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被待見的公主

?周瑛早就見識過和妃的麵慈心苦,原還礙於王美人病重,需要托庇於和妃麾下才能請醫延藥,隻能按下不表,現在王美人沒了,她自然巴不得下一秒就逃出秀玉宮。

所以周瑛在得知王美人去世後,就第一時間向宮女芳蘭遞消息,提醒芳蘭一年前的人情,讓她把和妃引來,上演這樣一出戲。

一來顯得她孝心虔誠,最後刷一遍孝順值,二來暗示她早就長大,已經養不熟了。

和妃內裏是個最不肯委屈自己的,麵上卻一直以善良和氣的形象示人,這麽多宮女嬤嬤看著,即使和妃對她不喜,礙於顏麵,也頂多把她打包扔到乾西四所。

乾西四所原就是公主們滿六歲,進學後要搬去的宮殿。當然,公主們到底矜貴,既不用考科舉,也不用學仕途經濟學問,隻隨便學學,不墮了皇家威嚴就行。照著這種上學模式,那乾西四所就是個偶爾歇腳、小聚解悶的地兒,正經坐臥起居還是要回自個兒母妃的宮裏。

周瑛本就不是小孩,能搬去乾西四所自己住,才是求之不得。上無管轄,下無拖累,就算沒有親娘撐腰,內務府克扣一二,清苦些也就罷了,待她長大些,再圖後計。

她連由頭都給和妃想好了,誰知徐貴妃會橫插一杠子……

徐貴妃摩挲著周瑛的發頂,不鹹不淡道:“到底是妹妹教導得當,小七才如此可人疼。”

和妃可不肯沾渾水,打太極道:“不怕姐姐笑話,我自己都是個不學無術的,哪裏敢插手教誨龍子鳳孫呢?小七還未入學,就如此機敏,怕是天生早慧,我可不敢厚顏攬功。”

這口氣,還真是看戲不怕台高。

七公主這樣一個生母沒了的,傳出早慧的名頭,可不是出頭的椽子嗎?徐貴妃眉心微皺,“不過是懂事乖巧,咱們自家人得意兩句罷了,哪至於說是早慧,若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徐貴妃一片慈母之心,周瑛當然能看到,但是徐貴妃的到來,卻讓這樁事平添了波瀾。

原本周瑛的去留隻是秀玉宮的內務,尚有周瑛轉圜的餘地。可現在徐貴妃來了,但凡和妃有點上進心,都不會坐失良機。這一下上升成高位妃子間的博弈,哪還容周瑛置喙。

如果徐貴妃入彀,朝周瑛稍微伸伸手,少不得要被扣上謀奪人子的屎盆子,說不定王美人的死也要被推到她頭上,哪怕拿不出證據,也要濺她一身騷,消磨掉皇上的寵愛信任更好。就算徐貴妃不上鉤,周瑛被扣了不孝惡名,等和妃甩掉這個拖油瓶時,也不會背上半點罵名。

倉促間就能想出這樣進可攻退可守的法子,此等急智,周瑛真要讚一聲女諸葛了。

可就算周瑛再欣賞和妃,也不會拿自己的白骨鋪就和妃的青雲路。

周瑛不由咬住下唇,和妃那裏已經得罪了大半,容不得她回頭。徐貴妃隻幾麵之緣,一點子惻隱之心,怕是未必能讓徐貴妃跟和妃撕破臉,在此關鍵時候平添一位大敵。

也罷,局勢已不容她全身而退,少不得要賭一把了。

周瑛這一番心思轉圜,徐貴妃與和妃早就幾番刺探,交手數回了。

周瑛小心翼翼從徐貴妃懷中探出頭,一張小臉不安極了。她看看徐貴妃,又瞅瞅和妃,像是生怕兩人吵起來,怯生生拉住徐貴妃一角衣袖,“徐母妃,咱們到外邊喝茶好不好?”

徐貴妃忙不迭停了跟和妃的嘴仗,低頭柔聲道:“小七渴了嗎?”

周瑛搖頭,乖巧地給王美人掖好被子,生怕吵醒王美人,小聲道:“母妃還在睡覺呢。”

徐貴妃登時一陣心疼,也不知怎麽告訴這孩子真相,左右為難,想想還是先離了這傷心地好,遂順著周瑛的話道:“好,咱們不吵你母妃,去外麵坐著去。”

周瑛乖巧笑了,挪到床沿邊,探下腰,要自己穿繡鞋。

隻見周瑛小小一隻,取鞋子時伸直手臂才能勉強拿指尖夠到,還搖搖晃晃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床,偏這滿地宮女嬤嬤竟都習以為常,沒一個上前伺候。

徐貴妃忙伸手扶住,不滿向一地奴才斥道:“一個個眼睛都瞎了嗎?還不過來伺候!”

眼見貴妃動怒,一個棗紅比甲的宮女慌忙上前,從徐貴妃手裏接過周瑛。也不知頂著徐貴妃的視線壓力太大,還是怠慢主子日久,規矩生疏,就伺候穿個鞋,把個周瑛搖來晃去的。

下人如此上不得台麵,和妃有些臉紅,正待發作,卻被眼前場景唬得一跳。

棗紅比甲的宮女伺候完周瑛穿鞋,毛手毛腳去夠屏風架子上的外衫,也不知怎麽一帶,帶得周瑛一咕嚕翻下床。周瑛一個倒栽蔥,摔在腳踏邊,不動了。

屋中一片死寂。

徐貴妃率先反應過來,嗓門尖得破了音,“太醫,快召太醫!”

說著,一把推開嚇得渾身哆嗦的棗紅比甲宮女,徐貴妃小心抱起周瑛,把她擱在一旁的矮榻上,小聲喊道:“小七,你醒醒……”

周瑛小臉煞白,人事不醒。

和妃跳到嗓子眼兒的心緩和過來,等回過魂來,也就生了疑。哪有這麽巧,她剛準備拿周瑛當誘餌做局,就被徐貴妃撞到下人謀害主子,這丫頭不是裝的吧。

小小年紀就敢給她上眼藥,使絆子……和妃冷笑,看太醫來了,這丫頭再怎麽演下去。

有貴妃下令,不一會兒功夫,太醫院的太醫令就親自拎著小藥箱,氣喘籲籲趕來了。不及下跪請安,太醫令就被徐貴妃喝止,“無須多禮,快上來給小七看看。”

因周瑛年紀尚小,太醫令又是個白胡子的老頭,兩廂也不用避諱。

太醫令診了脈,看了眼球,查了舌苔,又避到外間,令宮女驗過周瑛全身有無傷口,待得知隻頸側有一銅錢大小的紅腫。他再次仔細探過,方才悄悄鬆口氣。

不等貴妃垂問,太醫令就主動道:“七公主是撞到了頸部,氣滯血瘀,血行不暢,才暈倒的,待臣施針驅散瘀血,頂多一日,七公主就會醒來。”

和妃失口喊道:“怎麽可能!”

徐貴妃正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聽到和妃這話,登時被氣笑了,“妹妹這話實在太怪,小七僥幸沒出大事,合該是天大的喜事才對,怎麽妹妹不但不喜,反倒惱了?”

和妃懷疑太醫令得了徐貴妃授意,但此刻拿不到實據,也不好撕破臉,隻好憋屈認錯,“聽到小七要昏迷一天,我這顆心跟在油鍋裏煎過一樣,幾乎疼暈過去……失態至此,讓姐姐見笑了。”

徐貴妃冷笑,和妃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倒是一流。

瞧瞧這屋裏,怠慢主子的宮女嬤嬤,隻知爭寵的死人娘親,滿腹算計的主位母妃……就連唯一動了惻隱之心的徐貴妃,也隻是觸景傷情,拿七公主寄予那份無處釋放的憐子之情。

七公主在這種環境中長大,還不失赤子之心,也算難得了。

也罷,皇兒祭日在即,就當是為皇兒積福了。徐貴妃不再跟和妃繞圈子,直接道:“妹妹身子不適,就好生歇著吧。小七就在我宮裏養病,也省得給妹妹添亂了。”

不用徐貴妃吩咐,自有掌事宮女派人抬來春凳,將周瑛抱到春凳上,又把被子四角細細掖住,再令四個壯實嬤嬤將春凳抬到輦車上。

看到周瑛已經被安置妥當,徐貴妃正要上轎,瞥見門邊跪著的棗紅比甲宮女,諷笑道:“至於這謀害主子的宮女,就留給妹妹處置吧。我就不越俎代庖了,相信妹妹會給小七一個公道的。”

不知會一聲,就直接帶走她宮裏的公主,這也叫“不越俎代庖”?

和妃勉強按下怒火,自己到底得了實惠,何必跟她爭一時意氣,於是道:“姐姐盡管放心,隻管安心照顧好小七,我秀玉宮斷不能容這種背主的殺才。”

太醫令能熬到這位置,當然是個老於世故的,此時直麵後宮是非,也隻當自己沒帶耳朵,認認真真給七公主寫下藥方,就被徐貴妃一道打包回了明熹宮。

等周瑛醒來時,人已在明熹宮了。

待知道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周瑛縮回被窩,心有餘悸摸摸頸側。

以一定力度按壓頸動脈竇,會使大腦供血不足,造成一分鍾左右的昏迷。她原想著拿捏好力度,昏迷上一會兒,一來顯得逼真,免得被太醫戳穿;二來被欺負慘了,才好邀憐惜。可第一次幹這種自殘的事,到底失了輕重,幸好她還是醒過來了,不然這樂子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