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箬的頭一直拚命地往著季先生的身後看著,隨著季先生話音剛落,一雙帶著珍珠的精致繡鞋首先出現在趙箬的眼前,那紅色的絨布緞麵,幹淨得泛著燭光,其上的珍珠顆顆圓潤飽滿,一看就是上好的真品,趙箬不禁皺了皺眉頭,這位“百鳥”先生,難道是個女子。

百鳥從季先生的後麵緩緩走出,他那雪白的裙擺,美麗的褂子,其上的流蘇隨著他的蓮步輕輕晃動,優雅地就像是一隻正在枝頭的鳥兒,靈動而又美豔。那柳腰被一條大紅色的綢帶係上了,顯得更加瑩瑩一握,那件幹淨的水藍色外褂上纖塵不染,閃著柔和的光芒,其上的珍珠朵朵美豔,溫潤而又可愛。

趙箬從未見過如此講究的女子,心中也不由地羨慕起來,她見過許許多多優雅的貴婦人,許許多多自詡完美的女子,也見過藍蝶那種傾國傾城的身段,卻從未見過如此優雅迷人的“講究”,趙箬有些微微地呆滯了,她那雙眼睛,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身影移動,心中的感覺,美妙到無法形容。

等到那位“百鳥”先生坐下時,她的神智卻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是的,徹底,完全地清醒了,甚至還有些驚訝。隻見那白鳥先生一雙鳳眼瑩瑩閃爍,那眼仁,就像是一碗白水銀中養著的兩塊黑水銀,炯炯晶亮,顧盼間道是無情卻處處生情,眉眼間帶著一些淡淡的哀意,那樣動人的神情趙箬是從未見過。

那雙眼睛趙箬已經拜服得五體投地了,那種韻味與神情,趙箬可以說是今生難忘了。趙箬原本以為,她曾經所見的藍蝶,已經是宛若天人一般的眸子了,那雙眼睛中滿是星辰,浩瀚而又美豔得無邊無際,那種令人讚歎的沉醉與幸福的眩暈,總是伴隨著那些星光出現在人們的腦海裏,帶著些迷茫,虛幻,與不真實的美麗。

而現在的這位“百鳥”先生,則是與藍蝶那雙眼睛的美麗決然不同,藍蝶的是虛幻的,是神秘的,是令人不解的,而“百鳥”先生的,則是真實的美,如果說,藍蝶的眼睛是神靈的眼睛,那麽“百鳥”先生的眼睛,則是代表“人”的眼睛。

那種所有“人”的複雜情感,幾乎都被這個眸子給包含進去了,顧盼生輝,含情脈脈。

“百鳥”先生的臉,長相甚是平淡,就那雙眼睛,將他全身的靈氣都展現了出來,使得他更加增添了一種韻味。那“百鳥”見趙箬一直盯著他看著,便轉過頭來,也看著趙箬說道,“姑娘,你為何一直盯著我看?我好看嗎?”

趙箬被“百鳥”的問題,問得臉都紅了,但更令她驚訝的是這位“百鳥”先生,他說話的聲音竟然如此的溫柔,帶著些許沙啞的性感,趙箬隻覺得自己的心被“百鳥”輕輕地撩撥了一下,全身的骨頭都覺得酥麻了起來,最讓她驚奇的是,她從他的聲音中,這才辨認出,“百鳥”是個地地道道的男子。

居然是男子,天下居然有如此陰柔之美的男子!

趙箬也是見過楚朝第一美男子楚城的,他那種豔麗無匹的容貌的確是要比“百鳥”先生勝了幾分,但是“百鳥”先生身上的那股氣,那絕對是楚城所不能夠擁有的,那種優雅的氣質,使得他原本平淡無奇的容貌在總體來說要比楚城更加勝

了一籌。

楚恪看著趙箬那一直盯著白鳥先生不放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股濃濃的醋意,這隻小狐狸,如此癡迷的眼神,可從來沒有朝自己表露過,白鳥先生的確是美了一些,可也不能看這麽久吧?真是太氣人了。

楚恪將手放在嘴邊,假裝喉嚨不舒服的模樣,輕輕地咳了兩聲,“咳、咳……”趙箬這才有些回過神來,她略表歉意地朝著百鳥先生微微點了點頭,百鳥先生溫和地一笑,便優雅地拿起了桌上的茶盞,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上麵的茶沫,而後小小地抿了一口。

楚恪看著百鳥先生那悠然自得的模樣,不禁暗自搖了搖頭,對著趙箬介紹到,“箬箬,這是我的一位謀士,名為百鳥,是汴京赫赫有名的戲子。”趙箬猛地一驚,方才她就覺得這位先生的嗓音與容貌十分熟悉,卻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聽楚恪這麽一說,才突然浮現出了“楊貴妃”的影子。

趙箬連忙站起,對著百鳥先生行了一禮說道,“趙箬見過百鳥先生。”這位百鳥先生是牡丹亭的“風華絕代”,他以唱旦角出名,隻要是旦角經過他的演繹,就像是活生生從書中走出來的,那人物個個愛恨分明,個個鮮活有靈氣,一旦看過他所演的戲,再去看別人的,就頓時覺得索然無味了起來,這位百鳥先生在牡丹亭可不叫“百鳥”,而是叫做“雀羽”。

趙箬一家子都是這位“雀羽”先生的戲迷,自從看了他的戲,就像是著了魔,回去後,滿腦子也都是他的一顰一笑,也滿腦子都是他的愛恨情仇。這位“雀羽”先生的戲場,往往都是座無虛席,所以票也很難買到,平常的百姓人家,是根本沒有這樣的眼福的。

沒想到這麽厲害的任務,居然能夠在楚恪手下做事,是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卻是又驚又喜。那“百鳥”先生一看趙箬那大放異彩的眸子,就知道趙箬也是他的一個地地道道的戲迷,便立刻爽朗地笑了,“原來是趙箬郡主,百鳥失禮了。”

趙箬抬起頭再細細地看了一眼“百鳥”先生,她越看就覺得越像是“雀羽”,便立刻好奇地開口問道,“敢問,先生可是牡丹亭裏的雀羽先生?”

百鳥先生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道,“是的,沒錯,百鳥就是雀羽。”

趙箬整個人都覺得激動起來,這位雀羽先生,她是打骨子裏敬佩的,不光戲唱得好,連人品與智謀在整個圈子裏也是響當當的,若是可以用分製來衡量一個男子的話,雀羽先生在趙箬的心目中可以打十分,亦是滿分。

楚恪看著趙箬的樣子,心中對百鳥恨得牙癢癢,這家夥最近越來越傲慢了,不單單見到自己不行禮,甚至連趙箬向他行禮也是那麽得不謙不讓的,雖然自已經習慣,但今天對於百鳥的這些行為卻變得有些煩躁起來。

百鳥是他在五年前戰場上“撿到”的,當時楚恪已經是個小統領了,帶著自己的小隊去一處小叢林探路,在密林深處,楚恪便發現了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楚恪走近時,隻見那男子雙目緊閉,四肢無力地癱在一課大樹之下,身邊的草地變得一片烏黑,那樣子,就像是中了劇毒被人追殺的模樣。

楚恪本不

想要救這個男子,他看著周圍的枯萎的黑色草地,誰知道此人是不是敵軍派出的誘餌,身藏劇毒,隻要自己一靠近,就從他的身上彈出一把有毒的箭來,畢竟這樣的陰謀,楚恪在戰場上早就見怪不怪了。

然而,就在楚恪轉過身的時候,那已經癱倒在地上的人伸出手來,抓住了他披風的衣角,楚恪連忙回頭,隻見那渾身是血的男子,半眯著他那雙十分有神的眼睛,就那樣直直地看著自己,楚恪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清晰大倒影。

或許是緣分吧,楚恪當時突然心一軟,便決定幫一幫這個看上去快要死掉的男人,他叫來了他的隊員,讓他們用藤本植物織成了一張吊床,將那個奄奄一息的男子帶會了軍營,讓軍醫緊急處理了一下。

當時軍醫看見男子身上的傷勢時也傻了眼,他還從來沒見過那麽重的傷勢,再加上幾種複雜的劇毒,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隻是讓他服用了幾顆保命丹,施了幾針,放出了一些毒血,便搖著頭說,“下麵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楚恪最討厭聽見的,就是軍醫說出這樣的話,這種話是極為不負責任的,有時候僅僅是給活著的人一絲絲的希望,而該死去的人,卻依舊是死去,說到底,就是自己醫不好了,說一句安慰活著的人,而放棄了那個即將要麵臨死亡的人了。

楚恪深深地看了一眼**的男子,而後大步轉身離開,隻留了兩個士兵照顧著。然而,這位從野外撿回來的男人,生命力不是一般的堅韌,狠狠地支撐了四天,在第五天的清晨,當早起的士兵回到他的床邊時,便發現他已經沒了呼吸了。

楚恪得知了這個消息,他隻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便對著那個士兵說道,“找塊安靜的地,將他安葬了吧。”那士兵得了命令,便叫了另一個士兵,將那男子抬到了森林中去,然而,在他們挖坑的時候,那個“已經死去”的男子,竟然開始不停地咳嗽起來。

兩個士兵先是嚇了一跳,接著便立刻將那男子扶起身來,咳了好一陣子,那男子口中便吐出了一大口的黑血來,漸漸地麵色便恢複了了些顏色,兩士兵見那男子滿臉的生氣,便連忙又將那男子送回了軍營。

楚恪得知那男子死而複生的消息之後,隻是說道,“哦?活了?那就讓他暫時先留在軍營裏吧,等他好了些,再詳細地問問他這樁事情的前因後果。”實際上,楚恪的心,在聽到“死而複生”之後,便立刻鬆了下來,他那雙丹鳳眼前閃現出男子那雙像是鏡子一般的眼睛。

在男子傷好之後,楚恪便去了他所住的那個帳篷,對他進行了一番盤問,然而,無論楚恪再怎麽詢問,他對之前發生的事情都不提一字,當楚恪問道他的名字的時候,男子那雙富有神韻的眼睛微微閃了閃,“以前的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是你救的,我的命便是你的命,你愛叫我什麽,那就叫我什麽吧。”

楚恪聽聞這句話,便明白了這個男子的意思,他這是要將自己的後半生交給自己了,楚恪微微眯起了他那雙狡黠的丹鳳眼,若有所思地說道,“你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現在死後重生,像是傳說中一種浴火重生,能夠涅槃的鳳凰,不如,我就叫你鳳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