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畫,被人看過了無數次,雖然貼了膠帶,但折疊的地方,都快破裂了,她可以清楚的看見,有人在上麵,重貼了新的膠帶,新舊膠帶交疊著,透明,淺黃,留下痕跡。看著它,她可以感覺到,當時許沐天有多恨,他將畫紙撕得極碎極碎,碎得像小小的紙屑,他撕破了它,丟棄了它,但是卻又將它撿了回來.....。
她幾乎可以看見,許沐天在黑夜中,坐在昏黃的燈下,慢慢拚貼她的模樣。
因為.....這是我唯一擁有的你.....。
他深情沙啞的嗓音,在耳邊回響。
有多愛,就有多恨......越愛,就越恨.....。
他痛苦地說著。
事實是,在我內心深處,我隻想要你回到我的身邊......我太過於的恐懼,所以才傷害了你.....。
熱淚再一次盈眶。
對不起.....。
她輕撫著那張曾經殘破,又被小心黏合的畫,心熱熱的燒灼著。
我愛你.....。
她可以聽見他的愛語,低回不已。
“小芝......你沒事吧?”不清楚緣由的雲若水看著牧小芝拿出一張泛黃而且傷痕累累的畫,像對待珍寶一般的小心翼翼,嗬護備至。卻又忽然落下淚水,臉上有著讓雲若水看了感覺說不出的苦澀和矛盾。
牧小芝猛然回過神來,見雲若水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才驚覺自己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被淚水沾滿,忙低下頭擦拭,擠出一絲笑容。“沒事,就是光線太強了,一時之間還沒有適應過來而已。”
雲若水還想要再說什麽,忽然車子無預警的一個刹車,讓她毫無防備地差點兒就撞上了副駕駛座的背椅。下意識的護住還有些恍惚的牧小芝,雲若水抬起頭看向蕭衍。
“怎麽回事?”
蕭衍聞言,沒有回頭,隻是朝著前方努了努嘴。“自己看。”
雲若水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當疑惑的視線對上站在車前的人的時候,眼中充滿著震驚之色。
隻見在醫院大門口,通往外麵車流的道路,被大批的人馬給擋住了。那些人,不是手持麥克風,要不就是扛著攝影機,照相機,甚至還有好幾台實況轉播車,就停在道路兩旁。所有的鏡頭與記者,擋在道路上呈現一個弧形,一字排開麵對著這輛車,黑壓壓的一整片人群,完全擋住了停車場的出口。
那些記者少說也有好幾百人,不隻是國內的新聞媒體,就連國外的媒體也都來。而站在他們最前方,站在車子麵前的,不是別人,正是GIK集團讓人戰粟的貴公子。
這段時間的折磨,讓他神情憔悴,卻仍難掩他那身上那濃鬱的貴族氣息的風采。他直挺挺的站在那兒,然後跛著腳走上前來。
原本正小心將信紙收起來的牧小芝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抬起頭見身邊的雲若水一臉的震驚,就連平時神色始終淡淡的騰雲絕都表現出了明顯的驚訝之色,疑惑地朝著她們的視線看去,頓時也是一呆。
當回過神的時候,牧小芝抿著唇,似有些驚喘,被眼前的情況震撼。
她看得出來,他盡力不讓自己跛著腳,但是他卻無法完全做到,那隻腳傷的有多嚴重,沈謙之前已經告訴過自己了。而連日來也斷斷續續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他一直守在病房外麵,不曾離開,不曾休息。這樣的話,他的體
力根本就無法恢複。
他盡力不讓自己太難看,但是疼痛依然讓他不由自主的跛著腳。鎂光燈此起彼落的閃著,那些嗜血的媒體,貪婪的拍攝著他此刻的模樣,拍著他跛著的腳。
牧小芝看著他,一步步的走上前,來到車前。
“該死的!”蕭衍也是被完全的震撼到了,惱怒的低咒了一句,卻並沒有再說什麽。
這裏的人,都知道,許沐天是一個最重視隱私的人。而牧小芝比誰都還要清楚,他又多痛恨被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現在要怎麽辦?”首先回過神來的是騰雲絕,她看著完全堵住去路的人群,微微擰了擰眉。“完全堵住了,我們出不去,還是......”平淡的華雲,因為車外的人接下來的動作,戛然而止。
許沐天,跪了下來。
許沐天跪在轎車前麵,在眾目睽睽之下,跪了下來,雙氣著地。
這一跪,讓全場轟然,鎂光燈瘋狂的閃著,照亮了他下跪的身影。
牧小芝下意識地屏息,無法置信地看著那個跪在車前的男人,隻覺得原以為早就已經麻木的心髒再度的緊緊的收縮著,心疼不已。而受到震撼最深的大概是駕駛座上的蕭衍,他怎麽樣也想不到,為了丫頭,這個男人竟然連尊嚴都不要了。
隔著車窗,牧小芝可以看見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看見他的愛,看見他難以自抑的後悔和恐懼。
“小芝,你.......你別哭啊.......”耳邊聽到雲若水的叫喚,牧小芝回過神來,看見了一雙帶著擔憂的眼,近在眼前。雲若水擔心伸出手溫柔地抹去她臉色的淚水。“不要哭了。”
聽到動靜的騰雲絕側目,看著早就已經淚流滿麵的牧小芝沉默不語。
牧小芝哽咽著,擁抱著眼前的人,似乎在借此壓抑著什麽。雲若水沒有阻止,也沒有開口,那低低的啜泣聲就連暴躁的蕭衍都沉默了下來。良久,她深吸一口氣,從她的懷中退出,看著他們道:“我要下車。”
“這可不是一個好主意。”蕭衍擰著眉看著車窗外那幾百號的記者。
“我必須下次。”牧小芝熱淚盈眶。“我需要確定一件事情。”
蕭衍張嘴還要阻止,但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騰雲絕卻搶先一步,用手捂住了他的罪,她安撫著明顯還有些擔憂的蕭衍,微笑鼓勵。“去吧。”
抹去滑下眼角的淚,牧小芝開門走下了車,走進了那個瘋狂又混亂的世界。
當牧小芝下車之時,鎂光燈又拚命閃爍著,她忍著逃跑的衝動,忍著刺眼的光線,直視著他,來到那個下跪的男人麵前。
許沐天仰望著她,眼裏浮現希望與渴盼。
“這些記者,是你找來的嗎?”她啞聲問道。
當她開口之時,整個世界都在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人,皆屏息等待著,害怕漏失隻字片語,害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是。”他老實坦承。
她心一抽,再問:“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很難看?”
“我知道。”許沐天點頭。
“那你還知不知道,這些人隻是等著在看你好戲?”牧小芝第一次,直直地望進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你的公司,隨時都會麵臨著官司,所有人都在看你的下一步行動,你知不知道,現在你這樣做,對於你公司來說,完全沒有一絲的好處,反而是雪上加霜。
”
“我知道。”他直視著她,嘎啞說道:“比誰都還要清楚。”
牧小芝抿著唇瓣,眼熱鼻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至於那麽的沙啞哽咽,輕聲開口。“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因為,我愛你。”他回答,每一個字,沒有了往日的冷漠,清冷,第一次帶著沙啞的深情,卻異常清楚。
記者們一陣嘩然,然後迅速又歸於平靜,怕打算了眼前的好戲。
許沐天吸氣,凝視著深愛的女人,沙啞著開口道:“隻要能都攔住你,隻要能都留住你,我什麽都願意做。因為,即便我得到了全世界卻失去了你,一切都不再會有任何的意義。我的尊嚴在你麵前,一文不值,自大的驕傲無法讓我微笑,沒有辦法讓我快樂。”那雙黑曜石般美麗的雙眼中,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深情,那裏清晰地倒映著她的身影,仿佛那邊是全世界,那個世界隻有她。“隻有你可以,沒有你,我不是王子,隻會是一隻蠢笨的青蛙。”
她哽咽著捂著唇,阻止了溢出的低泣,卻無法阻止淚水滑落。
“不要離開我,讓我有贖罪的機會。”他跪在她的麵前,黑眸中閃爍著疑似淚光的東西,真心的懇求著。“不奢望你的原諒,但是,請你讓我愛你。我愛你.......是真的,是我的真心.......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所擁有的自卑源於你擁有的太多,多到我覺得沒有了我,你的生活也分毫不差的過著。”牧小芝放下掩住唇瓣的手,低低的泣音,說出了那始終沉澱在心中漸漸腐敗的傷口和不安。“曾經的我多希望你在這個世界上無依無靠,這樣就隻剩下我來愛你了。但是,這隻是奢望而已,沒有我,就算你無依無靠,也依然能幸福下去。”
許沐天仰頭凝視著她,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一絲苦澀,揉雜著一種莫名的哀慟。“沒有愛情,沒有你,我的故事又怎麽以幸福結尾?”字字句句都敲擊在她的心髒。“自卑的人,應該是我。你的存在,對於習慣了黑暗的我來說,真的......很耀眼。”
牧小芝看著他,凝視著那雙眼,那眼中黑色的漩渦似乎要將她吸進去一般。她伸手撫上自己的雙眸,兩行清淚悄然滑下臉頰。泛白的雙唇輕顫著,下意識用貝齒輕輕的咬住。然而依然無法抑製那湧上心頭的複雜感情。
再也無法抗拒眼前的男人,再也無法拒絕他的愛情。她是這麽愛他,這麽這麽深愛著他,即使深受傷害,依然沒有辦法將他驅除出腦海中,依舊對他感到心疼。情不自禁的,牧小芝放下手,低頭捧起他飽受折磨,曆經滄桑的俊臉。在那一秒,許沐天幾乎要為之顫抖起來。
然後,她緩緩跪了下來,含淚親吻他。那個吻,很輕,很軟,像天使之吻,讓他感覺被拯救,讓他記得再次得到了全世界。
天啊!他是多麽害怕,多麽恐懼,害怕再次失去她,恐懼一切都將無法挽回,就算要拿他下半生所有的一切來換,他都願意。
顫抖著,許沐天抬起手,將她緊緊的擁抱在懷裏。“我愛你,對不起,對不起........”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負著。
牧小芝也擁抱著他,哽咽著低喃。“我知道,我也愛你......好愛,好愛你......小天.......”
他身軀一震,將她擁得更緊,酸澀的眼眶終究還是滑下一滴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