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場爭吵,朱金和本來還不太成熟的想法反而更加成熟起來。

第二天上午,他在辦公室裏沒事幹,就開始偷偷給市委寫報告。但怎麽寫才得當呢?他寫了好幾個開頭,都不滿意,整整寫了一上午,都沒有寫成。

中午回到家,家裏竟然坐著一屋子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瞧著他。他剛想退出去,卻已經來不及了。老丈人喊住他說:“金和,怎麽?你不歡迎我們來?”

朱金和搔搔頭皮,連忙找出香煙給他們發:“我怕她還要跟我吵架,所以想回避一下。”

“為啥事情吵架呀?”老丈人是個退休的小鎮運輸公司會計,頗見過一些世麵,說起話來挺風趣的,也有自己一套一套的道理,讓他有些敬畏。

朱金和說:“爸,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我原來是從教育係統出來的,現在讓我當這個空頭的副部長,我實在閑不住,所以想回教育係統工作,能當校長最好;實在不行,就做一般教師,總比這樣浪費時間好……”

老丈人抽了口煙,兩腮一癟一鼓,吐著一口濃濃的煙圈說:“我倒有個不同的想法,自古以來,人們無不削尖了腦袋往官場上擠,都想擠進去,撈個一官半職,以光宗耀祖,封妻蔭子。哪有有官不當,倒想去做一般老百姓的人?我的小丫頭眼光不錯,福氣也好,跟著了一個當官的人,平時我們都為她高興,為她驕傲。可是昨天,她突然哭回家,說你不想當官了,我們都嚇了一跳,就過來看看,到底是何原因?有何道理?”

朱金和知道今天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說不清了。對這些受傳統官本位意識熏陶久了的人,你再怎麽說也是沒用的,所以他不想跟他們爭辯,而是順著他們的思路說話,先把他們打發走了再說。於是,他嘿嘿笑了笑說:“爸說得有道理,我其實不是不想當官,而是想當有用的官,做一個幹實事的人。其它地方不行,回到自己老本行來,發揮自己的潛力,為國家多做點實事,有什麽不好呢?”

老丈人說:“對對,隻要還是當官,就好。當官就應該當好官,當老百姓喜歡的官。這一點,我倒要支持你。”

然後又說了一大通話,朱金和就拿出好酒熱情招待他們。將他們安頓好,他下午去上班,繼續寫他的申請報告。

寫寫又不寫了,朱金和心裏痛苦地鬥爭著:要是市裏真的不安排你當什麽領導怎麽辦?真的把你削職為民你願意嗎?他想來想去,不是有些舉棋不定。

晚上回去,朱金和不再與妻子談這件事,任她再怎麽問,他都閉口不談。但心裏卻一直在激烈地鬥爭著。睡下後,他躺在**,眼睛看著天花板,一眨一眨地想著,怎麽也合不上。當教師就當教師吧,從頭開始,再謀發展,我朱金和就是要憑真本事東山再起,然後跟楊興宇鬥到底,比高低……

朱金和想了一個多星期,終於在一天下午,一咬牙走進了郝書記的辦

公室。郝書記見他大白天不請自來,感到有些意外:“你好啊,朱部長,你肯定有什麽事,否則是不會來的。”

“郝書記,你猜對了。”朱金和一坐下就開門見山地說,“郝書記,我不習慣現在這個工作,想回到教育係統去,哪怕做個一般教師也行。”

“嗯?”郝書記驚訝地看著他。

朱金和一臉認真地說:“郝書記,看在我們以前有過交情的份上,你就幫我這個忙,我考慮了好幾天,思想上已經成熟了,不管到哪個學校都可以。當然,能安排我在哪個學校當個什麽職務,譬如,校長或者副校長最好,我可以為教育事業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郝書記打量著他,一時搞不清他是說的氣話還是真話。“你,對這次調動還沒有想通?”郝書記給他倒了一杯茶,親切地在他身邊坐下來說,“你想用這種辦法來表示你的不滿,是不是?朱部長,我勸你還是想開點,不要計較一時的得失,大丈夫應該能屈能伸嘛,我相信你這點心胸還是有的。”

朱金和說:“郝書記,你理解錯了。我真的不是跟你鬧意氣,我是想發揮自己的所長,為教育事業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真的,以前你幫過我好幾次忙,我記著你的恩。你就再幫我一次吧,這個忙不難,你隻要跟楊興宇打個招呼,讓他安排一下就行了。”

“你,這是真的?”郝書記疑惑地瞧著他,“不是心血**吧?”

朱金和做出十分誠懇的樣子說:“我好歹也當過教育局的局長,這種能決定一個人命運的的大事,怎麽能心血**呢?”

郝書記眯眼思考了一會,慢慢地說:“你再好好想想吧,如果真想回去,我可以給楊興宇說說,但恐怕沒有什麽好位置了。”然後捧起茶杯在辦公室走來走去,搖著頭,笑笑說,“嘿嘿,你這個曾經的教育局局長,一下子倒了個,去做你原來部下的普通一兵,能適應嗎?心理承受得了嗎?”

朱金和堅決地說:“我有這個心理準備,沒問題。”

郝書記坐到自己的大辦公桌後邊,下著決心說:“那好吧,你既然如此堅決,我就幫你這個忙,可不能吃後悔藥,啊?真下去了,再想上來就難了。到時你來跟我說,我可就幫不了你的忙了。”

朱金和從沙發裏站起來,爽快地說:“放心,郝書記,我不會後悔的。你就給我辦吧,最好快一點。”

郝書記問:“那你想到哪個學校去呢?”

朱金和說:“我想市北中學去,那裏領導力量比較薄弱,我可以去做些事情。”

郝書記想了想說:“好吧,你幫你跟楊興宇打個電話。”

“那就謝謝郝書記了。”朱金和說著就站起來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轉身走到郝書記麵前,壓低聲說,“郝書記,我想跟你說一句話,你不要生氣。”

“什麽話?”郝書記警惕地

望著他。

朱金和猶豫了一下才說:“有些方麵,你也要注意一點。不要太相信楊興宇,否則,你也會敗在他手裏的。”

“你,什麽意思?“郝書記有些著慌,“你變得都讓人不認識了。”

朱金和笑笑說:“沒什麽意思,我隻是聽人說,你對胡思義的家屬很關心。”他是聽施海霞說的,施海霞說是無意間聽施建軍說的。

“你,你是聽誰胡說八道的?”郝書記臉色頓變,一慌,手裏端著的一隻杯子“當”的一聲,掉在地上。摔碎了。

朱金和嚇了一跳,連忙訥訥地說:“我是聽楊興宇說的。郝書記,你不要看他表麵上老實,其實心裏很壞的。他不僅在在背後搞我的鬼,也在搞你的鬼,你知道嗎?”

朱金和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趁機向楊興宇發起反擊。

“什麽?”郝書記果真嚇得臉色大變,“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朱金和編造謊言說,“我本來不想說的,現在既然說了,我就索性告訴你吧。有一次,我親自聽見他跟教育局基建處處長施建軍和秘書處處長丁樺等人,秘密商量,要從胡思義妻子身上找到突破口,把我們都整倒。”

郝書記一下子癱坐在椅子裏,呆了。

朱金和看著他這個樣子,知道他的話有了效果,心裏感到說不出的舒服。

郝書記呆了好一會,才自言自語般地說:“嗯,我相信你說的話。他到我家裏,反映過你的問題。”

“真的?”朱金和如遭雷擊,呆在那裏不動了。他許久才咬牙切齒地說:“郝書記,我不下去了,我要呆在市裏,跟他進行鬥爭。”

郝書記愣愣看著他,沒有吱聲。朱金和又說:“為了我,也為了你,甚至還有韓主任,周市長等人,我要不惜一切代價,跟他進行鬥爭。郝書記,我敢說,有楊興宇在,就沒有我們這些人的安寧。”

郝書記還是愣愣地看著他不吱聲,好像在考慮什麽問題。

“我回統戰部上班。”朱金和又強調地說了一聲,才轉身走出去。

楊興宇當了教育局局長後,孫小琳作為局長夫人,更加受人尊敬,也被人巴結,但她比以前更加謹慎和低調了。

孫小琳一方麵不住地給丈夫敲響枕邊警鍾,要他保持清廉本色,努力工作,不斷進步;一方麵以身作責,用更加出色的工作支持丈夫。同時,也盡自己的一切努力當好一個清廉的官太太。

學校裏,主動接近她巴結她的同事多了,甚至還有人偷偷給她送禮,孫小琳都婉言謝絕,好言相勸。在家裏,晚上或者周末,經常有一些不認識的人找過來送禮,他們敲開門後第一句話就是這裏是楊局長的家嗎?然後才自報家門。不是說哪個學校的校長,就是說哪個縣教育局的什麽幹部,一邊說就一邊把禮物往她家裏拎,弄得她非常尷尬,收他是受賄,不收要抹他麵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