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興宇聽得很認真。他知道陸總這樣說是有目的的。

果真,陸總話鋒一轉說:“可蘇南畢竟是一個發達的地方,項目很多,所以我一直想把它恢複起來,但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正好,這次你出了點事,我就考慮把這個擔子交給你。表麵上是給你嚴厲處分,實際上是給你提供一個更好的施展才華的平台。”

楊興宇心裏想,你看看,這些當官的人多會說話啊。

“楊興宇,我給你一個口頭承諾,好不好?你去了蘇南以後,隻要搞出起色來,接滿五百萬的業務量,我就提拔你當蘇南辦事處主任,相當於科長級別。如果需要,我可以隨時給你增加人手。”

楊興宇邊聽邊記錄,還不住地點頭。陸總見他態度如此誠懇,就壓低聲親近地說:“楊興宇,這次處分,你可能對我很有想法。這個呢?我能理解。但反過來說,這既是你鍛煉成長,又是證明你能力的好機會。你到了那裏,要是憑自己的能力和為人打開局麵,不就證明你楊興宇確實是一個有能力的人嗎?”

楊興宇點點頭,身上更加有勁了。星期六,他真的去爸那裏拿了二十萬元錢,但他一回來,就把錢存入了一張銀行卡上。他要把它作為以後開展鬥爭的準備金,而決不作為行賄買官的費用。從陸總剛才的話裏,他知道隻要自己努力拚搏,幹出業績來,還是有希望重返仕途,再創輝煌的。

“說實話,楊興宇,派你去那裏,我心裏最放心。”陸總突然狡黠地笑了,“因為你人老實,又正直,善良。而且老爸又很有錢,家中還有漂亮的嬌妻。所以,你不會貪圖小利,也不會真正犯男女作風上的錯誤,更不會利用辦事處這個平台幹私事,做什麽小動作,對吧?”

楊興宇心裏一驚,以為他發現了他與尤副總秘密碰頭的事。可細看陸總的臉色,覺得他隻不過是一種說話的策略,或者是一種給他打預防針的思想工作,就繼續平靜地聽著,快速地作著記錄。

陸總最後說:“到了那裏,如果你有什麽困難,可以隨時跟我說。對了,你每個月都要回一次公司,匯報工作,報銷費用。”

“行。陸總,謝謝你的指示。”楊興宇站起來,很有禮貌地跟陸總對視了一眼,意味深長地說,“到了那裏,我會憑自己的人格和良心辦事,多做有利於國家和人民的事。爭取早日幹出成績來,報答單位對我的信任和培養。”

楊興宇真的開始成熟起來,說的話既有官腔,又有一定的暗示意義,讓陸總感覺他這番話有份量,卻又捉摸不透它的真正含意。

他不卑不亢地與陸總告辭後,來到技術科跟同事們告別:“同誌們,我走了。有機會來蘇南,到辦事處來坐坐,啊。”

同事們都不知道說些什麽送別話好,就從位置上起立,用笑臉為他送行。楊興

宇的心裏突然有些難受,也有些惆悵。那是一種被棄的傷感,一種難舍的離別之情。

他發現,其它人都笑咧咧地站在那裏,目送他離開。唯獨侯曉穎沒有笑,她直挺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含情脈脈地盯著他,咬住嘴唇,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楊興宇逼自己不把目光移過去跟她對視。這次的離婚風波,讓他感覺自己與侯曉穎沒有婚緣。既然沒有婚緣,就應該早點讓她打消這個想法,把感情轉移到她應該愛的人身上去,否則是危險的。這個善良美麗的女孩根本不是小琳姐妹倆的對手,再這樣發展下去的話,她要受到傷害的,所以還是趁早回絕她為好。

這樣想著,他就昂首挺胸地往外走去,沒有回頭去看傷感得要哭的侯曉穎一眼。可是,不知怎麽搞的,他一個人孤伶伶地乘上開往蘇南的長途汽車,坐上自己的位置,看著車子徐徐駛出這個工作生活了三個多月的縣城時,他心頭忽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失落和惆悵。在心裏對曉穎說:

曉穎,我也是很想你的啊——可是,我已經沒有了愛你的資格,所以隻好對不起你了。你還是去愛值得你愛的人吧,其實,肖學新還是不錯的,你就接受他的愛吧。

車子開了不到一個小時,他的手機就收到了一條短信。他一看,是侯曉穎的:

你就這樣絕情地走了?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好傷心!控製不住哭了,我躲在廁所裏,一個人默默地流淚……為誰呀,為你!

楊興宇反複看著這條飽含一個女孩子深情的短信,想了好一會,才萬分痛苦地給她回複說:曉穎,我心裏也是想你的,可我是一個有婦之夫!上個星期回家,我提出跟她離婚,卻遭到了她和雙方親人的堅決反對,我還被我爸打了一個耳光。我離不了婚,就不能再愛你,對不起你了,曉穎。你是一個好姑娘,真的,我這生永遠也不會忘記你。但你必須正視現實,要振作起來,去愛一個應該愛的人!我真誠地希望你,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真愛!另外,我要提醒你,你要注意我妻子和她的妹妹。她們說過要來找你的話,我怕你受到無辜的傷害。真的對不起你了,曉穎,多保重!

誰想,曉穎不一會就發來這樣一條回複:楊興宇,我沒想到你是一個愛的懦夫,哼,我以後再也不睬你了!

楊興宇把手機放入包裏,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了。心裏卻說不出的傷感和留戀,他真的非常喜歡侯曉穎,可是他不能愛她啊。再愛下去,就要發展成婚外情了,就也是出軌了。你既然痛恨婚外情,那你自己就不能再有婚外情!你不允許嬌妻出軌,自己也就不能出軌!這樣,他就不給侯曉穎回信了。

豪華大巴在高速公路上往前飛奔,開了不到三個小時,就到達天堂一般的蘇南。從車站出來,楊興宇就打的直奔辦事處。他把那張

名片上的地址報給司機,司機不一會就把他送到了那個地方。

這是一個住宅小區。他走到辦事處所在的9號樓601室門前。打開門,走進去,裏麵立刻撲出來一股黴酸味,還夾帶著一種冷清孤寂的氣氛,將他整個的身心都包圍住了。

這說是一個辦事處,其實就是一套空關著的兩室兩廳住房。客廳裏有一張小辦公桌,一圈真皮沙發,一隻玻璃茶幾。餐廳裏是一張長方形的飯桌,六把椅子。大臥室改成了辦公室,裏麵有一張仿紅木的老板桌,太師椅,三張沙發和一隻紅木茶幾。小臥室裏有一張雙人床,兩隻床頭櫃,一張靠牆的大衣櫃。

要說這套房子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那就是前後有一大一小兩個陽台,前陽台在大臥室的前麵,用全封閉的綠色塑鋼窗包出一個陽光充足的長方形空間;後陽台在餐廳的後麵,右則有一台齊腰高的雙缸洗衣機。

這就是華隆科技公司的蘇南辦事處,一個集辦公與住宿為一體的中套住宅房。裏邊辦公設備和生活設施一應俱全,隻是現在它們的臉上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隱約顯示出曾經熱鬧輝煌的影跡和滄桑的曆史,也一覽無餘地展示著自己的失落和冷清。

楊興宇在裏邊走來走去看了一遍,觀察了一周,又呆呆地想了想,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就關門下樓,到街上去吃客飯。

吃了飯,他上來,放下手裏的包,脫了西裝,將所有的門窗都打開,然後開始清理打掃。這裏隻有他一個人,什麽事都得他自己幹。他就像一個清潔工,放了一大桶水,裏裏外外收拾清掃起來。

整整清掃了兩個多小時,弄得滿頭大汗,他才把這套關了將近一年的房子打掃得幹幹淨淨,收拾得整整齊齊,抹擦得鮮鮮亮亮。就像一個灰頭土臉沾滿泥漿的人洗了個澡一樣,渾身清新鮮亮起來。

一個辦事處又像模像樣地呈現了出來。楊興宇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盡管累得腰酸背痛,坐在那張太師椅上直喘氣,心裏卻很是高興和振奮。這裏,以後既是我工作和生活的小天地,又是我們向腐敗集團進行秘密鬥爭的指揮所。

第二天開始,楊興宇就東奔西走,將被關閉了的電腦網絡重新開通,把被拉斷的電話線路申請接上,該添置的東西一一買進來,不能使用的傳真機拿出去進行維修,在這個全新的環境中正式開始工作和生活。

他成了一個名符其實的光杆司令。一天到晚,一個人坐在裏麵,沒人可以說話;初來乍到,既不認識人,也沒地方可去,隻能天天跟自己說話,夜夜跟自己生活。

這種孤獨的生活,他倒能忍受,也慢慢會習慣。讓他難以安心和感到焦慮的是,他身上肩負的一明一暗兩種工作如何去開展,怎麽能夠取得成績,他心裏一點底也沒有,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