拋殼、上膛、端槍、瞄準、估量、調整、射擊,依然一氣嗬成,依然一擊而中……槍確實是好槍,從生死邊緣迸發出的潛能,讓魏斯像被盧克附身一樣威風凜凜,大殺八方!

“他身上沒找到子彈,背包裏也沒有!”年輕的黑衣人向魏斯報告。

白衣人冷傲地哼了一聲:“我執行任務,從來都隻帶三十發子彈。”

“傻屌!”魏斯繼續不屑,氣得那家夥差點血管爆裂。

“別理他!”大高個拎著“格魯曼燒火棍”來到魏斯下方,“‘獵鷹’最大的弱點就是射擊時膛壓過高,膛線磨損很快,打三四十發子彈,射擊精度就會下降,必須更換槍管才能保持高精準度。”

魏斯點點頭,在同一位置以同一姿勢開了第三槍,再次拉開槍栓的時候,彈倉裏已是空空如也。

“隻要射術好、心態穩,‘格魯曼燒火棍’也照樣能把敵人打得哇哇叫!”大高個將手裏的步槍遞給魏斯。

切!把這“燒火棍”說得這麽好,自己咋不上叻?魏斯在心裏嘀咕著。

大高個看出了魏斯的遲疑,歎息道:“我左眼受過傷,視力不及常人一半,這次偏偏又廢了右眼。若能完成這次任務,也該光榮退役了!”

魏斯換上“格魯曼燒火棍”,這家夥手感沉,後座大,而且拉栓吃力,跟“獵鷹”擱在一塊,差別就像黯淡無光的重步兵與光鮮亮麗的貴族騎士,但凡事都有兩麵性。作為初級使用者,魏斯覺得它威力十足,結實耐操,中近距離的射擊準頭比較靠譜,拿出來就有震懾力。

現在,敵兵既然放棄了先前的戰術配合,一股腦地投入進攻,正好拿這“燒火棍”好好教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