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多事之秋

敲登聞鼓的人叫吳天,湖陽人,原是個小地主,後來田地被人強買了去,全家成了佃農,佃農就佃農,碰上好心的主家,也不是活不下去。

問題是他的主家就是強買他家田地的人,田租高,雜役重,動輒打罵,吳天尋思著這麽活,也長久不了,不如帶著家人遠走,也還能掙得一絲生機。

不料被人走漏了風聲,連夜走的時候被人堵了個正著,吳天被捏造了一個罪名扔進了大獄,受盡折磨,最後留一口氣放了出來,兒子被打折腿,一輩子殘廢,女兒和兒媳婦都被抓去取樂,不堪受辱,一個投井,一個撞柱,媳婦不舍得賣孫子,典賣自身拿錢給兒子治腿,吳天回家,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殘廢頹廢的兒子,哭瞎了眼的老母親,和坐在地上啥都不知道,枯黑幹瘦的孫子。

巨大的不幸沒有壓垮吳天,反而讓他生起一股誌氣,他要報仇,他要讓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得到應有的報應。

他就存著要上京告狀的心。

主家是皇後娘娘的奶兄又如何,是侯爺的走狗又如何,難道皇後娘娘就不要講王法了?大家都說當今聖上是個明君,他一定要進京,一定為他一家老小討個公道。

吳天上京來想的最壞結果是,萬一求告無門,就一頭撞死在宮門前,讓世人都知道他的冤屈,但是途中遇到一個好心人,他也是上京告狀,去哪個衙門告什麽妝,他一清二楚,“有些人要告的高官,去哪告都沒用,衙門接了狀紙,轉眼就送到要告的人案頭,然後告狀人就被解決了。”

“那那些大官就沒人能告嗎?”

“那就看你舍不舍得,要是去告禦狀,讓陛下知道,那哪個大官都沒法子了。”

吳天的目標明確,他都不怕死,一個滾針板他又有何懼,所以他就抱著必死的心去敲了登聞鼓。

至於為什麽會想到上京,為去告禦狀,為什麽一路上那麽順利,他沒有細想,隻覺得是老天保佑。

等齊樅汶回宮問怎麽回事,先一步回來了解情況的韓興說,“這敲登聞鼓告禦狀的人,隻能陛下親自過問,那人現如今讓龍城軍看守著,沒讓別人靠近過。”

“刑部的人來了嗎?”齊樅汶問。

“刑部尚書張大人已經在等候了。”韓興說。“他還把常侍郎也叫來了。”

齊樅汶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正事不做,就想些歪門邪道。”

齊樅汶到殿內坐下,把人都叫進來,還不等刑部尚書說,先對常雲初說,“讓你調查的事你查的怎麽樣呢?”

“時代久遠,許多事都含糊不清,還需得一些時間。”常雲初如實說。

“那跟著來湊什麽熱鬧。”齊樅汶說,“回去做你的事吧。”

常雲初看一眼自己的頂頭上司後才拱手出去。

張大人額頭上冒出幾粒大的汗珠,陛下登基這麽久來,第一次碰到有告禦狀的,都是他的失職啊。

“把告狀的人帶進來吧。”齊樅汶說,“托愛卿的福,朕也算什麽都經曆過的。”

張大人訥訥不敢言。

吳天被帶進殿,一身的血痕被簡單清理過了,他低垂著頭,不敢抬頭,起初聲音也說的很小,他想的簡單,但真到了這金碧輝煌的宮殿,麵對著聖人,天下的主人,才後知後覺生出一股害怕來。

腦袋如漿糊般不真切。

“你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來告禦狀,見著朕卻一句話都說不清楚,那可不行。”齊樅汶說,“可有狀紙?”

小內監湊近了提醒了一遍,吳天才恍惚過來,“有,有,有。”連道三聲才從胸口把狀紙摸出來,這也是人提醒他,告狀得有狀紙,比說的明白,他才求了一個落魄秀才給他寫的。

“請聖人替草民做主啊。”

“草民的兒,草民的女兒,草民的兒媳婦和媳婦,都太慘了,草民寧願一死,也要替他們討個公道。”吳天哭嚎著說。

齊樅汶接過帶血的狀紙,看罷扣在桌上,一拍,“豈有此理,一個小小的奶兄,就能在當地這樣為非作歹,惡事做盡。”

“這滿朝的文武大臣,功勳侯爵,又有多少人仗著他們的名頭,在魚肉鄉裏,橫行霸道。”

天子一怒,伏屍千裏。

因吳天狀告皇後奶兄仗勢欺人一案,引發陛下對朝臣的裙帶關係長達三年的嚴查嚴懲,這就是後世稱為清裾治的由來,作為齊樅汶明君的強力證據。

眼下卻想不到那麽深遠的以後,齊樅汶讓人刑部去調查這個事的真假,“此事若是真,朕定會給你個交代。”

“多謝聖人,多謝聖人。”

等吳天被人帶下去了了,齊樅汶對張大人說,“調查要快,朕不要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假局麵,人都告到朕麵前來,朕要含糊過,對不起這天下萬民對朕的信任。”

“微臣知道。”

祭祀出了這樣的事,齊樅汶心情實在不好,著人去榮華宮說一聲,他自個留在天清宮冷靜。秦雲頤讓人把臘八粥都分了,陪著小八玩鬧到睡著後,才讓人另端著一份臘八粥去了天清宮。

“娘娘,天清宮那邊都來人說,陛下今日心情很不好,既然不來榮華宮,也是不想讓壞心情影響到娘娘,那為何娘娘現在還要過去呢?”妙寧不解的問,妙安如娘娘先前說的那樣,吃過了臘八粥收拾東西就出宮回家了,如今榮華宮裏,她就是領頭的。

從前妙安在時,旁人在娘娘麵前說話的時候少,但是妙寧知道,娘娘其實不反感宮人有問題問她,反而不喜歡宮人自做主張,她多問些問題,也是多了解娘娘,以便更好的伺候娘娘。

“陛下心情不好,我更是要去陪他。”秦雲頤說,“讓陛下一個人鬱悶,那要我做說什麽?”

“此事到底不小呢。”妙寧說,“偏偏在去太廟祭祀的時候,有了告禦狀的,陛下肯定不舒服。”

“陛下自登基來,就勤勉持政,關心百姓,愛好和平,又大力發展名聲,是大大的明君。”秦雲頤說。“有人告禦狀並不能說明是陛下當的不好,恰恰是陛下當的太好,百姓都知道聖人,在受了委屈後才會來找聖人做主。”

妙寧笑說,“娘娘這麽一說,我就懂了。果然還是要娘娘去陪陛下,陛下一定不會再鬱悶了。”

秦雲頤抿唇一笑,今天是臘八,大小也是個節,怎麽能讓陛下一人獨處呢。

寢殿門外並沒有很多人站著,隻韓興在門口靠著,麵有憂急,見著秦雲頤來,忙迎過來,“娘娘。”

“陛下如何了?”

“一直在殿內看書,到了要點燈的時候也不讓人進去點燈,這會在裏麵不知道是什麽情形。”韓興說。“陛下持齋三日,今日去太廟也是空腹,到如今都滴米未入,小的真是擔心。”

但是小的又不敢進去。

“無事,我進去瞧瞧。”秦雲頤說,她略一思索,也不讓妙寧進去,讓人幫她推開門,她自個托著端盤進去,“你們也去茶水房暖和暖和,等要叫你們的時候,在過來就是。”

“娘娘,裏頭光弱,可千萬小心些。”韓興擔心的說,秦雲頤把火折子也拿了過去,準備等會自己去點燈。

秦雲頤的裙子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在昏暗裏格外明顯,“出去。”齊樅汶的聲音從帷帳深處傳來,幽森可怖。

“我親自熬了粥來,陛下不想嚐嚐嘛?”秦雲頤開口說。

她緩慢的找到地方,然後放下托盤後,去摸蠟燭,準備點上,帷帳被拉開,齊樅汶穿著寢衣坐在床邊,看她點蠟燭。

“怎麽你來點燈,韓興呢?”

“韓興在門口守著,又擔心又不敢進來,別提多可憐了。”秦雲頤說。“外麵多冷啊,我讓他去茶水間熱熱,等會還有他伺候陛下呢。”

“朕不是說不過去了嘛。”齊樅汶說。“一天不過去也非得過來。”

秦雲頤端著碗坐過來,“那下次陛下說不過來的時候再特意吩咐一句,讓我不要過來。”

“叫你不過來,你就不過來了。”齊樅汶接過晚問。

“那可說不準。”秦雲頤說,“想見陛下就過來了,不想見,就不過來了。”

齊樅汶無奈笑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