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小姐醒醒,午睡多了夜裏又要走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齊妙耳邊響起,同時有隻暖暖的小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

齊妙睜開眼,就瞧見大丫鬟鳴翠站在她身旁,臉上帶著濃濃笑意。

她正要伸手揉揉眼睛,那丫頭忙小心翼翼的按住她:“小姐快別揉眼睛,若叫富媽媽瞧見又得嘮叨您。”

富媽媽?富媽媽不是做宮女時勞累太過、在她及笄那年犯了腰痛症,被送到溫泉莊子上養病去了麽?

齊妙剛撐著鳴翠遞過來的胳膊坐起來,富媽媽也掀了簾子進來了,手中還端著個銅盆。

見她已經起了,富媽媽先將銅盆放在臉盆架上,便慈祥的笑起來:“就說小姐越大越懂事了,午覺也不會睡個沒完了,果不其然。”

齊妙越發呆愣了。

她明明是差點沒了命,怎麽到了這幾個人口中就成了午睡!

而富媽媽不但沒見老,還比臨去莊子前年輕了不少?那溫泉水還真養人,富媽媽有些彎曲的腰已經挺直挺直的了!

可鳴翠怎麽也好像矮了大半頭?

她被這奇怪的景象嚇了一跳,忙轉著眼珠兒打量起周圍的擺設來。

抬眼間就瞧見支摘窗上貼著一對非常難看的喜鵲登梅剪紙,顏色鮮紅得仿佛才貼上去沒兩日。

而她身下的暖炕也燒得熱乎乎的,炕上還鋪著一塊嶄新的玄狐毯子。

這是臘月?她在宮裏出事的時候可是九月初啊,難道她一昏迷就是好幾個月?可她如今醒來,富媽媽和鳴翠臉上也沒瞧見什麽欣喜若狂的神情啊……

“那窗花是誰貼的,怎麽沒貼正,一個高一個低的。”齊妙指指窗子,聲音卻稚嫩得又將她嚇了一跳。

鳴翠無奈的對富媽媽笑了笑,仿佛說都怪您叫我將小姐早早叫起,如今怎麽的,小姐還糊裏糊塗沒睡醒呢。

見富媽媽根本毫不內疚,鳴翠也隻好跟齊妙柔聲解釋:“這不是臘月十九那天,小姐剪好了親自貼的麽?”

“我們幾個丫頭倒是要幫忙來著,小姐卻不讓,這才貼了三天,小姐就嫌難看了?要不要我去揭了它下來,再重新換上浣紫剪的那些?”

鳴翠既然自幼服侍齊妙,當然不覺得奇怪。

莫說是一對剪紙了,就算是臉盆大的玉香爐,缸口大的香山子,甚至再名貴的擺設,小姐說不喜歡立刻就得毫不遲疑的換掉,決不能叫小姐為點擺設不快活。

齊妙不過是小小一番試探,得到了答案後心頭頓時又驚又喜。

在她瞧見那醜陋的喜鵲登梅與嶄新的玄狐毯子時,便想起這正是她十三歲那年冬天、她閨房暖閣裏的模樣兒,與十六歲進宮待選的那一年根本無關。

她的另一個大丫鬟浣紫最擅長剪紙,她當時纏了浣紫好幾日,那丫頭才勉強敢將剪子交到她手上,又手把手握著她、勉強剪出了這麽一對能看出點模樣來的窗花。

就是這麽一對窗花,被大哥齊臨瞧見後整整笑話了她兩個月,二哥齊堅也跟著撿笑兒;她當時還埋怨過兩個哥哥,說是虧她還想多剪兩對送給他們來著,她怎麽會記不得!

擺設是十三歲那年年底的擺設,外加上富媽媽還在,鳴翠矮了大半頭……

她、她這是重新回來了?!老天爺有眼,知道她受了天大的冤屈,便送她回來重活一次?

“小姐洗洗臉醒個盹兒吧。”富媽媽見她呆愣愣的一直坐著,便輕聲提醒。

又去妝台上取了一瓶金銀花露,往臉盆裏倒了半盅兒,富媽媽便囑咐鳴翠道:“這幾日暖閣裏燒得熱,再服侍小姐淨麵時別忘了用點花露去火。”

等齊妙將手伸進水盆裏的時候,她再一次肯定自己真是重新回到幾年前了。

她的手還帶著嬰兒肥,白白胖胖手指短短,根本不是十六歲時的芊芊玉指模樣,等她坐到了妝台前,鏡子中也果然是個圓臉女孩兒,眉眼間還滿是稚嫩。

隻是她的神情到底與真正十三四歲的她不一樣了。

就說眼睛吧,當年的她眼睛黑亮黑亮的,不止一人誇讚她那雙眼就像隻剛降生的小鹿。

如今的她穿過了地獄之門重新回來後,一雙眼珠兒卻是黑沉沉的,仿佛如古井般幽深。

齊妙忙將眼簾垂下,生怕被鳴翠發現她的不同。

鳴翠耐心的給她通了一百遍頭發,又給她重新梳起來,便將她從妝凳上扶起來:“小姐是想先去樂頤堂,還是先去齊眉苑?”

樂頤堂是衛國公夫人、齊妙祖母的居所,而齊眉苑是樂亭縣主、齊妙母親居住的小院兒。

齊妙正想照著慣常的習慣說先去齊眉苑,等她和母親匯合了再一同去陪祖母說話兒外加用午後點心,腦海中卻是靈光一現。

後宮女牢裏的那個老婦人到底是誰?

“今兒都臘月二十二了,大哥那邊是不是也該放假了?”齊妙答非所問。

“小姐太心急了,臨大少爺做了這麽些年的太子伴讀,哪裏在臘月二十四前放過假?”鳴翠笑答道。

“我也知道小姐惦記臨大少爺,再多等兩日吧,等兩日臨大少爺就回來了。”

“那就先去齊眉苑。”

齊妙確定了日子也就不著急了,也不想毫無目的打亂自己多年的習慣,再引起身邊人的警覺。

齊眉苑的正房裏,樂亭縣主也剛睡醒,不等大丫鬟玉笙給她梳好頭發,就聽見外頭廳堂裏說小姐來了,樂亭對著鏡子一笑。

“妙妙這是終於被富媽媽扳過來了?午睡竟是比我起得還早了。”

話音沒落,齊妙已經快步進了來,伸出雙手便將樂亭縣主從身後環抱住,又將下巴輕輕擱在母親肩上。

樂亭立時失笑:“這是又沒睡夠,跑來跟母親訴委屈來了?”

這話不說還罷,一說便惹得齊妙酸了鼻子,兩汪熱淚一下就汪滿眼眶。

她以為她再也見不到母親了!再也見不到祖父祖母父親和兩個哥哥了!滿腔的仇恨和冤屈也洗不清了!老天爺仁慈!

見她果然委屈得又要掉眼淚,樂亭也顧不得笑了,忙轉頭將女兒抱進懷裏輕輕安撫起來。

“你都是大姑娘了,依舊每天午睡一個多時辰怎麽受得了?就算不為夜裏不走困,睡傻了如何是好呢?”

齊妙偎在母親懷裏輕輕扁了扁嘴。可不就是睡傻了麽,傻得已經送了一次命……

“母親都說我是大姑娘了,還像抱小孩子一樣抱我。”

她輕笑著從樂亭懷中慢慢掙脫,站起來便去接玉笙手裏的梳子:“我幫母親通通頭吧,剛才鳴翠給我通了一百下頭發,比多睡一個時辰還舒坦。”

樂亭忙笑著應了,重新坐好任由女兒給她通頭,隻當哄女兒高興了。

她的發質極好,齊妙一梳梳到底,也不妨礙自己轉小心思,思緒也便又一次轉到牢中的老婦人身上去。

那老婦人說,若有來世,再不進薛家門。

難不成那位老婦人是薛家哪個旁支的老太太,薛皇後害了她的子孫還不夠,因她擅長蠱毒還有大用處,便將她牢牢困在後宮女牢中?

若她記得沒錯兒,那老太太自稱娘家姓任,還說……她已在後宮牢中關了兩年?

齊妙的心咚咚跳得厲害。

眼下可是那一年的兩年多前!薛皇後還隻是個貴妃!

若能及時找到這一位重要人物,不但來得及改變許多人的命運,或許還可以多個同仇敵愾之人與她聯手對抗薛家宗房、對抗薛貴妃,順利展開複仇大計呢!

再者說……若能尋訪到這位老太太,這位自稱是蠱毒老祖宗的老太太,是不是還能拜她為師啊?

這時就聽得樂亭縣主忍痛噝了一聲,應當是被她的走神與急切扯到發根了,齊妙慌忙停下手來給樂亭道歉:“母親原諒妙妙吧,妙妙手生……”

樂亭撲哧一笑,轉而佯嗔。

“這是你的丫頭們每次扯疼了你的頭發都這麽說,被你學了去?可不許再學這些胡言亂語了!”

齊妙隻是不想叫母親瞧出她走了神,便隨口那麽一說,聞言也笑了,就勢將梳子遞還給玉笙。

“還是玉笙姐姐服侍得好,我這笨手笨腳的就別給母親添亂了。”

轉頭坐到妝台不遠的美人榻上,齊妙看似緊緊盯著玉笙怎麽給樂亭縣主通頭發,想要學習一番,實則又迫切的盼望起大哥齊臨趕緊放假回家來。

齊臨今年十七歲了,十年前便給太子鄭碩做了伴讀,同給太子做伴讀的還有幾位公侯家的適齡長子長孫,以及薛貴妃的娘家侄兒薛統這個後來者,也就是薛嘉琳的二哥。

就算薛統才跟大哥做了兩年同窗,大哥也應當對薛家宗房很熟悉吧?

雖然祖母和母親也偶爾與薛家走動,這幾位長輩卻不如大哥好試探呢……

齊妙這麽一想,便打定主意先從大哥下手。就算大哥眼下沒在家,最多不就是多等兩天麽?

“我倒是忘了問你,正月裏咱們家總要擺幾日春宴,妙妙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可有要邀約來的手帕交?”

樂亭縣主的詢問聲打斷了齊妙的思緒。

“如今與前幾年不一樣了,那時候你們小姐妹都是跟著長輩各家赴宴,並不用單獨發請柬請誰來。”

“現如今你們都大了,沒個請柬也就不好請人上門或是跟著長輩去各家做客了。”

這倒是正中齊妙下懷!

她便笑著回樂亭縣主:“我想請英國公府和外祖母府上的表姐表妹們!還有趙婧和趙清!!”

“還有……要不母親就容我做一次小東主,隨便我請誰,叫我們小姐妹熱鬧一日?”

她知道母親一定會答應的,因為過罷年她就十四了,正是她真正開始與手帕交們頻頻走動交往的那一年……

《貴女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