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夜半哭聲
就這樣我們坐了好久，那巨大的漏鬥寂靜無聲，風偶爾鑽進來，攜帶著特有的風沙味道，他沒有說話，我亦沒有張口，彼此間似乎隻能聽到那震若擂鼓的心跳聲。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身旁傳來一陣輕鼾聲，我扭頭看去，發現潘陽已經睡了過去，腳下是一堆煙灰，手指中還夾著那半根煙，絮絮繞繞，煙霧升到空中，像極了一條白龍。
我靜靜的盯著那煙霧，像是入了定一般，眼前慢慢的變得有些模糊。
濃重的霧幔沉沉地壓迫著大腦，那些年輕的，蒼老的，熟悉的，陌生的臉與盤踞在腦海裏絮亂的念頭纏成一團，微弱的理智飛來飛去，如同迷失在大海和迷霧中的鳥，起起落落，卻抓不到一塊可以停留的木板。
緊緊地閉上雙眸，不再去想，不再去探究那背後到底隱藏了什麽。
當指針指向兩點，空氣中忽然飄來一股淡淡的香味，味道很淡很淡，若不仔細聞，幾乎聞不到這股奇怪的香味。
我猛地睜開眼睛，向周圍看去，隻見那巨大漏鬥中間漂浮著指頭大的蟲子，那些蟲子的雙翅發出藍色的熒光，美得讓人窒息。它們跟隨著月光，慢慢飄到下麵，那淡淡的香味慢慢變得濃鬱起來。
就在我沉侵在這香味中時，那黑暗而遙遠的角落，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哭聲，接著那些藍色小蟲四散而逃，像是遇到了什麽可怕的天敵，慌亂中有些撞上堅硬的石頭，身體摔成肉醬，藍光慢慢涅滅。
有些慌不擇路飛到我的手裏，那透明的羽翼顫顫巍巍，微弱的藍光逐漸減弱，我握起拳頭將它們放在岩壁上的小圓孔裏，眼睛緊盯著對麵。
幾分鍾過去了，那哭聲越來越大，淒厲的從那角落飛迸出來，震得人耳膜有些刺痛，我緊盯著那地方，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奮力一拋，石頭砸中岩壁，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接著四周都響起哭聲，此起彼伏，一聲蓋過一聲，一聲比一聲尖厲。
我捂著耳朵蹲在地上，想要將這要命的哭聲從腦海裏擠出去，可那哭聲像是生了根一般怎麽也驅逐不出去。
耳邊嗡嗡地響，眼睛被一塊黑布蒙住，什麽也看不清，那哭聲像是在跟前，又像遠在天邊，手忽地不受控製，抓起一塊石頭猛地扔了過去，眼前的黑布被取下，一束燈光刺入眼中，我不適的皺了皺眉。
“獻祭吾王，獻祭吾王！”
耳邊傳來一陣呼嘯，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高台，腳下是烏壓壓的人群，那些木然的臉鑲嵌著一雙空洞的眼，他們仰望著高台，似乎在祈禱。
當那個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猛然扭頭，發現一個女人綁在木樁上，長長的頭發幾乎蓋住了大半張臉，哭聲從她嘴裏傳出，她忽然抬頭，雙眸中迸發出入骨的恨意，殷紅地血從她眼裏流出，發青的唇瓣像是在詛咒什麽。
那雙眸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穿透我的靈魂，耳邊是震天的吼聲，人群出現一個人影，當看到那人的臉，我猛地震住，嘴唇哆嗦那嘶喊之聲幾乎要從喉嚨裏衝出來。
老爺子，不，不是老爺子，隻是和老爺子長得有些相像，我努力地喘了一口氣，盯著那張年輕的臉，想要喊出來卻怎麽也喊不出聲。
女人憤憤地盯著那人的臉，左臉上露出一大片印記，那印記我記得，是鬼隱符。
我盯著他，看著他將女人的臉劃破，看著那殷紅的血流進女子腳下的石棺裏，看到女子最後血肉模糊的臉。
看著那群木然的人如同傀儡一般跪在地上高呼，看著女子被推下了高台，看著她眼裏的憤恨一點點聚集，成為最為駭人的狂笑，我不想再看，也不想再聽。
“怎麽，你不願意看了也不願意聽了？”
耳邊傳來聲音，我不敢睜眼，害怕看到那最後的絕望和木然。
她笑了，那冰冷的手在我臉上撫摸，我猛地睜眼，她被嚇了一跳：“終於肯願意睜眼了？”
“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盯著她慘白的臉，惡狠狠地吼道。
她抿了抿嘴，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讓你贖罪，讓他贖罪，讓所有的人贖罪……”說到這，她忽地臉色猙獰，嘴裏的尖牙幾乎要劃破我的臉，那腥臭無比的氣味噴薄在臉上，幾乎熏得我快要暈厥，那雙瞳眸慢慢變成灰白色，慘白的臉幾乎發青：“該死的是你們，是你們這些愚昧的人！”
我靜靜地看著她，眼裏地酸澀幾乎要衝破堤防，嘴唇蠕動，卻發不出一點聲。
她掐著我的肩膀，長長的指甲刺入肉裏，疼一點點傳到神經，我無聲地開口：“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哈哈哈……”
她笑了，嘴角咧到耳朵，深陷的眼窩流出血淚，臉頓時變形，像崎嶇的山脈和山穀呈現在麵前，尖牙透出一絲陰森，一時之間，她那空洞的眼裏迸出驚慌，動容，怨恨，黑暗，仇恨。
她不再看我，轉身走到高台，那張枯老的臉忽然變成瑤瑤的模樣，指甲在臉上輕輕一劃，那血冒了出來，她扭頭看向我，張開嘴伸出黑色的舌頭：“你們都會死，你們都該死，你逃不了，他逃不了，所有人都逃不了……”
那單薄的身子飄了下去，血肉模糊的臉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她勾起嘴角冷冷地笑著，這個微弱絕望的動作包含了無盡的悲痛和疲憊，她蠕動著唇，無聲地訴說。
我猛地跑到高台，想要跳下去抓住那雙手，忽地胳膊被一隻手拽住，抬頭便看到東子驚恐的臉。
我低頭看去，發現腳下是萬丈深淵，頓時一股涼氣從腳底竄了上來，東子緊緊抓住我的手，將我拉了上去。
東子一拳打在我身上，氣急敗壞地吼道：“你小子腦子進水了啊，不要命了，要不是老子手快，現在你就摔成肉泥了知不知道？”
“小東……”
老爺子剛想說話，被東子將話截了過去：“這事您別參合，我知道您老想說什麽！”
“你這混小子，你知道我想說什麽，那你說說看，我想說什麽？”老爺子被嗆了一口，臉上有些不高興，蹲下身子吸了一口煙問。
“茴子，他這是怎麽了？”
東子沒有說話，盯著我慘白的臉問
老爺子翻看了看我的眼皮，又拿起我的指頭看了看，發現無名指的指頭上有三個圓孔，周圍還有一圈藍色顆粒，他猛地皺了皺眉頭，掐了掐我的人中，看到我緩過神來這才開口：“小茴，你好點沒有？”
“老爺子……”
我坐正了身子，敲了敲發漲的腦袋，指尖傳來一絲疼意，我翻開自己的手看了看，發現上麵有三個圓孔。
東子見我目光不再呆滯，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小子怎麽回事，喊你也不應，竟直愣愣地往這底下跳，要不是我手快，你小子早到閻王爺那報道去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老爺子磕了磕煙鍋裏的殘渣，指著我的指頭問:“小茴，你是不是碰了一種發藍光的小飛蟲了？”
“怎麽了，那蟲子難道有毒不成？”
東子聽到這，心裏頓時一急。
老爺子從煙袋裏捏出煙絲塞進煙鍋裏，耷拉地眼皮翻了翻，咬著黃銅煙嘴吸了一口，嘴裏吐出一股煙龍慢慢地說:“蟲子沒有毒……”
“哦，我想起來了，在兩點的時候空氣裏飄來一股淡淡的香味，之後那巨型漏鬥的半空漂浮著一團發著藍光的小飛蟲，我抓了兩三個在手裏，估計是那時留下來的！”腦子清楚，我看著老爺子的臉忽然想起來。
“是了，那香味裏能使人產生幻覺，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場麵，哎，對了你究竟看到了什麽，讓你奮不顧身的跳了下去？”老爺子吐了吐嘴裏的煙渣，渾濁的眼珠子灼灼地盯著我，那目光和幻境裏那人的目光一樣讓我不寒而栗。
東子見我有些發愣，推了推我的肩膀問:“是啊，你小子到底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瑤瑤從這上麵掉了下去，所以就……”
“嗨，是這啊，怪不得你小子怎麽也叫不醒，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一愣頭的跳下去！”東子樂嗬嗬地拍了拍我，圓臉上滿是讚同。
對於瑤瑤，這小子是真的上了心，和追胡珊的時候不一樣，是打心底的喜歡瑤瑤。
老爺子對於我的回答有些懷疑，他看著我眼裏有種複雜的情緒。
我被他盯得有些心虛，可臉上顯露出來，東子在我旁邊坐下從兜裏摸出兩根煙，點了火遞給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瑤瑤，臉上露出一絲憨厚的笑。
周圍又恢複了平靜，我靠在石壁上疲憊地閉上眼睛。
她到底是誰，為什麽會被綁在那個高台上，為什麽那些人要將她推下高台，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她最後的話是什麽意思，我們真的會死在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