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八章 蜜糖

康勝傑走進房間不禁愣住了,隻見兩個穿著公安製服的人站在裏麵等他,“你是康勝傑吧!”

他遲疑的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心情一下子跌倒穀底,透骨的寒冷直接蔓延到嘴唇,將本來想說“我就是”凍在了嘴裏。

“我們是省公安廳的,這個人你認識嗎?”其中一個人拿出一張照片放到桌子上。

康勝傑低下頭仔細看了看,抬起頭遲緩的說道,“認識,他叫郭敬晨。”

“嗯,你再看看這張照片!”他們又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並排放到一起。

康勝傑再一次彎下腰,剛才的寒冷就像小股閑逛的寒流,還沒有成型便很快消散,但是這一次的寒冷,就像西伯利亞刮過的寒流,肅殺的感覺頃刻遍布全身,全身的肌肉戰栗著,努力抵抗著寒流所帶來的衝擊。

“你認識他嗎?”威嚴的聲音再一次在他的耳邊響起。

康勝傑惶恐地抬起頭,試圖從對方臉上的表情,猜出他們真實的來意。

“你聽清楚我的問題了嗎?”聲音裏含著深深的不耐煩。

康勝傑慢慢點點頭,顫抖的雙腿猶如寒風中的樹枝,左右搖擺不定,汗水從腦門冒出匯聚成道道蜿蜒,最後在下巴處勝利會師,終於在地球引力的感召下結成晶瑩的汗珠,顆顆滑落在璀璨的瞬間掉落在地麵湮滅。

“這個人你到底認識不?”

“認識。”康勝傑用盡全身力氣艱難無比吐出這兩個字。

“認識就好,我想你已經猜出我們的來意,希望能牢記我們的政策,老老實實將你的問題交代清楚,你說說吧!”

“我說什麽?”康勝傑心懷一絲僥幸明知故問。

“嗬嗬,看來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決定要負隅頑抗到底嘍。”這個嘍字聲音拉得很長,康勝傑的心隨著這個字的聲調慢慢拔高,直到自己的喉嚨。

“我真的不知道你們是什麽意思?”康勝傑打定主意,幹脆一推二六五抵死不承認。

“嗬嗬,康勝傑你可不要自誤啊!程泳已經將事情的經過,交代的一清二楚,用不用我們拿給你供詞看看。”

“我承認認識程泳,但是我們之間隻是普通的同事關係,而且交往也是工作關係,我實在不明白你們所指的是什麽?”既然打定了主意,康勝傑的心安下來,神態變的越來越放鬆。

“哦,看來你還抱有僥幸心理啊!康勝傑你這麽做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難道你不明白嗎?你的態度和你說的話都被記錄在案,在今後法庭上都可以作為對於你的不利證據,難道你不清楚?”

“嗬嗬,我清楚,但是我確實不明白,郭敬晨、程泳和我之間到底存在什麽必然的聯係,麻煩你們跟我說一說好不好!”康勝傑笑著看著對方。

“嗬嗬,既然你這麽說,我也幫你回憶一下,你是不是花重金買通程泳,主使他殺害郭敬晨?”

“嗬嗬,笑話,郭敬晨的死和我有什麽關係,我錢多吃飽撐的沒事幹給程泳,真是荒唐。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他說的全是一派胡言,這是別有用心的人想置我於死地。你們千萬不要相信。我以黨性和人格擔保,你們所說的事情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請你們一定要戳穿他的陰謀壞我清白。”

兩個公安人員相互看了一眼笑了,“康勝傑你考慮好了嗎?即使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現在我們掌握的所有的證據都對你很不利,我們也就是例行公事問一問。至於你的冤枉,大可以到法庭上將自己的“冤情”公布於眾,看看到時候是人們相信你的巧舌如簧,還是相信鐵證如山。最後再奉勸你一句,自己幹的什麽事情,不但人在看天也在看,就算曾經你手裏掌握著很大的權力,但是這個權力再大也大不過天。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八個字送給你。你現在可以走了!”

有人過來將審訊椅上的鎖子打開,康勝傑慢慢站起身,再一次看看坐在對麵的兩個人,緩緩轉過身走了出去。

“張處為什麽不繼續撬開這家夥的嘴?”做著記錄的人問這剛才一直發問的人。

“嗬嗬,沒有他不會交代,因為他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承不承認結果都是一樣,與其這樣還不如索性抵賴到底,也許還有一線希望。”張處長笑著解釋。

“小紀你聽過懸崖上蜜糖的故事嗎?”張處長想了想問道。

“嗬嗬,這個故事我還真麽聽過,您給我講講。”

“嗬嗬這個故事也是我前兩天看到的,開頭挺老套但挺有意思。大體意思有一個旅人在沙漠中行路。忽然,一群餓狼出現在身後,追逐著他,要群起而噬之。旅人大吃一驚,拚命狂奔,與自己陽光下的影子賽跑,為生命而奔跑。沙漠中無人無物,怎跑得快過餓狼,旅人自思這一次肯定要死在群狼爪下,成為餓狼的食物。就在餓狼快要追上旅人的時候,他見到前麵有口不知其深淺的井,不顧一切就跳了進去。旅人身子騰空之際借著日光竟然發現井中非但沒有水,還有很多毒蛇,它們見到有食物送上門來,昂首吐舌,熱切引項以待。旅人大驚失神下,出於生命的本能,雙手在空中亂舞,想去抓到點什麽可以救命的東西。想不到竟天從人願,給他抓到了一棵在井中間橫伸出來的小樹,把身子穩在半空之中。於是上有餓狼,下有毒蛇。不過,旅人雖陷身在進退兩難的絕境,至少暫時仍是安全的。就在旅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刻,奇怪的異響傳入他的耳內。他駭然循聲望去,魂飛魄散,發覺有一群老鼠正以尖利的牙齒咬噬著樹根,這救命的稻草已是時日無多了。就在這生死一瞬的時刻,旅人看到了眼前樹葉上有一滴蜜糖。頓時,他忘記了上麵的餓狼,下麵的毒蛇,也忘掉了老鼠快要咬斷的小樹。閉上眼睛,伸出舌頭,全心全意去舐嚐那一滴蜜糖。”

小紀看了看張處長,他實在不明白蜜糖的故事和康勝傑的負隅頑抗,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

張處長看見小紀的樣子笑了,“怎麽不太明白?”

小紀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張處我好想明白什麽,但是又抓不住自己到底明白在哪裏?”

“嗬嗬其實很簡單,父母賦予我們寶貴的生命,如同終日高掛天空的太陽一般,每分每秒都在燃燒著五光十色的光和熱。但是生命又很短暫,不過區區百年而已。”

張處停頓一下繼續說道,“以其至小,求窮其至大之域,是故必迷亂而不能自得也。你知道這是誰說的嗎?”

“好像是莊子說的。”小紀想了想說道。

“嗯,語出《莊子外篇秋水》,這句話什麽意思你知道嗎?”

“嗬嗬,大學裏好像學過,可惜那個時候我正在和莊子夢中交流思想呢!”小紀笑著說道。

“你呀,有空多讀點書。”張處指了指他搖搖頭笑著說道,“意思很簡單,用極為有限的智慧去探究沒有窮盡的境域,所以內心迷亂而必然不能有所得!但換句話來講若有一日,我們局限於在生死之間,卻始終不能求得有關生死的答案,就像夏日之蛇,冬眠而居,終不知寒冬的冰雪為何物。”

張處長喝口水繼續說道“人生旅程自落世之日起,你我一直被嗬護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溫暖而安全,但這溫暖和安全從踏入社會之日戛然而止。就如一個人走在沙漠中,要靠著自己的雙手雙腳尋找救命的水源。而基本的物質需求像群狼一樣,在身後不停追逐,讓你停不下奔跑的步伐。此時,你我哪怕看到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甚至不知其中險惡的所在,都會不顧一切的縱身而入。以為會是一個棲身之所,卻不想身陷絕境。身處絕境的抉擇,生與死之間的抉擇,試問誰不是進退兩難呢!生與死的意義又何在呢?在於一滴蜜糖。你我皆在尋找屬於自己的蜜糖。而康勝傑此刻就在品嚐自己的蜜糖。”

康勝傑回到牢房裏看著外麵的天空,一群白鴿在湛藍的天空下歡快的飛翔,腳下的鴿哨發出陣陣蜂鳴。他的目光跟隨著它們而移動,它們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自己的眼中,腳下向前移了一步,再次又看見它們,再消失再移動…,直到一堵冰冷的的牆壁阻止他的步伐,將臉貼在幾根拇指粗的鐵柵欄上,無望的看著外麵的天空。看不見了,真的看不見了。

突然康勝傑的嘴裏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慢慢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自己的頭嚎啕大哭…。

此刻康孝忠正在趕往馬雲忠家的路上,他不明白為什麽,明明鐵板釘釘的事情,好端端的怎麽變卦了呢?不行,這次我還得找馬雲忠,讓他想想辦法。盡管他知道這一次希望很渺茫,但是為了勝傑,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成功。

車停住,他睜開雙眼發現已經來到市委大院,掏出錢給出租車司機,慢慢走下來,看了看不遠處的二層小樓,定了定神邁開顫抖的步伐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