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駙馬

順安抱著駙馬嚎啕大哭,蔡明越也不能由著她在宮門前哭,隻能先抱著她上馬車回府。回了公主府,也隻遣人去後院告知一聲,公主已經回來了,他把公主抱進了他的書房,讓人上了熱水熱茶。

順安側身用熱巾敷臉,情緒穩定了,就覺的自己有些丟臉。

蔡明越讓人送些吃食過來,還說溫一壺酒來,“在我麵前哭,也不是什麽大事。”蔡明越寬慰她說。

順安臉上的脂粉都被洗幹淨,露出慘白的底色,她動手把自己的禮冠取了下來,等到炭火溫度上來,把禮服大袍也脫了,找了一件蔡明越的褂子披上,反正最丟臉的樣子都讓他看見了,餘下也沒有什麽不能讓你看了。

蔡明越一直淡淡的笑著看她,他是世家子,自懂事起就知道他的妻子會是一個教養良好的名門淑女,就如他的姐妹一樣的女人。年少輕狂時也覺得無趣,想著家裏橫豎不靠他這個幼子頂立門戶,何不讓他找個稱心如意的。

他娘也是個狠角色,聽說他這樣的狂言,也不打,也不罵,讓人帶著他去魚龍混雜的街道上坐一整天,讓他看盡了市井百態,要是瞧見有眼緣的,也盡可上去搭訕。

就這樣足足看了一個月,他娘才問他,“你不想要門當戶對的老婆,你告訴娘,你想去哪裏找稱心如意的姑娘?”

“這麽些天,你可找到了?”

他沒得話回。

市井裏的婆娘,粗鄙可是他這個世家子想都沒想過的,和鄰居罵街的,坐在門檻上,敞開衣襟就喂奶的,追著年幼孩子打罵的,都足以讓他大開眼界。

偶爾也看到有麵容出眾,一身粗衣也難掩姿容的女子,他心動遣人去問,下人就苦著臉回來說,那姑娘說話口音重的很,小的聽不懂啊。

他以為是下人故意欺瞞他,再有遇到這樣的姑娘,他就自己去問,結果口音聽不明白就算了,那口氣就讓他險些失禮。

而且能和他正麵說話的都是少數,更多的是,瞧著他要過來說話,就跟小兔子一樣蹦走不見了,怕生的厲害。

他娘看見他這個樣子還有什麽不明白,“你讀過書,自然知道有一句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些大家閨秀,都是自小禮儀詩書養大的,你尚嫌無趣,那些鄉野小戶,大字不識幾個,你就覺得有趣了?”

“她們連聽明白你的話都做不到,更遑論其他。”蔡夫人說,“你看你姐姐,學的那樣周全,到了婆家還是有一段時間舉步維艱,你要選了個小門戶的女人,她嫁到咱們家來,娘看在你的麵子上,不會為難她,但是別人呢?妯娌都是名門淑女,來往的也是體麵人,你讓她從頭開始學這些應對之道,她能學的來嗎?

“她被人看不起,你就麵上有光了?”

“娘,你不要說了。”蔡明越心灰意冷的說,“隨便你給兒子找什麽媳婦,兒子沒有二話。”

沒想到相看淑女的時候,吧唧,順安長公主就落在她頭上,他爹倒是跟他透了實話,“陛下囑意你,咱們也不能在這樣的事上駁陛下的麵子。”

“駙馬難做,爹知道。”

“順安長公主的脾性,爹替你打聽過,不是個會擺公主架子的人,你明麵上恭敬些就是。”

“爹你放心,我早就說過,不管爹娘給我說的什麽媳婦,我都沒有二話。”蔡明越說。“公主就公主,我也不虧什麽。”

他爹為他的懂事老壞寬慰,轉頭就很他大哥商量,多分一點家產給他,不要在公主府抬不起頭來。

十裏紅妝,公主府裏,蔡明越第一次見到妻子的臉,順安長相不差,蔡明越一看,比預想好,心裏就很開心。

再公主溫良賢淑,在魏國公府也如新媳婦般行禮敬茶,和娘,嫂子姐妹都能相處融洽,蔡明越更覺得值了。

新婚後三個月,公主就有孕,她沒說要給他抬妾,但是也從不幹涉他在駙馬府的行為,就是說他要在駙馬府納個小的,公主也沒意見。

不過蔡明越是個守規矩的人,新婚燕爾,也不急在一時,雖然不留宿公主府,也會每天過去跟公主說說話。

其實看的出來,公主當時對他的行為也很迷惑,但是她也一直沒問。

是啦,像這樣的名門淑女,最擅長的就是忍耐。

公主先產子,隔半年後又有孕,誕下女兒,兒子女兒都是落地報上去,陛下就給封了郡爺郡主,可見對長公主的看重。

自誕育兒女後,公主越發的柔和溫厚,就是最嚴苛的四姨母在一次家宴上也說,明越是有夫妻福氣的,得了一個好妻子,再沒誰能比的上。

身世就不說了,容貌人品樣樣都是出眾的。

他娘提醒他,千萬不要做了錯事,傷了公主的心。

讓她傷心他倒是不會做,要是能讓她變臉,他就樂此不疲。

公主和奶娘閑談,說駙馬越來越調皮,如今就跟養了兩個兒子似的,這話讓他聽見,讓他得意了許久,他就不想公主在他麵前是個菩薩似的,好雖好,一點人氣都沒有。

公主是五個月前不對勁的,總是輕鎖著眉,像是有什麽愁事,對他的撩撥也愛搭不理,常讓人把孩子往他懷裏一擱,就是應付他了。

他旁敲側擊的問過,然後公主就說沒事,再在他麵前,又是一絲不露的板正,能寫到書上的完美夫人行為準則。

然後這一個月裏,越發的不對勁,對孩子格外的縱容,絲毫沒有先前的嚴厲,和他歡好時還會逼他發誓,日後不論發生了什麽,都會對孩子們好。

他是一頭霧水。

但是過後一琢磨,就猜到,許是公主在做什麽危及生命的大事。

若是旁人,此時就該擔心害怕了,蔡明越不一樣,他擔心之外,其實是開心,也許從少年開始,他就想要一個不那麽中規中矩的妻子的想法就一直深埋在心。

比如,今天看到公主在他麵前這樣哭,他隻覺得公主可愛,心裏軟軟的。

順安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後看著駙馬。“你就不怕我做的是掉腦袋的事?還連累你一起?”

“咱們家的身份,除非你是要弑君,不然連累不到頭上去。”蔡明越說,“陛下對你那樣好,你也沒有理由去弑君啊。”

“不是弑君,也差不多了。”順安說,“我給太後下藥了。”

蔡明越的酒杯停在嘴邊,神色愕然,“太後這些天反反複複的病情,都是你的緣故?”

“我以為是我的緣故,其實不是我的緣故。”順安說,“所以我才沒事人一樣的出來了。”

“到底怎麽回事?”蔡明越說,“你從頭跟我說。”

順安就從她母妃說起,然後說道自己買凶下毒,“本來今天進宮,是想跟陛下坦白,最好的結果,就是我自盡,保全孩子和你不受牽連。”

“哪知道,進宮陛下麵也沒見著,在榮華宮待了大半年,最後娘娘說,大嬤嬤是收的麗太妃的錢,辦的麗太妃的事,這裏頭根本就沒有我的事。”順安說,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那我那些錢不都是白費了嗎?”

“白費了就白費了。”蔡明越說,“總好過你身上背了一個弑母的名頭。”

“那陛下知道這其中有你的事嗎?”

順安遲疑的搖搖頭,“娘娘沒說,我進去跟她說的時候是屏退左右的,但是娘娘回來跟我說的時候,身邊時有人在,像是完全把我說的那些都當不存在了。”

“若是陛下不知道,隻有娘娘知道,那就是大好。”蔡明越說,“其實你完全不要著急,也許這事根本落不到你頭上。”

“你不知道。”順安說,“等宮裏召我去,我還怎麽替你們求情?”

“這麽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商量。”蔡明越說,“下慢性毒藥是什麽好招,太後害了母妃,咱們可以大可以想別的辦法報複回去。”

順安怔愣的看他,“你不覺得我可怕?”太後怎麽說,也是她的嫡母,子殺母,是大罪。

“冤有頭,債有主。”蔡明越說,“她若當年仁慈,怎麽會有今日之事。”

他看著順安,“你既害怕我會覺得你可怕,怎麽會這麽老實把話都說了?”

“這不是你說的嗎?”順安喃喃說。“夫妻同體,我以為我能一己之力把這事解了,陛下不會大肆宣揚這樣的醜聞,等我死了,也不耽擱你再娶。”

“但是我沒想過,就算我死了,你和我夫妻一場總不是假,陛下也許會因此遷怒你,所以,總該要讓你知道緣由才成。”

“你怎麽就沒想過,好好的妻子,進宮就沒了,我不會去跟陛下問個說法呢?也許因此被陛下遷怒,鬱鬱不得誌個幾十年,別說再娶了,也許等不到孩子長大,我就先死了呢。”蔡明越說。

順安看他,“不要瞎說。”

“這是實話。”蔡明越說,他抓住順安的手說,“就讓這件事成為你最後一件隱瞞我的事,日後,無論多大的事,都要告訴我,我和你同擔。”

順安又流眼淚了。

蔡明越給她擦拭眼淚,“欠貴妃的情,我也同你一起還。”

“可是,這會跟公公的立場不同的。”順安說,“若是陛下執意要立貴妃的兒子為嗣,我的立場,就是要支持他的。”可這就是跟大部分人作對。

“你的立場就是我的立場。”蔡明越說,“家裏人也管不著我了,畢竟我是駙馬,嫁入皇家,就是皇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