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歌仙（一）
小馬和吳明一合計，決定馬上動身去探望崔珍，之後就直接回雲集市區，於是分頭聯係齊所長和牛旺田。齊所長先來了幾句客氣的挽留話語，然後告知已經連夜把逮住肖飛等相關情況向市局匯報了，按照市局安排今天上午下午連續訊問肖飛，明天再押肖飛去雲集市局。牛旺田埋怨兩人不多呆幾天，同時告知自己處理一下家裏的雜事就往這邊趕，在崔珍家會合，一定要送行。
李巧雲見事情定了，趕緊給母親陳霞打電話告知有客人上門。
小車歡快地駛向龍虎鄉仙符台村。小馬故意宣布，“我要專心開車，沒工夫和你們兩位聊，你們兩位自己聊吧！”
李巧雲的話匣子於是理直氣壯、旁若無人打開了。她和吳明的交談起初是李巧雲問，吳明答，慢慢才是兩人互問互答。
其實小馬一心二用，豎著耳朵在聽兩人交談。他感歎吳明和李巧雲交談語帶戒備，於是著重分析李巧雲的話語，發覺李巧雲問話雖然瑣碎，但是顯然也經過了思考才發問，不是隨意泛濫的，問題多針對吳明的調查進展、遇到的問題分析，問其家庭情況多圍繞吳明女兒吳娟娟展開，於是心裏讚揚了一番李巧雲是個有情有義有節的女子，又感歎了一番吳明的好豔福。
車到門口，出來迎接的不是崔珍而是李巧雲的母親陳霞。李巧雲先跳下車，上去拉著母親的手就說：“媽，酒席在準備麽？”陳霞理一下李巧雲的頭發，嗔怪，“你也不提早說，害得我手忙腳亂的。幸好春節備的東西還足夠，擺個兩桌沒問題。”
很快陳霞看見了站在後麵的吳明和小馬，眼光一下子聚焦在吳明身上，然後上前二步，扶著他的肩膀上下左右打量他一番，笑眯眯來了一句，“真不愧是吳家的後人，架勢越來越像吳泰老仙人了！”
李巧雲嗔怪，“媽！才三、四年不見，你就看出吳哥有仙人架勢了？”
“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你還別說，很有幾分仙人架勢咧！”
吳明不知道如何回答，愣怔一會兒終於來了一句：“陳媽，您身體還好麽？”
“還好！還好！隻是你的崔珍奶奶這幾天不利索了。”
小馬驚呼：“崔老身體不好？上回遇到她老人家蠻精神呀！”
陳霞忽然意識到光顧著和吳明說話失禮了，趕緊和小馬寒暄，然後招呼大家進去。
一進到客廳，就聽見裏屋傳來緩慢的腳步聲，滿頭銀發的崔珍出現在大家麵前。
小馬搶前一步，彎腰致意，“崔奶奶好！我來看你了。”
她臉露歡喜，張嘴欲言卻眉頭一皺，猛咳起來，身子搖晃，扶著沙發背才站定。李巧雲趕緊上去為奶奶捶背，緩解後扶她坐下。
陳霞便交待李巧雲招呼好客人，自己去了廚房。
崔珍坐定一指吳明，貌似生氣狀道：“你出息了是吧！眼裏沒我這個崔奶奶了是吧！回來了這麽久都不來看我！還要巧雲這丫頭請你才來！”
吳明趕緊說著工作忙走不開之類的話解釋。
她擺擺手，笑了，“好啦不說了！奶奶其實不怪你。奶奶隻是想你，樹老了根多，人老了話多，不見怪呀。”
她話頭一轉，“別看我整天不出門，可沒少聽鄉親們嘴裏說道你們的事兒，說的可神啦！我要聽你們親口給我說說！”
事先吳明和小馬商量過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於是由吳明打頭，小馬次之，簡述了這一段調查工作的事情，就是回避了不說蓋花妮和杜小康兩人情況。李巧雲時不時插話解釋那些崔珍聽不懂的專業術語。
崔珍就像一個聽說書人講書的孩子，聽辦案調查情況聽得津津有味，咧著嘴笑。當聽到“金燕”落網這段，禁不住插話“‘金仙會’這些念歪經的壞蛋，壞事做多了就招業報呀！”
不可避免，她問起了“藥婆婆”蓋花妮和“怪郎中”杜小康的情況。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了，屋子裏頓時彌漫著惆悵的氣息。
她的笑臉收斂了，觀察著三人的表情，滿是皺紋的臉上抽悸著，良久歎息一聲道：“我看有事情發生了！你們就照直說吧！我崔珍什麽事情沒經曆過？花開花落總有時，生老病死隨波濤。你們說吧，我能受得住。”
當她道出“花開花落總有時，生老病死隨波濤。”這句時，是下意識帶著一點唱腔道出來的，很可能是以前說唱《地母傳》時的語句。吳明腦中一閃，臆想著很多年前崔珍和杜小康詩詞佳句唱和的情景，不禁感歎，“這文光，這善燈，一旦進入兩人心中，就無懼風霜雨雪，無懼權貴奸邪，永不會熄滅，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別人！”
小馬望著吳明，吳明在思考如何開口，李巧雲卻憋不住了，帶著哭腔說：“奶奶！蓋婆婆去世了！杜爺爺癡呆了！”
吳明生怕她情緒之下語言失控，趕緊接過話頭，說了來龍去脈。
她極力控製，抽泣的聲音不大，但還是老淚流淌。同時，她又開始猛列咳嗽。李巧雲在旁用紙巾為其搽拭眼淚，捶著背。
過了一會兒，她開始喃喃道：“蓋花妮一家子早年沒有遇到好時候，在那個黑暗的時代有幾個人能自保喲！可惜她老了時代好了，卻毀在她的徒弟手裏，一輩子沒有過個舒泰日子！其實她是個麵惡心善的人，幾十年她的草藥救治了數不清的人，她私下用針灸為好多人解除了病痛。她不該為了徒弟鼓搗‘五毒’呀！把徒弟當兒子對待也不能沒了底線呀！心痛呀！我還以為我會在她前麵先走的，沒想到呀！”
吳明趕緊上前握住她右手，李巧雲握住她左手，兩人都說著安慰的話。
看著眼前的兩人就像孩提時一樣左右握著自己的手，欣慰湧上她的心頭。盡管眼前的兩個孩子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但是今天仍能保持彼此的關心和默契，能一起來看望風燭殘年的自己，放心了，知足了。
她從悲戚中調整情緒，轉移話題麵朝小馬問道：“老杜還認得我繡的鞋墊麽？”
“認得！太認得了！這雙鞋墊就像清醒藥劑，立馬見效。他還吟詩咧！”
“是那首《錦瑟》嗎？”
“是的！是的！”
她的臉上又開始出現笑意，似乎還帶著一點紅暈。小馬和吳明對視，都明白她的表情和杜小康當時的看著鞋墊的表情相得益彰，都是飽含歲月滄桑但是無比溫馨的表情呀！
李巧雲卻不知道緣由，但是憑著女人的直覺，猜測年輕時自己的奶奶和那個“怪郎中”杜小康很可能有感情交集，於是笑著擺動崔珍的手，撒嬌似地道：“奶奶！你就講講那時候的事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