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他看見這本賬簿裏的內容後,之前的那些顧慮卻全跑到九霄雲外去了,他意識到了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像範圍,這不僅僅是單純的一種貪汙與受賄的罪行,更是對皇族權位與尊嚴的最惡劣的挑釁,做出這等事情的人,他是絕對不會輕饒的,即使今日中了的是楚恪的圈套,他也絕對不會手軟半分。

楚王怒目圓睜地看著跪倒在地上的顧太傅,大聲喝道,“既然你已經知罪!!那想必一定是知道自己將會麵臨怎樣的刑法了!”跪在地上的顧太傅聽完楚王的這句話,身體猛地一顫,他先是沉默著在地上靜靜地思考著,抬起頭時,眼中的神色恍若已經是個死人的模樣,空洞而沒有一絲的光亮,臉上泛著死灰的色彩,看上去已經是個三魂中丟了二魂,七魄中丟了五魄的人。

顧太傅木木地朝著楚王磕了一個響頭,抬起頭時,隻見他的額頭上已經破了一大片的皮肉,鮮血從傷口汩汩流出,掛在了他那毫無神色的臉頰之上,看上去十分的詭異瘮人,他喃喃地毫無生氣地說道,“臣知罪,臣願意受罰。”

楚王看著顧太傅額頭上的傷口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歎了口氣,向著眾臣宣判顧太傅的最終審判,“太傅顧氏,因犯行賄受賄之罪,並且膽大妄為偷竊太子禦用令牌,嚴重挑釁了皇族的威嚴與皇族的名望,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已經罪不容誅!從現在起,顧氏將摘除太傅一職,貶為庶民,於明日午時斬首示眾!並抄其家底,所得贓款擴充國庫軍餉!”

在楚王宣判之後,一旁的太監便立刻將已經擬好的聖旨交給楚王進行加印。楚括眼睜睜地看著楚王將玉璽重重地落在了那黃色的絹段之上,自己卻無能為力,他低著頭,看著跪在大殿冰涼的漢白玉上的顧太傅,他緊緊地攢緊了拳頭。

顧太傅對於他來說,是唯一一個不是棋子的人,對於楚括來說,顧太傅是他永遠的恩師,是他唯一一個真正流露真情的人。他永遠不計後果地對自己的事業進行傾囊相助,在得知他最新的計劃後,不計後果,冒著被殺的危險從楚恪的書房中偷得令牌,並在深夜之時派人交到他的手中,從小到大,他都是顧太傅最疼愛的學生,還將最珍貴的俚語用法教會了自己,這些恩情,不是湧泉相報就能還的。

然而,今日的顧太傅,根本就等不到他報答的時刻了,楚恪微微紅了眼眶,他憤怒地抬頭,將那雙布滿血絲眼睛死死地盯著站在遠處的楚恪,那種恨意,與殺意,是之前前所未有的深度。

楚恪淺淺地笑著,他看著地上的太傅,心中也隱隱有些傷感,再怎麽說,他也是自己的恩師,但是,造化弄人,他選擇了背叛自己,站在楚括的方向,這也就是會造成現在這樣結果的直接原因。看著太傅的模樣,楚恪的心中一片落寞,或許,顧太傅老早就知道了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這種毅然決然的不顧生死還要去幫助楚括的心,讓楚恪有些嫉妒又唏噓。

太監將蓋了印章的聖旨交到顧太傅的手中,他淡然地伸手接過,沒有一絲遲疑。兩個禦林軍上前,將他頭上那

頂象征著太傅身份的帽子摘除,露出了他那已經微微發白的雙鬢。並將他架起,帶下獄中去。

當禦林軍上前,想要將顧太傅駕下去時,顧太傅起身,用力地甩了兩下袖子,將禦林軍的手擋開,挺直了腰板,將頭高高揚起,對著他們說道,“不用駕我下去,我自己會走。”說罷便甩著袖子,邁著大步走出了門外,他的眼中滿是高傲的神色,即使是下獄,他也依舊秉持著他那專屬於文人的姿態。

看著顧太傅如此的模樣,楚恪心中一陣惋惜,顧太傅此人有著自己獨特的堅持,他的倔強與偏執使他做起事來不顧外界的影響,然而他卻站錯了地方,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楚恪前走了一步,雖然這位太傅平日裏並不是對自己特別待見,但無論如何,自己也都是這位太傅的學生,在這一刻,他按照楚朝的習俗,是要向先生行最後一個跪拜禮。

楚恪緩緩走到顧太傅的麵前,抖了抖身前的衣袍,卻別顧太傅伸手阻止了,楚恪疑惑地抬頭,隻見那顧太傅正滿臉淡然地看著他,眼中不帶一絲的情感,他輕蔑地揮了揮衣袍,對著楚恪最後瞥了一眼,便從楚恪的身邊繞路而過,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那兩個禦林軍對著楚恪頷首行禮,便緊緊地跟在了顧太傅的後麵。

在顧太傅跨出大殿門檻之前,大聲地說了一句話,“我顧某今生隻有楚恪這麽一個學生。”楚恪一驚,回頭向楚括的方向看去,隻見他正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大殿中央,雙眸炯炯有神地看著顧太傅離去的方向。朝堂之上的所有人皆沉默地看著,有些人惋惜地搖著頭,也有一些看著楚恪那尷尬的模樣有些不屑。楚恪淡然地退到了原位,既然太傅從來未把自己當成學生,那他也不必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內疚了。

楚王打破了大殿中尷尬的寂靜,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楚括說道,“行了,起來吧。”楚括聽聞,這才從地上悠悠地爬起,臉上萬分悲痛的模樣,默默地回到了原位。一位曾與楚恪一同浴血戰場的將軍,看著這樣的場麵,頓時為楚恪感到一陣憋屈,他是了解楚恪的為人的,居然被這樣一個偏執固執有眼無珠的文人如此侮辱,忍不住出聲說道,“若是這樣行跡惡劣的人都能為師,那天下便沒有正直之人了!”

此言一出,許多大臣都為這位心直口快的將軍細細捏了一把汗,這不就是明著在說楚括是個不正直的學生麽?楚括聽到這話也回頭狠狠看了那位將軍一眼,似乎是帶著某種威脅。那將軍見了,並沒有感到一絲畏懼,他依舊站著挺拔的軍姿,直直地看著楚括。

楚王聽聞微微皺了皺眉,

他往楚恪與楚括各看了一眼,感覺到朝堂上的氣氛瞬間被分成了兩半,一半以那將軍為首的武將多數都支持著楚恪,而另一半與那顧太傅曾經交好的文臣則是默默地支持著楚括。楚王不禁感到一陣慍怒,他還沒到不理朝政的年紀呢,怎麽一個個都已經開始了內鬥的準備,這根本就是不把他這個現任的楚王放在眼裏啊!

趙寅處於兩個陣營的中間,他看著朝堂上楚王臉上的複雜神情,立

刻感覺到了楚王的不悅,若再這樣下去,恐怕楚王一怒之下極有可能直接放棄這兩位皇子,再立其他,若是這樣,雙方定會進行更為激烈的鬥爭,最後導致朝內混亂,小則有辱皇室尊嚴,大則動搖國家根基。

趙寅越想越是覺得後怕,他立刻上前,對著楚王說道,“啟稟皇上,臣認為將軍此話有些偏頗,顧太傅所為確實為人不齒,但師生乃是其個人意願,既然現如今他已失去了太傅之職,那便失去了這個權利,兩位皇子皆隻是受其在學術方麵的指點而已。望各位不要望文生意。”此話一出,兩方的爭鬥才稍稍緩和了一些,那些臣子們也分分點著頭,小聲討論著。

楚王這才從方才的憤怒之中清醒過來,這顧太傅著實厲害,隻是一句話,就將這好好的朝堂攪得一陣混亂。想到這裏,他便覺得一陣頭疼,今日的政事已經討論完畢,也正是到了退堂的時候了,他向著身旁的太監說了幾句,那公公便點了點頭,忙扯著嗓子大喊著,“退堂——”大臣們便朝著楚龍椅的方向齊齊行了個禮,王便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離開了。

等到皇帝一走,群臣們便開始三三兩兩地進行組團相互討論著,一邊又往外麵走去。楚恪走到那個替他打抱不平的將軍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笑著點了點頭,表示感謝,那將軍右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心口,表示了自己的衷心。楚恪摟著他的肩膀,兩人邊說邊笑地走了出去。

楚括臉上的神色卻並不是特別好看,他一個人跟在大臣們的身後走著,皺著眉頭,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現如今他的所有可派遣的棋子都已經用盡,隻剩下這麽幾張穩固的王牌,可卻沒想到一直隱藏極好的顧太傅如今卻被楚恪如此輕易地就從皇宮中拔除了,這讓他少之又少的王牌中又少了一張,目前的局勢,對他來說,極為不樂觀。

楚括在思索,他的計劃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一壞扣一環,思來想去,他的計劃任何部分都進行得完美無缺,自從母妃家族勢力被削弱之後,他的計劃執行度就變得有些薄弱了,他的眼睛在大殿中四處瞟著,正巧看見了大步走在他前麵的趙丞相。

楚括的眼睛微微一眯,想著趙箬近段日子對自己的態度,便越發地感覺出其中的不對勁來,細細想著,他更是發現他的每個計劃中都趙箬的出現,看似她與自己的計劃毫無關聯,但其中也必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看來,趙箬這個女人並沒有我所想象的那麽簡單。是時候該用一顆廢棋去調查一下了。”楚括的腦海中浮現了那個滿臉癡情的女子——趙莞,“雖說她母親不成氣候,但現在,唯一能夠在相府起些作用的,也就隻有這顆廢棋了。”楚括的眼眸中閃著陰騖的神色,他望著走在前麵的楚恪,心中的恨意如翻江倒海一般襲來。

第二日,全國上下便都得知了宮中顧太傅因貪贓偷竊之罪而被處以死刑的消息,而顧家則在一夜之間從汴京的富貴人家中除列,被禦林軍抄家後,顧家上下的人全都淪落成了普通的街邊百姓,靠著偷偷留下的一些首飾盤纏過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