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說:“沒有,我就是突然冒出這麽個念頭,那種在偏遠地區的大墓是極難找的,而且我現在跟個農民似的,除了會看風水找穴尋脈之外,對曆史考古價值鑒定之類的事倆眼一抹黑,什麽都不懂,選擇目標上非常盲目。也不是想急於在最近就動手,我們這次的行動,就顯得有些急功近利了,這種短期行為的勾當,不能再幹了。不過這話還得兩說著,雖然這趟去東北沒倒出什麽大件兒,但是多少積累了一些經驗和資金,可以算是一次倒鬥的演習吧。”大金牙說:“聽您這麽一說,我倒冷不丁想起來一件事來,這個新疆啊……”

原來大金牙正好認識一個北京市考古文博學院的教授,他們之間也經常進行橫向的交流,近期出了一件事,這件事情的詳細情形是這樣的。

在文革十年中被迫中斷的考古保護文物等活動,在改革開放之後,再度重新展開了,最近三年,是一個考古的高峰期,大量的古墓和遺跡紛紛浮出水麵。

古玩收藏交流交易也極度火爆,各種大大小小的盜墓團夥聞風而動,見了土堆就挖,尤其以陝西、河南、湖南等地為甚,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自從新疆樓蘭小河墓葬群被發現以來,人們好像才猛然醒悟,新疆的大沙漠之中,曾經輝煌無比的絲綢之路,孔雀河沿岸的西域三十六國,胡狐、樓蘭、米蘭、尼雅、輪台、蒲類、姑墨、西夜……冒險者的樂園,不知多少財寶與繁榮被茫茫黃沙覆蓋著。

一時間,無數探險隊、考古隊、盜墓賊爭先恐後地進入塔克拉瑪幹沙漠尋寶。這是繼十九世紀初沙漠探險熱之後的第二次探險熱潮,但是這片大沙漠對大多數經驗不足的探險家來講,正如著名的瑞典籍大探險家斯文赫定對塔克拉瑪幹的解釋一樣,那是一個有去無回的地方。死亡之海,由此得名。

對新疆古墓遺跡的保護,迫在眉睫,然而官方沒有足夠的人力財力對塔克拉瑪幹沙漠中的遺跡進行發掘保護,大批的考古人員都在河南爭分奪秒地發掘已經被盜墓或施工損毀的古墓。

大金牙認識的這位教授,長期研究西域文化,對新疆的古墓被破壞事件憂心忡忡,一直找領導申請,希望親自帶隊去沙漠,對這些遺跡做一次現場評估,然後向有關部門申請發掘或者進行保護。

上級則以經費不足為借口,一再推拖,其實經費是其次,主要是因為最近在沙漠裏出事的人實在太多了,擔心教授他們去了出點什麽意外。官場有種潛規則,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犯錯就是立大功,升官發財是遲早的事。

直到近日,有一位美籍華人出麵,對教授的考古隊提供全部資金的支持,這才得以成行。目前這支考古探險隊還在進行前期準備,他們還需要找一個有豐富沙漠生存經驗的領隊,此外還缺一位懂風水觀星之術的能人,因為考古隊員大多是啃書本的書呆子,沒有領隊,進了沙漠就肯定出不來了;沒有懂得天星風水的高人,憑他們也找不到遺跡古墓之類的所在。

找這種人談何容易,有些人來應征,多半是欺世盜名之輩,雙方一談,就露了怯,所以教授也拜托大金牙在民間找找這樣的能人。

大金牙問我想不想去,那美國人出的價可相當高了,並且可以去沙漠裏瞧瞧,到底有沒有什麽大墓,就當踩趟盤子,日後行動也好有個參考。

我說:“這個機會不錯,對我們來說是一次難得的實踐,我們從來沒跟考古人員打過交道,如果我們能一起去的話,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到不少東西。沙漠我倒是去過,以前部隊曾經兩次進入沙漠深處進行軍事演習。領隊是領隊,要想進沙漠,還必須要找個當地的好向導。另外天星風水我懂,隻要天上有星星,我可以帶著他們找到他們想找的地方。隻是,我不太明白,這個美國人為什麽出錢讚助咱們中國的探險活動?他的目的是什麽呢?美國人不是雷鋒,美國人很務實,最看重實際利益,沒有好處的事,他們是不會做的。”

大金牙說:“這事的詳細情況我也不是非常了解,隻知道個大概。出資的這位美國人是個女的,華人,她爹是華爾街的大亨,平時很喜歡探險考古之類的活動。去年,她爹和一批中國探險家,一起去新疆探險,她爹好像對什麽精絕文化特別感興趣。他們那次去就是為了尋找那座隱藏在沙海腹地的精絕古城,結果去了就沒回來,一個人也沒回來,當地的駐軍出動了飛機去找,最後也沒找到,一點線索都沒有。她繼承了家裏的大筆遺產,恐怕對她父親的事不太死心,這次出資讚助,有可能也是想在盡自己的最大能力,再去找一找她的親人。她雖然是美國人,畢竟是華裔,按咱們中國人的傳統,人死之後,得埋在故鄉啊,扔在沙漠裏風吹日曬的,遠在家中的親人,也不安寧。”

我們三人一直喝到晚上方散,約定了由大金牙去聯絡買家,並把我們介紹給即將出發的考古隊組織者陳教授,我們能不能加入進去,還需要和陳教授麵談。

兩天之後,大金牙帶我們去了天津,在天津沈陽道,有個小小的古玩門市,店主是個三十幾歲的白淨女人,我們都稱呼她為韓姐。韓姐是一個香港大老板包養的情婦,那位老板在香港是屈指可數的幾大古玩收藏家之一,在天津給韓姐開這麽個鋪麵,一是為了給她的乏味生活找點事做,二是可以收購古玩明器。

韓姐是個不怎麽愛說話的女人,但是她對古玩鑒定有極高的造詣,看了我們的明器之後,她很大方地付了六萬:“現在的行情,頂多是五萬,多付你們一萬,是希望咱們交個朋友,以後有什麽好東西,請你們還拿到這來。”

我把厚厚的鈔票接在手中,心情激動,手都有些顫抖,我暗罵自己沒出息:“老胡啊老胡,你也算見過世麵的人了,當年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檢閱紅衛兵,你參加的時候激動過嗎?坦率地說當時激動過,但是沒現在這麽激動。好歹你也算是大森林裏爬過樹,昆侖山上挖過坑,對越反擊開過槍的人,怎麽今天激動得連錢都拿不住了?唉,這就是金錢的力量啊!沒辦法,你可以不尊重金錢,但是沒錢,就不能給山裏的鄉親們拉電線,就不能給那些犧牲戰友的家屬們改善生活,錢太偉大了,出生入死,為了什麽,就是為了錢。”

回去之後,我把錢分成了四份,一份給英子,一份給了胖子,還有一份給支書,給大夥分分,剩下一份,留著購買裝備,以及下次行動的經費。

胖子沒要自己的那份,他說這次的錢說少不少,但是說多也不多,給崗崗營子修路肯定是不夠,咱們一分就剩不下多少了,聽說老胡你連隊裏有好多鄉下的烈屬,家裏人口多,雖然有政府的補助,但是生活非常困難,甚至有的老娘,兒子犧牲了,她都沒錢買車票去雲南看看自己兒子的墓。聽你說了這事,我眼睛就發酸,心裏很不舒服,你幹脆把我這份寄給那些烈屬和受傷殘廢的兄弟們吧。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當兵上戰場打仗,可是我爹死得早,我沒那個機會了,老胡你就幫我完成這個願望吧,以後咱們錢多了再分給我也不遲。

說起這事,我的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拍拍胖子的肩膀:“行啊,現在覺悟越來越高了。以後賺錢的機會有的是,這回咱們爭取去新疆,賺美國人的錢。”

休息了幾天,大金牙就來通知,說約了考古隊的陳教授見麵,帶我和胖子去了陳教授辦公的地方。

教授歲數不小了,我一見麵就不免替他擔心,這把老骨頭還想進世界第二大流動性沙漠?

與陳教授一起的,還有他的助手郝愛國,這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知識分子,頭發亂得像雞窩,一看就缺少待人接物的經驗,他的深度近視眼鏡向人們表明,他是一個擁有嚴謹務實刻苦鑽研的求學態度,並且不太重視自己形象的人。他這種人文革時候有不少,但是改革開放之後,隨著新知識新風潮嶄新價值觀的流行,這樣老派兒的人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