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此山有匪

“什麽,您讓我去退婚?”身形殷長的公子一身算色衣袍,更襯得他身形如玉,額前兩道好看的眉糾結到了一起,有些妖冶的丹鳳眼也微微眯起,可以顯示出說話的主人心情有多麽不悅。

他是站在一邊的。

上好的紅木椅上坐著一個美婦,手上端著一個茶盞,正慢慢的飲著裏麵仍冒出熱氣的茶水。“怎麽,你若不願意去,那便日後將人家姑娘娶進來便是。”

他當然不願意娶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進家門!但是也不代表他願意橫跨大半個雪鬆國去最南麵找自己從未見過的所謂指腹為親的嶽父家退婚。

“你天天呆在家裏,為娘看著都替你憋的慌。”美婦將茶盞放到了桌子上,一雙眼眸裏帶著笑意,直盯得顧淺生的心底發毛。

我自己都沒覺得憋得慌,真是謝謝您的體諒了。顧淺生抬起纖長的手指按到了自己的太陽穴上。“所以?”

“馬車已經給你備好了,估計你這一去沒有個把月的是回不來了,當然,你要是一路上能找來個合意的媳婦,或者你直接看上了鄭家的丫頭,就直接將人帶回來也可。”

“?”那請問您讓我去的意義其實是相親的麽,顧淺生頓時感覺自己的額頭更痛了,按在太陽穴上的手指又緊了幾分。

顧淺生被自己的親娘風風火火的送出了顧家家宅的大門,門口車馬早已經備好了,當年指腹為親的合書也交到了他的手中,轉眼間管家已經捧了行囊放到了他的麵前,顧淺生越發的覺得自己娘親大人隻是來通知自己一聲的。

顧淺生從來不會忤逆自己母上大人的指派,因為清夫人一言不合就能讓他鬧上十天半個月的肚子,睡在茅房裏都是常有的事。

顧淺生小時候也叛逆,但是上樹掏鳥蛋這麽孩童心性的事情迎接他的都是殘酷的懲罰,最關鍵的是,懲罰他的人什麽都不用說,連伸手打他都不必勞煩,沒錯,他家是一個蠱毒世家,所以他母上大人是一隻純粹的笑麵虎,看他不順眼微微動動手指都夠他疼上個一時半會兒的。

清夫人也很會教育孩子,“人在做,天在看,你可不能調皮了。”

於是顧淺生從小是以一個乖乖寶寶的姿態長大的,不過估計是沒人能知道這貨心底的陰暗麵是有多大的,尤其在長大了知道自家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之後。自己娘親積威已久,他表麵上仍舊一副正經的樣子,其實心底早就翻了天了。

長期的壓抑也養成了顧淺生的一個性格,就是懶,能不動嘴說的話絕對不多解釋,能不動手的事情絕對不做,所以他宅出了一個新高度,連自己的娘親都看不過去要打發他出門了。

顧淺生在清夫人麵前多少表現出來的不愉快,到了外人麵前就消失的一幹二淨,因為在這貨心中,對於外人多做表情純粹是在浪費感情,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看見清夫人到了都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顧淺生無奈的上了馬車。他全程擺了一副麵癱臉,到了是他自己就這麽走出來的,也沒個人來送送他。

顧淺生第一次出遠門,就是去相隔千裏的半個國家之外的廣陵,還是被自己母親半趕著出來的,這絕對不是什麽好的回憶。

車軲轆咕嚕咕嚕的滾動著,略有顛簸,很快就出了荼城,車夫似乎被特殊交代過了,他一上車直接就駕車離開,也沒什麽多餘的廢話,坐在車上,顧淺生闔上了眼睛,他的懶癌又在作祟了,隨著馬車的顛簸,他卻昏昏欲睡。

這一睡,就到了晚上。

馬車停在一個樹林裏,馬脖子上套著的韁繩被栓到了一棵樹上,馬車的前麵燃起了一堆篝火,顧淺生感覺沒什麽晃動了,自己反而醒了過來。

車夫麵上蒙了一塊兒黑色的麵巾,將自己整張臉蓋了個嚴實,頭上戴了一頂破舊的草帽,不知戴了多久,上麵都有了一些蟲子啃咬的孔洞,草色也早已變得暗沉。

顧淺生沒怎麽出過門,也不覺得在荒郊野外點個火有什麽不對的,手覆在麵上打了個哈欠,他雖然剛睡醒,但眼神仍舊清明的過分。

“中午見你沒醒,也就沒有叫你。”車夫開口,聲音意外的好聽,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意味的磁性,顧淺生微微挑眉,在篝火旁邊找了個位置直接坐了下去。

“所以?”簡明的表達了一下自己對於他說的話的疑惑,顧淺生伸手掩住唇,微微眯了眯眼睛,卻是又打了個哈欠。

“要不要吃點兒東西。”車夫絲毫不以為意,反手給他遞來了一塊兒幹糧,顧淺生接過來,慢吞吞的送進嘴裏,磨磨蹭蹭的吃了晚飯,顧淺生自覺地找了一棵樹,靠著樹幹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顧淺生有些困倦的在腦子裏轉著,“這個聲音,沒聽過,不過顧家下人都麵上蒙著黑巾,似乎也沒什麽好計較的。”他的指甲上,一隻黑色的細長小蟲,慢吞吞的順著他的指尖遊走到了地上,悄悄地爬到了篝火邊坐著的那個車夫的身上。“再下一道蠱吧,總覺得這樣安心些。”

顧淺生迷迷瞪瞪的想著,整個人墜入了夢鄉裏。

他感覺自己一直在睡,似乎睡不夠一樣,反正有車拉著他跑,他也沒那麽難過,樂得清閑,顧淺生甚至在想這樣也挺好的,他跟在家裏一直休息似乎也沒什麽區別,等到了廣陵,直接跟鄭家退完親,他繼續回家過自己的日子。

這天,車夫駕車經過了一座山。

這山要說也沒什麽特殊的,就是比其餘的山更加荒涼些許,這種荒涼卻不是沒有人氣,而是一種更加奇怪的感覺。

顧淺生在馬車裏睜開了眼睛。

這裏有一股讓他不是很舒服的凶氣,他體內的靈蠱有些躁動了起來,但是除了些許的不安,那種更多的激動是怎麽一回事兒?

還沒待他反應過來,前方就傳來一聲大喝。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可能車夫看見的更加直觀一點兒。

突然出現堵在路前方的幾道身影裏,為首的是一個不過二十歲的青年,眉清目秀,腦後除了一頭披散著的長發之外,還編了個小髒辮,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的樣子,一身青布衫,上麵一個洞接著一個洞,露出裏麵白色被洗的發黃的裏衣。後麵幾個小混混樣子的人站成了一排,看上去就像是為這個少年壯膽一樣的存在。

顧淺生白皙細長的手指觸到了車簾子,將簾子扒到了一邊,抬眼向外望去,勾唇露出了一個笑,“嗬,哪裏來的小叫花子,站在路中間是想充山大王麽。”

奇怪,自己怎麽說了這麽多話……想想都覺得有些累。

青年抬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上了顧淺生的麵龐。

他沒有理會顧淺生說了什麽,反而一臉興奮的回頭嚎了一嗓子,“看見沒,本大爺多有先見之明,這人長得這麽好看,肯定有錢。”

所以,少年,你是怎麽把長得好看和有錢畫上等號的。顧淺生麵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不過在荼城往日跟他勾心鬥角的幾個公子哥要見了準保能明白這準是這貨心裏又在打什麽不美妙的算盤,往往他這麽笑過之後總會有人過上幾日痛不欲生的生活。

什麽長在茅坑裏麵,倒掛在樹上,渾身奇癢無比之類的,簡直是荼城世家公子們的噩夢。顧淺生衝著他眯了眯眼睛,“所以,你想怎麽樣?”

“本大爺我劫富濟貧。”少年絲毫不以攔路打劫為恥,一張清俊的麵龐上滿是興奮。

顧淺生打擊的毫不猶豫,“武俠話本看多了吧。”

青年不以為意,隻是挑眉,“哥幾個夠貧了吧。”他仰麵哈哈的笑開了。

這人修為不錯,中氣很足,顧淺生看著這個有些恣意的少年,倒是少見的真誠,心下的惡趣味不由熄了幾分,從行囊裏麵摸出錢袋,看也沒看就揮手丟了出去。

他是沒想下蠱的,可是挨不住他身體內的靈蠱居然瞞著他這個主人弄了個分身偷偷跑了出去,還爬到了錢袋子上!而他這個主人居然一點兒感應都沒有?!

白蟲子細小的身軀很快的隱沒在了錢袋子裏,顧淺生絲毫沒在意自己的錢袋裏到底有多少銀兩,直接伸手丟了出去,對著車夫吩咐了一聲,“走吧。”

“哎。”少年接了錢袋子一臉的錯愕,這人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啊!按照往日的打劫流程,不是應該他喊出口號,對麵堅決抵抗,最後一頓胖揍之後,打到對方服氣把錢交出來的麽?這特麽一拳打到棉花上咋那麽憋屈呢。

“老大,怎麽了?”圍在他身後的幾個小弟麵上都有些慶幸的神色,畢竟開始時候哥幾個都覺得這個人不太好惹,老大非要上幾人才跟出來的,對方沒有跟自己幾人計較他們其實心底感到說不出來的幸運。

“瞅你們幾個的慫樣。”君籬撇了撇嘴,掂掂自己手上的錢袋,“走,給鄉親們買貼補去,剩下的錢哥幾個吃頓好的。”

當中幾個人訕訕的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衝著君籬報了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