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仗著有靈物護體,左靜言以飛星為禦,走八卦位,悄悄地遁了身形,在偌大的宮廷裏穿梭遊走。

他死後因為太過無聊,軒轅鳳辰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再三回想,這宮中的布局擺設對他來說竟是如在腦海中畫有地圖似的,走得自是無比輕鬆。

一忽兒就回到了適才牛青雲被架出來的寢殿,軒轅鳳辰被安置的地方。阿吊他們無心自然不會注意,可他在感覺到了那個人,那個人的氣息就近在咫尺的時候,心潮起伏,氣血翻湧不能自己。用心記下這裏的方位,對他這種聰明過人的人來說,不過小事罷了。

有耐心地等到最後一個宮人都已經坐在階邊盹去,左靜言悄悄靠近那張軟榻,靜靜地佇立榻前看著自己從熟悉變得陌生的那張臉--消瘦的形容,呆滯的神態,如是在以前,必是叫他心生憐愛,千方百計地想辦法哄他開心,哄他吃藥,細心照顧直到他變得好轉。

而現在。。。。。。舉起來看著自己浮現出冷霜的手,醜陋而幹枯的鬼爪,卻是拜他所賜。還有小元。。。。。。可憐的孩子,根本還沒開始他的人生就已經被無情地結東掉了。

左靜言就這樣站在榻邊沉默地凝視著軒轅鳳辰的麵容,內心天人交戰。

在他死後那麽長的一段時間裏,這麵容曾常常在夢境裏反複浮起,有時是天真浪漫地微笑著,有時卻又陰狠森冷。但漸漸,隨著他的身體越來越冷,微笑的麵容終被陰狠所取代,記憶裏一想起他,就帶來驚灼的疼痛。

為什麽還不能忘記他?

為什麽還要想他?

就算是痛,可是那思想卻仍無法控製。

每天想起他一百遍,就要痛一百遍,可是這思想仍無法停止。

忘記,才是解脫,放下的是佛,執著的是鬼。

每天都在這樣的痛苦中煎熬著,生前再溫文的心性也折磨殆盡。一切的一切,起源都在眼前這人身上。

他葬送了他的理想,葬送了他的才華。。。。。。直至,葬送了他的生命。

甚至於,在他死後以為一切都要撤開手時,他也沒放過他。符咒、畫像尋屍,他不是一直在找他麽?那就到陰間來找他吧!

像是被魘住了,麵罩白霜的厲鬼伸出手去,緩慢卻堅定地,忽然狠狠掐住了沉睡中的軒轅鳳辰的脖頸,用力、再用力。。。。。。

痛苦地在淺眠中驚醒,軒轅鳳辰睜開的眼起初仍是茫然一片找不到焦距,隨著漸漸窒息的難受,本能的防範使得他渙散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清明銳利。

清明銳利的視線中,看到了緊扼住自己脖子的那個人,瞬間閃過的是驚喜,可是隨著氣息的漸漸微弱,想開口卻被扼緊了喉嚨,漸漸因此而冒出的驚詫和憤怒膨脹起來,死的恐懼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髒,雖然在時瘋時好的情況下他想過死,但死亡,從來沒有這麽清楚、這麽明晰地逼得他這麽近過。

「左。。。。。。」

發不出聲音的唇張開著,勉力拚出呼喊他的口形,雙腳胡亂踢蹬,卻發現踢向的人冰冷而不為所動,那一雙冰冷的鬼爪依舊無情地越扼越緊,就快截斷他喉管裏最後一絲氣息。

「靜言救我。。。。。。」

想咳嗽,想叫喊,可是卻不被允許。

無聲地拚出這樣的唇形,他下意識地向平日裏最寵愛自己的那個人求助,卻在發出求助的這一瞬間想起,現在給自己帶來窒息痛苦的,卻也正是他。

軒轅鳳辰萎靡著,漸漸失去了力氣,隻是大張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變成索命厲鬼的左靜言,然後,不再掙紮地慢慢閉上了,安靜地等待死亡那一刻的來臨。

「。。。。。。」

看著軒轅鳳辰在自己的手下痛苦地蜷縮起身體,看著他的神情從驚喜轉成憤怒到哀憐到現在變成了漸漸無助而認命,重見他卻成了陰陽相隔,那一刻起的種種思緒紛至遝來,左靜言隻覺得自己的手在發軟。。。。。。

「爹爹,鳳辰哥哥是不是病了?」

驀地,軟軟的童音從自己身後傳出,探出個大腦袋不明所以的左翊元看看榻上已經暈厥過去,臉上憋得通紅進氣少出氣多的軒轅鳳辰,再看看自己好像快哭出來的父親,小心地爬上榻去,伸手去摸「生病了」的鳳辰哥哥的額頭。

在他出聲的那一刻,左靜言一驚之下已經鬆開手,他再怎麽想為自己和兒子報仇,也不能在孩子麵前殺人。

可是,自己明明把這孩子留在阿吊他們那裏,為什麽他會跟來?

看著天真不計仇的孩子因為軒轅鳳辰的「病」,而學著自己以前那樣,第一時間去探查他的體溫的樣子,不由得一陣心酸。

「病了就要好好休息喔,鳳辰哥哥乖乖睡。」

小胖手很努力地給榻上的人掖了掖被子,有模有樣地拍拍,然後大眼睛很期盼地轉過來朝自己看,「爹爹,鳳辰哥哥病了,小元可不可以喂他吃苦苦藥?」

說這句話的時候,小胖手絞啊絞的,嫩紅的小嘴向兩邊咧開,眼睛裏閃爍的全是可疑的興奮。

左靜言怔了一下,苦笑著回憶起他對「喂鳳辰哥哥吃藥」這件事而興奮的原因。

半年前,小元兩歲三個月的時候,竟然因為一次冬春交更的氣候變化而引出了水痘,幾日下來,那出疹的地方蔓延成片,到處都是腫腫亮亮的水泡。這幼兒出水痘的事可是極為凶險,如不是因為在宮裏,早被人請出遷到痘花娘娘廟裏聽天由命了--因為這病症會過人,以前沒出過水痘的人碰了,極有可能染上同樣的病症。

看著短短幾天時間,小元從一個雪白粉嫩的孩子變成滿身遍是紅疹、水泡的可怕模樣,宮人們都不敢靠近。

請來的大夫開了藥,可是找遍了全城藥店都少一味紫草,軒轅鳳辰是用了皇子的權威命人八百裏加急從他地購來,可是看著高燒不退,呼吸微弱的幼兒,左靜言心急如焚。

仗著自己多少能辨識草藥,等不到快馬回報的他背著藥簍就上山采藥去了,卻不想在山中迷了路,在他被困山中還未能找到出路的時候,倒是鳳辰叫人搜集來的草藥先到了。

藥熬好了,可是沒見爹爹,生病中又特別難纏的小元死活不肯服藥,亂抓亂撓的,怕他的水痘過人,宮人們都不敢靠近了--就算是皇子的命令,也得先保自己的小命呀!

軒轅鳳辰見到這情形大怒,但一轉念想著他是左靜言的心頭肉,除了自己之外最寶貝的東西,要是等他回來卻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出了事,那該有多難過啊!當下他也不管別人的阻攔,衝過去捏著小元的圓鼻頭就強行地把藥給他灌下去了,那之後過了不多久,小元的燒終於算是退下去了,病情也穩定下來,好轉指日可待。

第二天才能從深山裏趕回來的左靜言聽說後,看著沉睡的兒子,想著那個人為自己的心情,感動地趕過他的寢殿去,卻看見之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驕橫皇子狠狠地洗手再洗手,一連用清水過了好幾十遍還兀自不放心,問他,才知道,原來他剛剛才曉得自己小時候也沒出過水痘,現在才在害怕,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過了那麻煩的病症。

他怔住了,有一種無言的感動。

小皇子是要別人對他好沒錯,可從沒想過要等同付出。

因為他是天之驕子,能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從來都隻有他不要,沒有他要不到的。

就如他覺得對自己有興趣,想獨占自己,也就隻是想到就這麽做了,根本不需要任何條件和理由。

但今天,在他明知道危險的情況下,居然還肯親自給小元灌藥,給那個他老是看不順眼會爭寵的敵人伸出援手,不用說,也知道他此舉全是看在自己麵上所為。

他,能漸漸體諒到別人的心情了嗎?

那個驕縱的皇子。

他竟然在試著用他的付出,來換取自己對他心甘情願的好。試著學習去體諒自己的心情,珍惜自己所珍惜的東西,愛護自己所愛護的存在。

「幹、幹嘛這樣看我?就算是我出了一臉的水痘,變醜了,不好看了,你也不準不要我!」

眼中蘊藏著害怕,刁蠻的小皇子卻用這樣凶巴巴的口氣來表達自己的擔心。

早習慣他嘴裏叫得凶,可是心裏想的卻完全相反的習性。左靜言上前輕輕地擁住他,微笑著看他悟到自己已經洞悉他的心事而難堪地低下頭,燒得耳根都變透明。

「不會有那麽一天的,」他記得當時,自己輕吻在那粉色透明的小耳朵旁,輕輕許下自己的承諾:「除非。。。。。。我死!」

竟一語成讖!

「。。。。。。」

「爹爹!爹爹!」

沉浸在回憶裏的左靜言已經斂去了之前的淒厲氣息,恢複成他在生時的溫文形象,突地感覺下袍處一股沉重的壓力拉來,卻是一心想搞怪卻等半天沒等到爹爹首肯的小元著急了,跑過來拉著他的袍角,仰起頭來納悶地看著最近學會了變臉的爹爹。

「可不可以喂他吃苦苦藥?」

大腦袋上淡淡的眉毛蹙了起來,彎成兩個小問號。

「。。。。。。」

如果這孩子知道自己剛剛想殺了鳳辰,會不會難過?

左靜言苦笑著搖了搖頭。

小元泄氣地又扭頭去看還是沒有醒過來的鳳辰哥哥,好嘛,他就知道爹爹偏心!鳳辰哥哥可以扁小元屁屁,爹爹卻不準他跟鳳辰哥哥吵架。

不過有鳳辰的宮廷糕點攻勢,熱愛點心的小元已經接受了在爹爹心目中鳳辰哥哥排第一,自己排第二的順次了。

正想過去趁惡魔鳳辰哥哥還沒醒,也報複地捏他幾下--雖然現在他臉上瘦瘦的沒什麽肉,捏起來還不如捏自己的好玩--但突然感覺到外麵不知道什麽地方傳來了一股很尖銳的陰冷氣息,這陰冷氣息靠近,越來越強大,像是要把他吸過去一樣,小元本能地害怕起來,撲過抱住父親的腿,以一種尋求保護的姿態把胖臉埋到父親的腿上。

與此同時,左靜言也聽得到正北偏西方向傳來喧嘩與異響,連帶著這邊也有人急急地跑來察看五皇子的情形。

趕緊抱著兒子一個轉身,隱沒入妝台上的銅鏡之中--他看牛青雲的茅山術說得很清楚,鏡的空間是反轉之間,與人界相比,相當於陰間一樣,鬼族在這裏的能力卻是最強的,加上一般法師也不能破掉鏡自己本身的結界進來,普通人類更無可能。

這是他這才初窺茅山術門逕的新鬼最好的藏身之地與保命之方。

不過在隱沒身形之前也有一絲擔憂,他為了不連累阿吊他們,在離開之前已經替他們開好退路了,可是怎麽突然這麽吵?

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阿吊狼狽地被一個發出尖叫聲的秤砣給連累,重重地墜到地上。

他就知道做鬼也不能太好心,看看,他隻是想順便幫那什麽才能當上爹的習侍郎而已,和王小二一手一個拉著被困深宮的人們向宮牆躍出的時候,好死不死,那習大人居然醒了。

醒了也不要緊,可他一感覺得到自己的手被一隻冰冷的鬼手抓著,還飛起在半空中的時候,叫得跟殺豬似的,在深宮寂靜的夜空遠遠傳播開去,怕不是驚醒了半個皇宮的人!

「大膽妖孽,居然敢到皇宮裏來做亂!」

正想強拽著也把人拖出去就算的時候,背後傳來一聲大喝,一道金光激射而出,截了他向前的去路。

阿吊返身,回頭,一個大紅袈裟的胖大和尚站在台階上,冷冷地看著這邊,手捏佛印,剛剛兜到他前麵把他截回的東西打了個圈兒又回到他手上,原來隻是一串念珠。

「隻是一個小小的吊死鬼,也敢在佛爺麵前逞強,著!」

阿吊心中有氣,一甩頭變回他猙獰的吊死鬼本相,吐著長長的舌頭,十指箕張直撲過去,好不嚇人!

卻不料這攻勢在那胖大和尚看來竟如雕蟲小技。

隻摘了顆佛珠,低詠了聲佛謁後,那珠子似離弦之箭般爆射而出,阿吊不以為然地在高中一個退避,輕飄飄的身體優美地打了個回旋向前再爆進,眼見得十根尖長的鬼爪就要抓到國師麵前,可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顆飛彈而出的佛珠竟然像是自己有眼睛一樣,在空中一個拐彎,又從背後襲來,重重地打在阿吊的背上,泛起一陣金光,阿吊頓時感覺自己背後像是被打開了個缺口似的,止也止不住地靈力外泄。

他和這國師的法力果然不是一個級別上的,別人一出手就可以要了他這小鬼的命!

王小二見狀,也顧不得自己的本領根本比阿吊更不濟,飛身撲上想把那嵌在阿吊背上的佛珠區下來,但隻一碰到就被金光彈開了去,危急時刻,牛青雲奠起他的寶貝葫蘆大喝一聲:「收!」

一陣青光過後,現場隻餘下一顆閃閃發光的佛珠,不見了吊死鬼與餓死鬼的蹤跡。

「哈哈哈,貧道正元魄離體,去尋訪仙友找解救五皇子的良方,卻不料這兩個惡鬼敢趁道爺一時不防出來作惡,居然險些著了他們的道兒。多謝國師相助了!」

眼見得所有在場的熱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牛青雲急中生智,硬是把這包庇行為說成除魔衛道。

幸好在場除了又摔昏過去的習侍郎外,也無人知道他和這二鬼的關係,也真當他是高人出手,解救危機。

親眼見得他收了鬼物的宮人們這才對這道士也肅然起敬。

見外侵的鬼物已除,國師宣了一聲佛號,雙手連動,幾道金光結成佛印從他手中散出,消逝在宮牆的上空,重新布下結界。

這和尚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卻是個真有本事的,之前皇叔和麗妃的鬼影是他設法消去,並在宮中各處結下佛印。

隻是近來雖然這宮裏表麵上一派平和,但也不知道哪裏還藏有險禍,最明顯的是宮中本來四處遍布的瑞獸護靈,這一年多來竟然悄無聲息地漸漸減少,到現在幾乎都被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所吞噬掉了,隻能靠各處的結印來維護。

這次太後要在全國再找道法高人他不反對的直接原因,就是想看看除了解決五皇子的事情之外,這「新來的」如何找出隱在宮中的「東西」,最好他們再拚個你死我也活不下來,這樣他除魔衛道的便宜都可以現撿了--不能怪國師會有這想法,在宮中與他在寺裏清修時的環境完全不同,耳濡目染,雖說他是個天生有慧根的,可既已入世,又怎能不被世間的種種所感染。

見那惡鬼已經被收了,國師咬破右手指後雙指一駢向額上一點,一道金光從那點血處透出,隱約可見額上開了一隻眼睛似的,金光遍掃,開天眼察看過周圍的確不再有妖物後,才收了那光,神色疲憊地讓弟子攙著幾乎站也站不穩了。

「國師,道長,如何,商量出如何解救小兒之方了嗎?」

深夜裏這一番擾嚷,早驚動了太後,在眾人護衛下,直到確定沒危險了才走過來,剛剛這二位大師聯手除鬼一事她是親眼目睹的,不由得又滿懷希望。

「母後,您別太煩憂。」

一道清朗的男聲安撫焦急不安的太後,在眾人慌忙跪倒伏拜間,越來越擅長神出鬼沒的皇帝笑眯眯地出現地大家麵前。

仍是謙恭地給他母親見禮後,銳利的眼睛掃視過在一堆花團錦簇中顯得極為突兀的和尚道士,軒轅鳳夼帶笑地擺擺手示意大家都可以站起來了,那道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在這裏頭一次出現的新麵孔上。

「參加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是皇帝耶,頭上一道龍氣衝天,果然是人間天子的象征。

牛青雲趕緊帶著兩個小弟子伏拜,山呼萬歲。

「這位道長就是習卿家引薦入宮的?」

之前也有好幾個自告奮勇揭皇榜的,不過都是一些欺世盜名之輩,被國師揭穿了他們的騙局後,一率重責再趕了出去。

這一個。。。。。。到底是裝神騙鬼的神棍,還是真有本事的?

皇上的垂詢,讓才剛剛從昏死狀態中回過神來的習侍郎兩股顫顫,答話都不俐索了:「是。。。。。。是。」

「哦,那可找出驅除五弟心魔的辦法了?」

有沒有真本事,手底下見真章。皇上一向不多說廢話,直切主題。

「這。。。。。。稟皇上,依貧道仔細地看過五皇子的麵相,今年流年不利,命格單薄了點,小人鬥膽建議,恐怕是要給五皇子找一個福澤深厚的女子,與之相配,結為夫妻,以抵擋小皇子命中所帶的衝煞。」

沒法子,逃不掉,還把皇帝都引出來了,牛青雲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他被困於深宮時,就在想是不是能用這命理來克掉五皇子今年的劫。

俗話說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姻緣既成,夫妻兩人的命格各有相補,比如說,找個前世積了厚德的,上天注定她一生幸福,自不可能奪其夫之命。如有那不怕陰損的,之前還曾發生過道法高人為延命騙婚後,以活人供祀,以夫或妻的一生去抵擋自己命關大劫之事,這事傳開來,雖然是為世人所不齒,然而也說明了此法可行。

此時五皇子的命格帶煞,叫他出家太後自是舍不得,既然不出家,那給他娶個老婆又不會叫人家真的一輩子守活寡,用與生懼來的福澤救濟一下福薄的,還能當個皇妃,還能一下子救了道長他們師徒幾個的性命,牛青雲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你是說,給辰兒衝喜?」

太後倒聽明白了,將信將疑之時,頭一個先覺得不舍。

成婚後的皇子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成人了,不得再定居宮中,而由皇上另賜府第,開枝散葉。

二皇子若不是因為宮中異事頻頻,而他又剛好是掌管禁衛,也不會日夜陪在宮中,而是回他的親王府去安歇。

可是要把自己這最心愛的兒子給送出宮去,太後倒還真的舍不得。

「母後,兒臣覺得此事可行。」

成親?怎麽著也是跟個女子在一起吧!?說不定五弟就是因為不識女人香,才被男人給引誘了去,成親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自然就絕了他那方麵的心思,也堵了悠悠眾口。心中有鬼的二皇子軒轅鳳翔上前一步,搶先讚同這個建議。

「唔,五弟今年十六歲了,雖然說早了些,但也是可以選妃的年齡了。」

皇上他老人家十四歲就成親了,現在兒子都有兩個了,雖然說當時是因為怕戰亂保不住皇家血統,硬塞給他嬪妃成禮,可憐當時還是稚嫩童子雞的他幾乎是被人霸王硬上弓啊!

回憶起慘痛往事的皇帝咳嗽了兩聲,把裁決的主權交回給自己母親手上。

「這。。。。。。」

成了親就要把心頭肉的兒子送出宮去,而且有了媳婦的兒子早把娘拋到腦後,太後還真是滿心不舍。

卻見一宮娥匆匆來報:「稟太後,小皇子、小皇子醒了。」

剛剛一陣大亂,各宮例行查看的侍衛自然也去了靜心殿,見那裏門窗未動,也知道小皇子目前一直在昏潰中,隻是循例呼問幾聲,想得到近待宮女的回答便可複命,卻不料,意外地聽到了一個微弱但還算清晰的回答:「我這邊很好,沒事,你們下去吧。」

小皇子居然醒了?而且人也好像蠻清醒的樣子?

不再狂呼亂喝,不再亂叫有鬼,而且說了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話。

這一喜非同小可,立刻就有宮人來向太後稟報。

「依道長看,要挑什麽樣的女子方可相配我兒?」

居然這麽靈?這邊的牛道長才說要給辰兒成親衝煞,那邊昏潰多日的小兒子居然就醒了!

太後這一下喜不自勝,什麽不舍的情緒都放一邊去了,能保住兒子的小命是最要緊的,其它的也算不了什麽了!

「待貧道掐指算來。。。。。。」

居然給他誤打誤撞地又過了一關?

牛青雲籲出一口氣,故作高深狀皺眉沉思。

「道友果是高人,小僧佩服!」

這意外收獲讓開了天眼後一直被弟子扶著的國師也驚異了,心道果然佛家與道家所修之法大有不同,合什見禮表達過自己的欽佩後,讓自己的弟子扶著下去打坐休息了。

他這一走,在葫蘆內還一直懸著一顆心的王小二才鬆了一口氣,急忙查看阿吊的傷勢。

見他背上佛印宛然的傷痕一直沒消,靈力仍是止不住外泄,阿吊原來還能維持著的人形也漸漸形消骨瘦,露出殘敗之相了。

幸好牛鼻子是把他們那一整片墓地都一起收進葫蘆裏來的,清冷的雪氣對喜歡陰冷的鬼族來說是相對較好的環境。

「好。。。。。。痛!」

他快維持不住靈體,要變回棺內幹屍樣了,阿吊掙紮著,緊緊地咬住了唇,不想在自己這個老朋友麵前露出醜陋的一麵。

可是背上那個傷口,就像是在蓄滿了氣體的容器上打開了個口子一樣,他無論如何努力,都沒辦法自己把那個開口關上,隻能聽憑靈力一點一點地外泄,失去他幾十年清修得來的法力也罷了,要是連原來的魂體都保不住,那就是告徹底的消亡了!

在苦苦掙紮之際,突地又感覺到他所熟悉而懼怕的、那種極為強勁的陰冷,漸漸地從葫蘆口塞子的縫隙中傳來。

自國師離開後,那個不知隱藏在何處的噬靈鬼似乎也感覺到了這裏有獵物的氣息,大膽的現身,慢慢靠近。

若是平時還好說,又隔了這皮殼具有極強防護力的葫蘆,阿吊雖然害怕卻也不會真的怎樣。

但現在,他背上的傷口痛得如火炙燒,對體質陰冷的鬼來說,那種熱痛讓他恨不得把身體生生撕裂。在這種時候,遇上對尋常鬼族都極具吸引力的絕冷陰寒氣息,雖然明知那是噬魂鬼放出的誘餌,卻也控製不住地飄了起來,向葫蘆口上方,泄入這種陰寒的地方靠近。

「阿吊,阿吊!」

王小二大驚,忙撲上去抱住他飄忽得打算自投羅網的身子。

此時的阿吊已經有一半顯出骨骼之形,看上去比吐出紅舌的吊死鬼還可怕,更別提與他恢複正常人形時那種輕嗔薄怒的美態相比了。那葫蘆口阻住了他,王小二又死命抱住不讓他出去,靠近了那讓鬼感覺舒服的陰冷之氣,在泄入寒氣的那處縫隙貼上自己炙痛的傷口後,阿吊整個人這才清醒了一點。

「我。。。。。。好難受,讓我出去!」

就算是死,也比在這裏讓靈力一點一點泄盡了強。

隻是清醒了一小會兒,阿吊又開始掙紮著想脫困而出。此時不知道是誰在外麵和牛青雲說話,那牛鼻子卻特地又壓緊了葫蘆蓋兒,頓感失去噬魂鬼那股強大靈力支持的阿吊痛苦得拚命想撞開蓋子,讓那陰冷的氣息舒緩自己的痛楚。

「阿吊,阿吊!」王小二看著他的魂體在葫蘆內的天地裏四處衝撞,痛苦不堪的樣子,實在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來,隻能以一種壯士斷腕的悲壯,敞開衣襟衝著他大叫道:「要不,你吃了我吧!反正我也沒啥慧根,這輩子來沒來得及做好事就死了,投也投不到什麽好胎。你要是噬了靈,說不定就能像小元那樣一下子就變厲害了,那就不痛了!」

「。。。。。。」

因為他死命攔著自己,已經痛得六親不認的阿吊正打算再痛扁他一頓出氣,突聽到他這麽一說,怔了一怔,之前因受到**而產生的暴戾之氣一下子泄了,跌落下來,血紅的眼睛狠狠地盯著露出排骨身段的王小二,良心與惡念爭鬥了半晌,氣憤憤地扭過頭去哼聲道:「誰要吃你!我還嫌你骨頭硌得慌呢!就沒見你這麽個沒用的!要是你也能練出點本領,我還至於痛成這樣都沒辦法嗎!?」

王小二整個貼在他的背上,試圖用自己身上的陰冷之氣去緩解他背上的傷炙痛。可是被痛楚弄得無法凝神聚氣的阿吊實在覺得自己很難抵抗外來的噬魂鬼的**,眼睛一轉,倒是想起一個可以分神以抵擋**的法子來。

「王小二,你過來。」

偏過頭,勾勾手指讓不明所以的王小二湊過頭來,奮起精神的阿吊一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後把自己的唇貼上去,伸出小舌在他唇前輕輕舐舔著,重重地咬了他的一口後,一氣侵了進去,閉上眼睛不去看眼前之人為何,隻專心去想在生時那旖旎風光,快樂時光,一時間倒忘了外間的危險。

「唔唔。。。。。。」

不是說鬼不會覺得熱的嗎?

為什麽他現在就有一種渾身燥熱的感覺?

好奇怪,好陌生。。。。。。可是又好舒服。

可憐王小二還沒來得及哀悼自己的初吻喪失在男人嘴下,就已經被他高明的技巧給迷得失了魂,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