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墨

林以墨的出身,同古澤琛他們幾個一樣,金貴著,都是含著金湯匙的。

本城是個軍事重地,軍區雖隻有一個,但軍事力量不容小覷,放到全國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地方。能在這兒做將領,也不是一般人能撐得起的。這地兒的水,深著呢。

林以墨的父母都是外交官,國內外飛來飛去,實打實的空中飛人,耿帥又常年在部隊,忙得天昏地暗,墨墨隻能交給保姆照顧。保姆哪裏管得住嬌貴的姑娘,眼睜睜看著她跟在古澤琛他們幾個男孩子後頭,丟泥巴爬樹摸魚,啥搗蛋的沒做過啊?等耿帥回家一看,得,粉雕玉琢的娃娃成了黑黝黝的野娃娃,氣得耿帥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過去。

一個大姑娘,野成這樣,以後還有人家要啊?耿帥想著這孩子爸媽都是溫文有禮的,怎麽地也不會基因突變成這樣,肯定是被人帶壞了。找來保姆一問,好家夥,都是那幾個野小子鬧得,尤其是老李家那個,就沒安好心!

耿帥生氣了,於是打了電話,把正在陪領導在H國訪問的女兒女婿一通破口大罵,換了保姆也不能解決問題啊。這時候倒是林以墨聰明,自己抱著小豬儲蓄罐哭著敲開古家大門,說是外公不要自己了,精致的小臉蛋一下子博取了古家人的同情,尤其是一直想要個女兒的楊女士,立馬表態,耿帥回部隊的時候,孫女放她家來帶。

小丫頭養著養著這味道就不一樣了,楊女士可是明眼人,瞧著小姑娘聰明伶俐的模樣,隻一看見自己兒子就羞答答的,一雙靈秀的眼兒滴溜溜轉著,嘴角的笑跟摻了蜜糖一樣甜美。楊女士倒是跟自己丈夫古平惠提了提,隻是古平惠是個性子穩的,從來不跟著媳婦瞎鬧騰。

“才多大的孩子?再說了,你兒子心底有數,你就別瞎折騰了。”古平惠倒不是看不上墨墨,經常接到自己家來住,就是古平惠也會心軟。不過這事成了自然好,若是不成,沒必要鬧得兩家都沒臉麵再來往,索性睜隻眼閉隻眼,小兒女自己能成那最好,不成也不點破,順其自然最好。妻子這樣上趕著折騰,影響不好。

果然,初三畢業時,墨墨爸媽成了駐美大使,想要將一直丟在國內的女兒接過去,共享天倫。墨墨急了,也不覺得忸怩了,拉著古澤琛的手哭得像個淚人,這還是林以墨從出生起第一次哭得這樣淒慘。

藏得再深的話,十五六歲的少年也該懂了,但卻沒辦法給她回應。

墨墨求古澤琛,“阿琛,阿琛,你跟我去美國,我們一起讀書,好不好?”古澤琛溫柔地替林以墨擦掉淚水,蜜色的肌膚,精致的麵容,林以墨是個別樣的小美人,卷翹靚麗的短發,是這個年紀的少女都沒有過的灑脫。

古澤琛明白林以墨的心思,雖然從來沒想過妹妹有一天會對自己動心。

“墨墨乖,去了美國記得好好讀書,可不能再這麽鬧,小心沒人護著你。”古澤琛隻是笑著,揉了揉林以墨的頭發。他不可能出國讀書的,這是古澤琛從小就知道的事。如果他也喜歡林以墨,那或許還會爭取一下,到時候結局怎麽樣誰也說不定,但古澤琛看著林以墨,他的心很明確告訴自己,隻有對玩伴的舍不得,還不到生死相隨的地步。

可以說,古澤琛從來就是個理智到有些冷情的男人,就看他對從小一起長大的林以墨就知道了。大院裏頭,凡事是有眼睛的都等著喝這對小兒女的喜酒,就連耿帥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盼著要真能和老首長結成親家,墨墨以後也不會吃苦了。

偏偏小兒女們自己愛做對,那時候古澤琛不知道自己在等誰,但他肯定不是眼前的林以墨。這般大的少年,便是知道什麽是門當戶對,也對未知的愛情或者說是婚姻存在著一點惦想,希望將來的那位能夠同自己琴瑟和鳴。於是,還沒能將愛情也老練處理,比方說放長線釣大魚、腳踩兩條船之類的古澤琛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林以墨。

不肯出國,不肯和她一起出國,背後的答案,昭然。可熱愛時的女人總是盲目得令人心疼,林以墨在心底為古澤琛找了無數個理由,每一個理由都正大光明到叫人心安理得:他是古家唯一的孫子,要繼承家業的,怎麽可以出國呢?不是當兵就是從政,出國不好。

於是,兩萬英尺的高空,承載著林以墨最深的戀愛,奔赴大洋彼岸的美利堅求學生活。她的父母依然忙碌,連帶著林以墨也要穿著入時得體的禮服與人應酬,媒體都說她是中國來的迷人公主。

林以墨是個勇敢的孩子。

麵對全然陌生的國度,不夠親厚的父母,她努力微笑,去習慣生活裏的每一場變化。隻是獨孤背後便是滿滿的思念,她瘋狂地想念少年時最好的玩伴,也是情竇初開的歲月裏最迷人的風景。

她給古澤琛發郵件、打電話,掐著他的時間點,卻根本不考慮自己的作息。隔了八個小時的時差,她害怕彼此連說話都會漸漸陌生起來。

第一年聖誕節,她想回國,借口是舍不得外公。結果大使館裏最是忙碌,父母希望墨墨能夠利用這個機會與人交好,這對墨墨以後的發展有好處。墨墨抵抗不過,隻能留下,安慰自己國內不過聖誕節,回去了他也不能陪自己。

隨後的春節,墨墨照樣提出要回國,父母自然不行,因為美國是沒有春節的。墨墨不可能逃課,隻能在年三十的晚上抱著電話,希望做第一個打通古澤琛電話的人,結果隔著一個太平洋的距離,就連電流與信號都欺負她。等她終於聽見古澤琛那好聽的聲音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

林以墨還未開口說話,便嗚咽地哭了起來,隻是古澤琛這頭正跟兄弟們在外頭放爆竹,喧鬧喜慶,而林以墨守著空空的房間,連卑微的哭泣都被信號的稀薄衝得斷斷續續。古澤琛隻當信號不好,捂著耳朵喂了幾句,依然聽不見那頭的聲音隻能說了一句,“墨墨,新年快樂。”

然後掛斷電話。

大洋那頭,林以墨抱著電話,心痛得無以複加,恨不得飛回到那些青蔥明媚的年紀,每天跟著他玩鬧,不用擔心任何事。

等林以墨終於回國了,已經高三那年的事。

古澤琛不願靠家裏,開始格外用功讀書,或者說不是用功,而是認真。他隻要真能靜下心來專注一件事,就沒有他成功不了的。林以墨帶著限量版的模型敲開古家大門,楊女士自然很是熱情,拉著林以墨的手不停問她在國外好不好。

大約那些牛排與牛奶真的能夠滋養人,在美國待了三年的墨墨五官長開一些,蜜色的肌膚依然細致,整個人時尚且幹練,像畫冊上的小明星,楊女士越看越滿意。到底林以墨沒忍住,抓著手上的禮物忸怩了半天,才委婉地問楊女士,“阿姨,怎麽沒看見阿琛啊?”

楊女士喜笑顏開,“阿琛快高考了,正專心讀書呢,而且他們學校寄宿,一個禮拜放一次。”林以墨不敢去打擾古澤琛學習,隻能放下禮物,第二天一步一回頭地惦記機場大廳,希望他能突然出現。

好在,登機前接到古澤琛的電話。

電話裏的男聲張揚而好聽,“墨墨,我在學校,不能給你送行了,下次回來,我請你吃飯!”少年爽朗的聲音,依然那樣清晰地印在心上,林以墨心裏酸酸甜甜的,忍不住想哭,她從那麽遠的地方回來看他,為什麽他就不能請假出來見自己一麵?

少女的矜持不允許林以墨衝到古澤琛他們學校去看他,但古澤琛呢?他說請假,不會有人不答應的,明明知道自己今天要走,他也隻是打了個電話,這樣的情分,寡淡得叫林以墨覺得害怕。

回美國後,林以墨就收到了哈佛的錄取通知書,沒有如父母所希望的那樣選擇外交,墨墨選了醫生。古澤琛肯定會讀軍校,到時候出來多半是下部隊的,那麽自己讀了醫科,到時候回國,也能離他近一點,更甚至能同他並肩作戰。

父母的失望,林以墨隻能辜負,年少時候這樣瘋狂拚盡全力地愛一個人,隻有一次,隻有那一個人,林以墨不想將來會後悔。

美國的大學,都是寬進嚴出的,尤其是像哈佛這樣的名校。林以墨絲毫不敢懈怠,用最勤奮的態度贏得了導師和同學的敬佩。大四畢業這年,湯姆·索恩教授希望林以墨能夠報讀自己的研究生,外科手術的權威人物,主動提出收林以墨做弟子,哪曉得林以墨出乎意料地拒絕了導師的好意。

這一次,饒是脾氣最好的林父也生氣了。

不讀外交,不想繼承家業當個外交官,沒關係,反正女兒依然出色,當醫生也不是見不得人的職業。現在,最好的外科醫生要收女兒讀研,她又拒絕了,這究竟是想怎麽樣?

“墨墨,你跟我說清楚,到底準備幹什麽!”

“爸爸,我要回國,做軍醫。”簡短的話,卻鏗鏘有力,配合著年輕且生動的臉龐,堅毅無比。林父恍然,林母心思細膩,想到什麽,開口,“為了古家那個小子,連大好前程也不準備要了?”

林以墨沉默地看著父母,歲月隻讓他們變得更加優雅得體,但這樣禮貌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喜歡當醫生,喜歡在他的身邊,看他肆意張揚。

於是,林以墨結束了在美國的課業,執意登上回國的飛機。

這個消息,除了耿帥,外頭沒人知道。

林以墨回國的事,瞞不住耿帥。耿帥就林以墨媽媽一個女兒,打罵不得,以為女兒會當兵,沒想到好好地做了個什麽外交官,夫唱婦隨去了國外,生了跟沒生一樣。現在知道孫女想當軍醫,耿帥自然喜笑顏開。

齊岩的父親是軍醫總院院長,這事自然得托到齊家那兒,齊岩也就瞞不住,知道林以墨回國的事兒。當初一群人玩在一起,沒有誰愛帶個小丫頭啊,齊岩他們其實都拿墨墨當妹妹,隻是後來長大看明白了林以墨的心思,瞧著古澤琛也沒那個意思,大夥兒也都有意識地淡了林以墨,也是怕林以墨以後傷心。

誰想到林以墨現在又回國了,等等,阿琛的春天到了啊,這前仆後繼的出現,不是桃花是什麽?齊岩想到剛才郭磊表妹,立馬打了雞血一樣振奮,“哎呀,不然這樣,正好明天墨墨回國,哥幾個怎麽說也得表示表示,正好郭磊表妹咱們也沒見過,大夥兒一起聚聚?”

這是個多麽惡毒的提議啊,齊岩才說出口,就覺得被人涼颼颼地瞪了一眼,然後渾身不自在。隻是齊岩這人,能跟郭磊一起稱兄道弟那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所以他還是抗住了殺氣,用眼神示意另外幾個同意自己的提議。

古澤琛起初不樂意,但等仔細一想倒是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他不是說拿林以墨去故意刺激良辰,這對良辰來說是很不尊重的,古澤琛不會也不願這樣做。他想的,隻是讓林以墨知道自己喜歡怎樣的女孩子,免得日後她再難過傷心一回。

以前或許想著,一直找不到的話,林以墨彼此也算熟悉,真到了躲不過的時候,家裏讓娶就娶吧,雖然他從來都是有禮有度,從沒做過什麽讓人誤解的事。但現在既然找到顧良辰了,古澤琛便絕對不會放手。

錯過了那個對的人,以後的誰都隻能是將就。

所以,齊岩這個餿主意其實也是有好處的。而且,古澤琛也是真心想要良辰能夠融到自己的圈子裏,認識自己的朋友,接受他的一切。

那麽,就明天吧!

古澤琛應下了明天的邀請,當然連著顧良辰的那一份。回家的路上,他就給良辰打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好在沒幼稚地裝沒接著。古澤琛覺得良辰這姑娘真是越來越對自己胃口了,就算是遇到事也從不退縮,就像今晚的那道芙蓉鯽魚,就像這個電話。

逼急了,這絕對是個強勁的對手。可惜,愛情的角鬥裏,他隻想當戀人,不願和她成為敵人。

顧良辰苦大仇深地看著手機上那一串陌生號碼,她幾乎不用懷疑,這號碼準是古澤琛的。接,還是不接,是個問題。

難得用一回莎士比亞的名言,顧良辰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接過電話。從前住皇宮的時候,不管什麽時候,她願意不願意,隻要華尚輝來,她就必須端著笑臉,載笑載言。大約也成了習慣,即便是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什麽牽扯,卻還是學不會徹底的拒絕。

是自己太沒用,還是他的影響依然這麽大?答案良辰不敢去想。

等電話接通後,古澤琛倒是不急著說話,對方更是不急著說話,古澤琛隻覺得靜靜的夜,連車子行駛的聲音都嫌鬧得慌,於是他打了燈,將車子停到路邊,專心致誌地同良辰打第一個電話。

他希望,他們開始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怎麽還沒睡?”得,開口第一句就是沒什麽營養的,睡著了能接你電話麽?

良辰絞著軟枕一角,想著明天是不是縫個人偶娃娃使勁捶兩下出出氣,“有事?”良辰的聲音總是細細軟軟的,即便是生氣也不會粗啞尖利一些,隔著朦朦朧朧的電流,那聲音酥軟得讓古澤琛很想將小姑娘給抱在懷裏。

“良辰,我不逼你,可你也不能拒絕我的追求,這是起碼的底線,明白嗎?”古澤琛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低聲下氣地追求一個女生,這要是擱從前,說這話的人鐵定會被古澤琛打得裏外不像人。

不過等他遇上了顧良辰,這一切做來卻是真的分外心甘情願,到底是一物降一物,天理公道。

良辰仔細琢磨了一下古澤琛這話,心底要說甜蜜什麽的吧,那是肯定沒有的。做過皇後的人,就算是有那麽點情意在,也被那吃人的宮闕給耗盡了。良辰嫻靜冷清,不止是對別人,更是對自己。

要想讓良辰真的喜歡上誰,沒那麽容易。

兩個人也隻是就事論事,將可能的交往理得更清楚一些罷了。

“也就是,追求是你的事,我有權拒絕的,是嗎?”顧良辰試著給自己要多一些權力,到時候立馬回絕,也就能斷了這些沒必要的煩惱了。隻不過老天既然安排兩個人遇見了,就不可能隨隨便便放過那兩個人。

“追求是個過程,結果也不那麽輕易可以得出的,所以,良辰,明天下午帶你去見我一圈發小,我追你,的確是正大光明的,你自己提的要求,可反悔不得。”古澤琛愉快地想,他找個女朋友還真是雷厲風行,第一天帶回家見家長,第二天就帶去見自己最鐵的哥們,天底下像他這麽誠心誠意的追求者不多了吧?

良辰又被昨晚上生日宴上的一句話給堵回來了,正大光明!!她管什麽正大光明!!!她隻要自由就好!!!這事要是擱在一般女孩子身上,肯定撒潑無賴來個死不認賬,但良辰骨子裏可是鳳凰的驕傲,哪能出爾反爾?

於是,古澤琛等著手機裏靜得隻能聽見細微電話聲,一會兒之後那天歎了口氣,然後掛斷電話。

顧良辰認輸,至於明天的聚會,她就算反悔當初說過的話,古澤琛還是有辦法讓自己參加的,與其被人不折手段,她寧願享受一下表麵選擇權。

這一次,換古澤琛身心愉悅地開車回家了,那眉眼的笑可真是沒散過。到家的時候,古家人已經各回各屋了。古澤琛正打算回自己房間樂和一下,就被躲在自己房間暗處的四叔一個擒拿給按到牆上。

古老四雖然從商了,但是拳腳功夫不敢鬆,不然老爺子肯定把他丟部隊去拉練,唐唐優秀青年企業家,金光閃閃的鑽石王老五,怎麽可以浪費時間同一群流汗的純爺們在一起?就為了這個,古嘉惠的拳腳也是不弱的。

古澤琛自然也不差,要不是這一路上樂顛顛的,古澤琛也不至於被人這麽輕易就製住。古澤琛放鬆身子,“四叔,你這個幹嗎,大半夜的還不睡?”

古嘉惠鬆了手腕,冷哼一聲,“聽說你今個兒帶女朋友回家了?”還好沒傳成媳婦,古澤琛扭了扭自己的手腕,不過知道得人多點也沒關係,他這樣的人家,要真動了心就一定要對對方負責,而家人的態度確實很重要。古澤琛知道爸媽有多疼小叔,到時候小叔這關要是過了,那爸媽那頭也能多個人幫自己說話。

“嘿,要真是女朋友就好了。”對著小叔,古澤琛倒是不瞞著,除了最初那點花花腸子。古嘉惠看著侄子書桌上自己秘書選的那片迷你屏風,板著臉繼續審,“老秦家的閨女,哪兒好了?”

古澤琛訕笑地過去將屏風轉移,起碼不能這樣攤著礙小叔的眼。

“哪兒都好,反正我就認定這姑娘了。”反正小叔疼他,死乞白賴點也沒關係。古嘉惠看侄子不像是說謊,想著今天晚上吃飯時秦世濤那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忽然覺得順風順水一輩子的侄子要遇上點難處了。

“人老子看不上你,今天還找我敲邊鼓了。”古嘉惠說了晚上秦世濤請吃飯的事,古澤琛倒是不介意,“我要有這麽個閨女,我也不舍得。不過國家明文規定,婚姻自由,這年頭,不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既然這麽說了,那什麽時候約出來,小叔不瞧一眼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