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約心中聽聞此話,高興極了。她自己都發覺心髒的怪異起來。她覺得心跳得太快,就像要蹦出去了一樣。臉上燙得像是在發燒。

回宮以後,婢女就發覺了她的不對勁。楚約就對婢女說,自己得了一種怪病,明明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卻又快樂地想要飛起來。

那小婢女一聽,嚇得哭了起來,連忙喊來了醫娘,那醫娘替楚約診了脈,聽了楚約那入神的講述,便笑著告訴她,這不是病,是愛。公主殿下,你已經愛上一個人了。

楚約呆愣愣地躺在**,靜靜體會著自己的感受,她望著醫娘,眼眸清澈,她覺得全身都變得很快樂又很憂愁,她幽幽地對醫娘傻笑著,原來這就是愛啊。愛人的感覺原來這麽奇妙。

於是楚約每日都會去那路上一次,不論是刮風還是下雨。要麽是早晨要麽是傍晚。她都要穿得漂漂亮亮,神神氣氣地從那個傻書生麵前走過。看著他靦腆的模樣。她的心裏就像如同吃了蜜一樣的甜蜜。

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天天見麵都會互相說一句話。“今天天氣很好。” “今天的晚霞很美。”久而久之兩人似乎像老友一般。彼此都開始互相了解,互相熟悉起來,隻是礙於禮法,兩人誰也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若是楚約平時身體不適或是有其他別的事情,不能來此與他相見一麵,便會派一個信任的丫鬟替她走一趟。而趙寅若是來不了,則會提前將今日要說的話寫在紙上,放在那條路上的一塊鬆動的石磚裏。兩人的默契與情意,隨著日子一天天地增長著。

終於,趙寅因解決了一樁大案,皇帝答應他給他一個賞賜。他也不知是從哪裏借來的膽子,或許是愛情的力量吧,他鬥膽向先皇提了親。先皇勃然大怒,覺得他野心太大,便命人將他關了起來。

楚約聽說了此事,心中是又急又喜。她趕忙去拜見了先皇,她大著膽子和先皇講述了那條巷子的故事。先皇被他們的愛情所感動,他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讓楚約得到幸福,既然楚約自己已經找到了可以依托的人。那他便要成全他們。先皇立即放了趙寅,並賜婚於他們。那巷子的故事便在汴京傳唱了起來。

“巷子窄窄六尺寬,書生惶惶見皇上,偶遇海棠枝頭香,從此魂牽又夢繞。巷子深深數尺長,公主珊珊崴玉 腳,偶遇書生傾懷抱,從此芳心自暗許。”

他們成親的那天,幾乎汴京的所有百姓都來參觀了,他們特別喜愛這對璧人,紛紛給他們送上最好的祝福,他們的婚姻讓全汴京的人都覺得欽羨。

洞房花燭的那日,楚約拿出了那些日子裏,趙寅寫過的所有紙條,每一張都被她收藏得完完整整,幹幹淨淨,珍惜得如同摯寶,而趙寅則是拿出他在巷子裏撿到的海棠荷包,兩人頓時喜極而泣。

趙寅便向楚約發誓,今生今世永不負她,今生今世隻娶她一人,繼而兩人相擁而眠。這件事不知是被誰傳了出去,百姓們又當做民謠傳唱了起來。

“海棠海棠紅豔豔,開在枝頭明豔豔,狀元匆匆行路來,唯摘一朵放心頭。公主公主笑盈盈,六尺巷中情切切,心頭海棠贈公主,此生唯一不負卿。”

自從楚約嫁入趙家,趙寅的仕途也交上了好運,步步高升,最終坐穩了丞相的位置,過了不久後,楚約與趙寅便有了愛情的結晶——趙箬。

原本兩人十分開心,但趙箬卻被大師看出高貴的命格,不得不與家人分開。楚約因此傷心難過,最終鬱鬱成疾,從此落下病根,難以治愈。

楚約望著眼前身著一品宰相朝服的趙寅,眸中的淚光早已褪去,曾經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她還是曾經的楚約,而他卻少了當年趙寅的那顆海棠心了。

趙寅的眼神閃爍著,他不知道該如何與楚約解釋。他的手足慌亂,不知所措。

“約兒……我……我是……”他支支嗚嗚地開口,腦中卻難以說出事情真相。他的那份私心已經將他與楚約的愛厚厚地掩蓋住了。

楚約靜靜地看著他,她眼中的神色從傷心慢慢地變成了冷淡,歲月是把殺豬刀,不僅刀刀催人老,而且會使愛情變淡,漸漸地消失。他們曾經的唯一之約,到頭來不過是句戲言。

楚約的眼神空洞,她緩緩站起, 嘴中哼著古老的聲調,她將手撫上趙寅略微蒼老的臉頰。輕柔地撫摸著,眼睛裏滿是柔情。趙寅的眼中漸漸充盈了淚水,他的嘴唇顫了顫,卻說不出話來。

楚約看著他的眼睛,用纖長的手指撫去趙寅眼中的淚水。她緩緩地將手向他的心髒處劃去。

趙寅的身軀猛地一顫,眼淚從他的眼眶中瞬間掉落了下來。一滴溫熱滴落在楚約的細膩白皙的手背上,順著她光潔的手臂緩緩地滑動,最後一下子跌落到地上,碎成了千片萬片。

楚約朱唇輕啟,細細地吐出氣息,聲音裏數不盡的憂傷,卻又淡淡地被編織成了一句:“你這裏,還有海棠嗎?”

趙寅的全身都在戰栗著,他的喉結劃了又劃,但喉嚨就像被封鎖了似的,怎麽都吐不出一句話來。

楚約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眉梢微涼,鼻尖微涼,晚風微涼,她的笑也染上了涼意。

她閉上眼睛,將手垂下,靜靜地轉過聲,緩緩地走了。空氣中唯獨留下了楚約嘴中輕輕唱著兩首詩:

“巷子窄窄六尺寬,書生惶惶見皇上,偶遇海棠枝頭香,從此魂牽又夢繞。巷子深深數尺長,公主珊珊崴玉 腳,偶遇書生傾懷抱,從此芳心自暗許。”

“海棠海棠紅豔豔,開在枝頭明豔豔,狀元匆匆行路來,唯摘一朵放心頭。公主公主笑盈盈,六尺巷中情切切,心頭海棠贈公主,此生唯一不負卿。”

這聲音,如同秋天早晨的霧氣,輕薄地風一吹就散了,就像當初的海棠花,脆弱地一折就斷了。

趙寅滿臉淚光,他木澀澀地坐下,雙手捂住胸口,滿麵痛苦之色。他的哭聲哽咽在喉嚨那裏。

趙箬第一次看到趙寅的這種神情,這種因為愛情的丟失而痛哭流涕的懊悔。他哭得像個丟了玩具的孩子,他的痛心疾首是那麽的真切,趙箬看著看著,自己的心也開始揪疼起來。趙箬第一次感覺心髒的位置裏,原來某個人還有一絲的殘留。僅僅有那麽一絲,就痛得她剝心斷腸。

趙寅慢慢地把朝服解開,他的動作木澀得如同一具牽線木偶,他的手指一直在拚命地顫抖,使得解開一個禮節都變得十分艱難。

他慢慢站起,朝服沒了禮節的束縛變得鬆垮起來,隨著他的走動,一點一點地從他肩膀上滑落,最後全部鋪在了地上。趙寅穿

著雪白的裏衣,眼神空洞,身體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門。

父親像一隻新蟬,經過了風雨,為了使自己的外表更強大,便將這層皮脫下,露出柔軟親和的內在。而第二天,為了迷惑敵人,又將那看起來光鮮無比的皮披上。

趙箬靜靜走到那散落的朝服旁,忽而發現那衣衫胸襟的裏襯上閃了一絲金光。她伸手將衣服翻了過來。

一朵金色海棠赫然綻放在趙箬如墨的眼眸裏,栩栩如生,燦爛得如同天邊的晚霞。

趙箬的眼睛唰地一下湧上了淚花,原來,父親一直把母親放在心上。她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燦爛的笑,如同當年青春美麗的楚約,像海棠花一樣明豔動人。

父親和阿娘的性子都是倔強的,寧願將事情說絕,也不願意向著對方解釋。阿娘的身子本來就是十分虛弱,經過父親納妾這件事情,她更是受了很大刺激。

趙箬想到這兒,便連忙抱起地上的朝服,朝著阿娘的房間跑去。

楚約正在房中呆呆地坐著,她的眼睛裏滿是憂傷,直直地盯著梳妝台銅鏡中麵色蒼白的自己。

趙箬緩緩地走到她身邊,輕輕用手抱住她,彎下腰,她將下巴放在阿娘的左肩上,把臉蛋和阿娘的臉蛋貼在一起,看著鏡子中麵貌相像的自己與阿娘,輕輕地開口。

“鏡子裏的美人是誰阿?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美的女子呢?難道是天仙下凡?”

趙箬輕輕搖晃著娘親,眼眸中滿是淘氣和撒嬌之意,她向鏡子中的阿娘看去。隻見阿娘微微笑了一下,臉色依舊很難看。

趙箬的眼珠子一轉,調皮地說道:“咿呀呀,真是可惜呢,美人冷冰冰的,讓人望而生畏,這樣可是沒有人會喜歡的呦~”

鏡子中的楚約一聽此話,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幽幽地說道:“現在即使笑了也沒人喜歡。”

趙箬的笑漸漸變得壞了起來,她對著阿娘調皮地說道:“誰說的?喏,你看。這是什麽?”

趙箬慢慢地將懷裏的朝服拿出來,一麵悄悄地觀察著阿娘的表情。

楚約先是莫不關心地往那衣服上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瞥,她就被那衣衫緊緊地抓住了目光,她的眼睛由剛剛的冷淡漸漸地轉變成了驚喜。她的嘴角彎了彎。連忙把衣服從趙箬手中接了過來。

楚約的手輕輕撫摸著那朵金色的海棠,臉上漸漸恢複了生氣,兩頰也有了色彩。眼神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她盯著那衣裳看了一會兒,忽而憤憤地將它塞回了手上。

趙箬正奇怪呢,卻見楚約將頭一轉,假裝憤怒地說著:“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就會這麽輕易原諒他的。”

趙箬“噗嗤”一聲笑出了聲,看著阿娘別扭的模樣,突然覺得阿娘特別可愛。她將那朝服狠狠地扔在地上,假裝惡狠狠地說道:“對,阿娘說得沒錯!我們才不會就這麽容易地原諒他呢,除非他向阿娘道歉!”

楚約在鏡子中偷偷看著趙箬那沒聲好氣的滑稽模樣,終於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趙箬一見阿娘笑了,立刻跑上前,一把摟住楚約的脖子,用臉蹭著阿娘的臉頰,親昵地說道:“哎呀,我的大美人呐,你可終於笑嘍。真是累死箬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