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並不知道,他眼前的這個妹妹,是全汴京除了趙箬外最聰慧的女子了,她從楚流雲的話語中聽到了最為關鍵的東西,她的心中一慌,立刻追問道,“那你們的解決方法是什麽?就是帶著我回汴京找楚王送死嗎?”

看著楚明珠激動的神情,楚流雲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他知道,這件事情是瞞不住楚明珠了,便隻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緩緩坐下,對著楚明珠說道,“既然你已經猜到了大半,我便將事情的全部經過都告訴你吧,畢竟,你有權力知道。”

楚流雲將當年與蠻王的計謀,以及沈大夫被蠻王處置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了楚明珠。

楚明珠聽聞,臉上全是淚水,她狠狠地錘了楚流雲兩拳,十分痛苦地說道,“你們究竟瞞了我多少事情,又騙了我多少事情!你們怎麽可以這樣!沈大夫隻是個不知情的可憐人!你們為何要這樣對他!”

楚流雲低下了頭,當時自己也是寄人籬下,並沒有權力為沈大夫求情,因此隻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處死,是他的懦弱害了他,在事情發生之後,他也為此後悔過,他還偷偷派人去扔屍的地方找過,然而那裏除了一隻沈大夫的鞋子意外,沒有半點沈大夫的影子都沒有了。

楚明珠聽聞此話,突然激動地站起身來,她對著楚流雲說道,“有可能,沈大夫並沒有死,而是變成了成大夫,回了汴京,進了太醫院,又一次地回到了嘉王府!”

楚流雲也立刻站起身來,對著楚明珠說道,“你若是放心不下的話,為兄現在就帶你找成大夫問個清楚,也好向他道歉,當年的事情我一直耿耿於懷,現在也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楚明珠點了點頭,兩人便一同朝著成大夫所住的院子中走去。

成大夫回到了房間,他先是將趙箬的毒血放在桌上,而後將臉上的麵紗扯下,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的藤椅上,沉沉地歎了一口氣,而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閉上眼睛,便往喉嚨口倒去。

這是,他的耳中突然聽到了腳步聲,便立刻抓起了桌上的紗巾,重新圍在臉上,不一會兒,房門處變傳來了楚明珠的聲音,“成大夫,成大夫,你在屋裏嗎?”

成大夫立刻站起身,走上前去,將房門打開,一看楚流雲竟然也來了,眼中便隱隱閃過一絲不悅,但還是請兩人進來了。

成大夫見兩人入座後,便回頭去取書架上的醫箱,楚明珠見狀,立刻出聲說道,“成大夫,不用麻煩了,我們今日來,不是找你看病的。”

成大夫的背微微一僵,但他還是強裝鎮定地回頭看了楚明珠一眼,指了指桌上的黑色毒血,讓楚明珠不用擔心。

楚明珠又搖了搖頭,她站起身來,緩緩靠近成大夫,成大夫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的眼睛微微有些躲閃著,卻還是固執地看著楚明珠的眼睛,像是在說,“你要做

什麽?”

楚明珠望著成大夫的眼睛,心中卻是越來越欣喜起來,這段時間,她都沒有好好地看過成大夫的眼睛,現在走進一看,這雙眼睛明明就是沈大夫的,是那樣的清澈,如一片毫無波瀾的湖麵,那隻能怪令人心安的感覺,楚明珠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沈大夫,你為何要改了名字?”楚明珠十分欣喜地對著成大夫說道,成大夫的瞳孔猛地一縮,又飛快地別過臉去,搖了搖頭不再看楚明珠的眼睛。

楚明珠看著成大夫的模樣,心中更是確定眼前的這個成大夫便是死而複生後的沈大夫,她立刻伸手去摘成大夫臉上的麵紗,這麽多天,他一直掩麵示人,這麵紗之下一定藏著她所熟悉的那張麵孔,那張清冷卻又幹淨的麵頰。

然而,成大夫卻立刻伸手擋住了楚明珠的的手,他回過頭來用一種極為嚴肅的眼神看著楚明珠,很是生氣額模樣。

楚流雲卻在此時也站起身來,他對著成大夫說道,“成大夫,不管你今日是選擇承認還是選擇繼續隱瞞你的身份,我有些話也一定要對你說。”

成大夫朝著楚流雲看了一眼,那雙清澈的眼睛中微微多了一絲波瀾,楚明珠清晰地在其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怨恨,她無力地垂下了手,身體微微有些顫抖著,“成大夫,我也有話想要對你說,當日若是不是我多疑,你也便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也不用受那麽多苦。”

沈大夫的眼眸微微垂下,他還是忍受不住楚明珠的柔情,他朝著楚明珠看了一眼,眼中的神色極為複雜,就如同一潭被攪動的清泉。

“我不知道這些年來你都經曆了什麽,但這麽多年來,我被謊言蒙蔽了雙眼,還以為你一直在救助那些生病了的難民,並且在那兒繼續發揚著你的醫德,卻未曾想到我身旁最親密的兩人竟然傷害了你……”楚明珠的眼中湧起了淚花,她很是愧疚地看著成大夫,心中很不是滋味。

“若是我當時,我當時要是不讓你去看就好了……”楚明珠的聲音哽咽著,她的心在隱隱作痛,看著沈大夫額角上那枚醒目的傷疤,她已經說不出半個字了,除了內疚與後悔,別無其他。

楚流雲也在一旁說道,“這件事情,我也有著擺脫不掉的責任,若是當時我能夠好好勸說蠻王,為你求情,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你一直對我家忠心耿耿,府中的大病小病都是由你醫治,是我恩將仇報,我是個罪人……”

楚流雲走到成大夫的麵前,那雙與楚明珠極為相似的桃花眼中滿是懊悔與愧疚之意,他突然撩開自己衣服的後擺,“撲通”一聲朝著成大夫跪下,認真地說道,“這些年來,我也一直為此事耿耿於懷,現在也算是一吐為快,我不求你能原諒我,你能聽我說這番話,我便已經知足。”

成大夫袖中的手緊緊握起,看著這兩兄妹現在的模樣,他在心中藏了這幾年的恨居然一點也

提不起來,他的心從未變過,從見到楚明珠的第一眼起,就從未變過。

成大夫的手緩緩向上伸去,他有些顫抖著抓住了臉上的麵紗,心一橫,便將那麵紗扯了下來,露出了那張使楚明珠常常掛念的清瘦麵孔。

楚明珠欣喜地看著沈大夫那張熟悉而又幹淨的麵容,不知為何,她心中突然湧上了一股暖流,她將自己撲在了成大夫,哦,不,現在應該叫沈大夫的身上,低低地抽泣著,就像是一個孩子拿回了自己所丟失的珍寶一樣。

沈大夫的鼻尖也微微發酸,看著楚明珠這麽抱著自己,他的心便開始猛烈地跳動起來,這些年來所有的愁苦似乎就在這一瞬間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等楚明珠哭夠了,這才發現了自己的失禮之處,連忙從沈大夫的身上彈開,沈大夫看著地上跪著的楚流雲,心中雖然還隱隱有些介懷,但也已經原諒他了,當時的情況也不是他能夠控製的。

沈大夫將楚流雲扶起,又在桌上拿了紙和筆,將這些年他所經曆的事情與兩兄妹說了說。

原來,沈大夫當年被抬出蠻王的營帳之後,便被一旁路過的前代蠻王看見,那老頭子一路都悄悄地跟著那些丟屍的士兵,等到士兵走後便上前想要看看沈大夫還有氣沒。

但有氣沒氣都不是他的重點,他應該是草原上最為落魄的前蠻王了,他隻是想在沈大夫的身上找些銀兩,好去換幾壺酒來喝喝。

膽識時機不巧,當時正好狼群覓食回來,那老人便立刻躲在草垛中移動都不敢動,狼群在他的身邊快速跑過,他們的鼻子十分靈敏,立刻問道了入侵者的氣味。

狼群在沈大夫的屍體旁四處嗅了起來,那狼群的首領還將自己的身體趴在沈大夫的身上,俯下頭,用耳朵貼著沈大夫的心窩處,仔細地聽了聽。

一旁的狼十分躁動地四處走動著,眼中泛著瑩瑩的綠光,它們張著嘴,口水從那發黃的獠牙上滴下,拉出一條透明的粘稠絲線,看上去似乎十分饑餓的模樣。有幾隻不安分的狼在一旁拚命嗅著沈大夫那因在粗糙的地麵上拖拽而流血的手腳,還有幾隻用那長長尖尖的獠牙用力地撕扯著沈大夫的褲腳。然而,沒有領頭狼的命令,它們還是不敢妄自下口。

那狼首領從沈大夫的胸口處抬起頭來,綠瑩瑩的眼睛裏充滿著神秘的色彩,它對著周圍的狼低低吼了幾聲,那幾隻餓狼有些不甘心地嗚咽了幾聲,便十分乖巧地耷拉著腦袋往後退了一步,不再對著沈大夫流口水了,隻是那眼中依舊有著幾分濃重的貪婪。

狼首領又在沈大夫的胸口捂了很久,其中有好幾次,它都俯下腦袋去聽沈大夫胸口那虛弱的心跳聲,幾次之後,似乎像是確定了什麽,那狼王才緩緩站起,那雙綠瑩瑩的眼睛突然露出凶光,突然張開血盆大口,朝著沈大夫的額角處狠狠咬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