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竹管弦仍在繼續,楚流雲從閣樓上俯視看著下麵,趙箬端坐在一邊,隻是不時啜飲口茶水,再有些人看來是拘謹,可從他這個角度,隻看得見那女人眼裏冷淡的銳光。他從未見過這樣鋒利的眼神。

秦姝蓉走過去,一雙柔嫩細手搭在他身上,“世子在看什麽呢?”

“自是在看你這個大美人”,他順手放下酒杯,將秦姝蓉攬入懷中,一手高挑她細膩的下巴,“怎麽今兒幫著明珠胡鬧,你明知道我母親訂下她做我妻子?”

秦姝蓉笑笑,她褪下了最外層那棉絨襖子,裏頭是件豔紅的長裙,配合婉轉的水眸真像個人間尤物。

指尖輕輕點在他胸口,媚眼如絲,“你心裏,是這麽想的嗎?”

楚流雲未答話,隻是大口飲了杯酒,捏著她的紅唇喂了進去……

趙箬之前與九公主交好,原本還在試探階段的貴女們時不時的向她拋出橄欖枝,趙箬一一記下名字,此時台上演出的是趙莞,世家名流的聚會多是相親宴,前麵的魁首是一種展現,如今又是另一種展現才華的方式。

趙莞談的是箜篌,這種樂器少女極難掌握,它不如琴音優雅,不若琵琶婉轉,而是一種滄桑曆盡的蕭條之感。趙莞談了一曲清平調,指法倒是無一疏漏,就是情感太弱,趙箬細細聽著……

一邊劉氏卻忍不住了,“姑娘,你剛才,怎麽幫那九公主的?嬤嬤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可什麽都沒看見?”

趙箬將指頭伸進差水裏,輕輕蘸取了一天,往桌子上一按,水跡很快又幹涸,“三槐先生所說的遇水成畫有是有,但也要提前備下特殊筆墨。”趙箬勾唇,卻不知從何處拿了一張紙出來,遞給了劉氏,“偷梁換柱,雕蟲小技罷了。”趙蓉瞧見了,可那又如何?

沒人敢說那不是公主所作。

劉氏一打開,哪有漫天的煙火,不就是九公主那貓狗不知的畫作嗎?

“姑娘可真厲害。”一邊兒水袖訝然出聲,另外台上趙箬的箜篌結束了,幾個追捧她的世家公子哥紛紛帶頭的往上拋花兒,台上熱鬧的不行,“她們都在比,姑娘不去麽?”

“既然擠了這麽多人,我又何苦湊這個熱鬧?”

趙莞姿容隻

算中上,卻有這麽一大批裙下之臣,可見其為人處世。隻怕經了剛才那些事兒,自己在這些世家公子哥眼中,隻是個迫害嫡姐的刁鑽丫頭!

一邊的老嬤嬤捏著單子,唱念道,“丞相府郡主箜篌彈奏——清平調!”

本來喧鬧的宴廳突然沉靜下來,接著又爆發一大陣喧鬧。趙莞是汴京有名的才女,以精巧的指法出名,她之後彈箜篌,還是個從小養在鄉間的少女,便是班門弄斧,自取其辱!

不少人以嘲弄的眼神看著趙箬,楚流雲在閣樓上看,少女微微低著頭,純白的耳廓微微暴漏在空氣中,仿若嬌怯不勝寒的花兒朵被一眾虎狼圍觀。

趙箬垂頭勾起一抹笑,這場戲雖不是由她扯開的帷幕,可結束的方式卻應該由她裁決。她一步一步走上台子,細瘦的腰肢挺的直直的,仿若風中細柳,卻不如柳枝妖媚,格外端莊貴重。

大約是美色使然,也或許是別的,楚流雲突然就覺得不該……無論楚括有怎樣的野心,都不該犧牲麵前這個如花女子。他放下酒壺立起來,一邊秦姝蓉抓住他的袖子,狐狸眼直勾勾打著他,“你要去哪兒?”

“去做我該做的事。”他一笑,將她的手鬆開。秦姝蓉立馬從椅子上起來,看著他的背影大叫道,“楚流雲!你真當她是你的未婚妻?她屬於誰你不知道嗎?!”

楚流雲頓足,回頭朝她一笑,“你多想了,我隻是看不慣。”

趙箬已經緩慢步上台中,她手指輕輕捏住箜篌,隱匿在燈光下的鼻尖隱隱滲出華光,“畢竟是大喜之日,清平調未免太過哀傷……”她手腕按下,一曲【四海升平】流轉而出,開始是哀婉流轉的淒音,中間是錚錚的殺伐之氣,實在不像一般女子能彈奏的。

楚流雲的腳步留在當場,釋然一笑,他妄想英雄救美,卻不料美人自有金刀。

他找了個椅子仰躺下,腦袋隨著錚錚箜篌轉動,打眼卻看見趙箬眼底的殺氣伴隨夜色湧動,美人當如斯!

“好你個趙莞,枉我這麽信任你!”楚明珠人單純,可並不傻,她將名單給了趙莞,她卻私自更改,嘉王妃和女兒立在一起,“無論府裏與不與趙家聯姻,我們都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可知今兒趙箬大庭廣眾下出了醜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嗎?”

楚明珠搖了搖頭,又點頭。

她看著台上的趙箬,“母親,她似乎與我想象中不一樣。”

嘉王妃一笑,“大長公主是最受先皇寵愛的公主,丞相府百年書香傳家,就算不是他們親自教養,千金之子,始終和凡人不同。”

台上趙箬的音律已由殺伐改為一片海清河宴,隻是卻怎麽也掩不去曆盡滄桑的千瘡百孔,箜篌戛然而止,底下掌聲如雷貫耳……趙箬站起來,撫平了裙擺,等人潮平靜。

“哎,我母親送我的八寶鐲不見了?”剛出了風頭又如何,飛的越高摔的越慘,趙箬麵上做著急忙慌狀,“有人看見我的八寶鐲了嗎?”

“莞姑娘,是你手腕上經常戴的那個羊脂玉桌嗎?”其中有人插聲問道,趙莞慌亂的垂下眼淚,越發顯得伊人可憐,“是,我自幼身體寒涼,那是我母親特意從貴妃身邊為我求來暖身的。”

大夫人的娘家出了一門貴妃,這也是趙莞作為商女能在世家圈子走動的原因。

趙箬從台上走下來,直勾勾的看著她的眼睛,“興許是哪個下人眼拙,撥拉錯了。”

趙莞垂淚,“那鐲子對我很重要,不知妹妹是否見過?”,趙箬坐到椅子上,淡笑著看她,“我剛回來,好像未曾見過大姐姐戴那鐲子?”

別人不知道怎麽回事,楚明珠卻知道,她從沒有見過這樣三兩翻滋事的趙莞,與她記憶裏溫柔可親的大姐姐一點都不像。她剛要上去,卻被嘉王妃拉住袖子,“你又想做什麽?靜觀其變三個字,還需母親再教你嗎?”

“姑娘今日來時還在手腕上戴著呢?隻剛才彈奏的時候摘了下來,想必還在府上,若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搜搜身就是。”白芷說道,這時候跟在趙箬身邊的林媽媽,卻似乎心虛一樣,大步衝向門外,被嘉王府的侍衛用刀槍擋著給夾了回來。

她被侍衛掀著倒在地上時,身上帶著的趙箬的妝匣也翻了,裏頭露出半截羊脂玉,原本渾圓的玉鐲已經被摔成了數段兒。趙莞俯下身,撿起那玉鐲,忽而抬頭質問,那臉色好似隱忍了多時一般,“二妹妹,你這是何意?”

趙箬端起茶水,淺啜一口,熱氣彌漫了她的黑眸,“我不明白大姐姐在說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