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無治

既是將事情交代給了高諍,齊妙是再放心不過的。

又問了他幾句奉平伯府如今如何了,得知建康帝果然是在等薛禮將軍班師回朝,她便徹底安了心,也就與高諍和她二哥告了別,回到了千錦園。

“媽媽親自替我跑一趟東路庶二房吧,告訴費嬤嬤說……我想叫嫣嫣過來陪我說說話。”

第二日午後小眠醒來,齊妙便這般叮囑富媽媽,又叫富媽媽自己去銀匣子給費嬤嬤拿些銀子。

“那位嬤嬤如今雖然老實了,可也是個眼裏就認錢的。給她點賞錢也省得她推三堵四的,說什麽嫣嫣還要上課。”

富媽媽應聲進了內室,在銀匣子裏挑來挑去都找不到太小的銀角子,便想拿剪子剪一塊,又轉悠著開始找針線笸籮。

齊妙在次間裏就聽見富媽媽嘩啦嘩啦的翻呢,便笑著高聲喊她,隨便拿一塊就是了。

“我知道媽媽不是摳門兒,隻是舍不得給那沒用之人打賞。”

“可她隻要老老實實在咱家教嫣嫣,別再做那為虎作倀的事兒,多給她點賞錢也無妨。”

富媽媽口中答應著,卻到底找到了剪子,將一錠五兩的銀錠子剪下來小半邊一角,掂量著總有一兩七八那麽沉,這才滿意的笑著出了屋。

“小姐您是不知道,有的人是吃慣癮,也有的人是跑慣腿。”富媽媽笑著攤手叫齊妙看那錠銀子也不小了。

“二皇子的府邸這才收拾了一半,二小姐離著出嫁還早著呢,誰知道咱們還要喂那費嬤嬤多久?”

“您若喜歡隔三差五的就叫二小姐過來說話,一次給那嬤嬤小二兩的賞錢還少不成?”

齊妙一想也是這個道理,總不能今兒給一錠五兩的,下次再下次卻都換了一兩二兩,這樣反容易叫人心生不滿,也便笑著答應了。筆`¥`癡`¥`中`¥`文 ~

等富媽媽出門往東路去了,齊妙便倚著大靠枕皺起了眉頭,隻因她又想起了奉平伯府薛家。

她不是太子,她也不想叫奉平伯府闔府都給她當年之死償命。

可奉平伯夫人雖然死了,薛梅和薛嘉琳還活著呢,就算這兩人活得都不如死,她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薛嘉琳爛了臉,想必再也治不好,便隻好****龜縮在家中,再也不敢出門,那她又該如何再與這人接觸上?

去年秋天那位薛二小姐倒是和她見過一麵了,可時至今日已是幾個月過去了,薛嘉琦怎麽又沒了動靜?

自打兩人見了一麵之後,既有冬至,又有過年,她本以為薛嘉琦會很聰明的求到她跟前來,求助她幫忙往宮裏給薛采女送些衣物吃食呢,卻是始終沒等到。

難不成是薛嘉琳的娘如今管家,很覺得家中一切晦氣都是薛梅帶來的,便想徹底放棄薛梅,連一根線一粒米都不想往宮裏送了?

齊嫣在去年秋天倒是和薛嘉琳有走動,可齊妙自是知道,她不能利用齊嫣,齊嫣是齊家人,一個不小心便會牽扯自家。

那她究竟該怎麽辦?複仇之路走到此處便徹底斷了麽?

正冥思苦想之際,鳴翠的話語聲打斷了齊妙的沉思,說是小豆子來了,來給小姐送書。

齊妙便想起她昨日臨離開峰園前,叫高諍給她尋些閑書來看,“遊記也要,誌怪故事也要,隻是你可別糊弄我,去我父親的書房給我拿。”

“我看書習慣寫批注,我父親卻是最討厭我在書上亂畫的,若被我將他的藏書畫得亂七八糟,再溫和的父親也會搖身成了怒目金剛。”

“你最好叫小廝去書局給我買些新書回來,隨便叫我亂畫都不心疼的那種。”

“拿個金豆子賞他,替我道聲辛苦,再替我將書拿進來便是。”齊妙笑著告訴鳴翠。

她這一身家常衣裳實在太過懶散,方才想事兒又想得偏頭疼,就別出去見人了。

鳴翠應聲出去了,稍傾便抱了一摞書回來,又整整齊齊碼放在了暖炕的案幾上。

想到富媽媽去了東路,來回走路就要走兩刻鍾,再跟費嬤嬤廢些話,想必暫時也回不來,齊妙便隨手拿了最上麵的一本翻看起來。

誰知這一翻不要緊,就被她瞧出了這本書根本不是書局買回來的、新印的書。

這本書的書頁已經微微泛了黃,還起了些毛邊,隻是幹幹淨淨的,倒像是愛書之人細心收藏的。

再看另外幾本,卻都是新印的,油印味道還很濃鬱,其中一本遊記還仿佛是新出的,內容很新穎,她以前在自家的藏書裏就沒看見過。

那高諍特地將這本舊書放在最麵上,是有什麽意思要表達?

齊妙便將幾本新書都放回去,那本新穎的遊記也不著急讀,隻管又拿起那本舊的翻起來,一翻之下便很容易的翻到了一頁,隻因為那頁裏夾著個手做的書簽。

書簽並沒有獨特之處,隻是隨便裁了個長條的花箋,一個字都沒有,上麵係著的線繩也普通。

那麽他便是想叫她細看這一頁的內容咯?和書呆子打交道還真是得細心呢,否則還真容易忽略他的用心。

齊妙心裏笑著腹誹了一句,便將書捧起來,仔細閱讀起這兩頁;才讀到一半,她也便理解了高諍的苦心。

這兩頁的內容真是再平凡不過了,講的是呂後將戚夫人做成了人彘,雖然乍讀會叫人觸目驚心,可誰對這個故事不是耳熟能詳呢?

那麽看來他這是從她昨日詢問奉平伯府的話裏聽出了什麽,便用這個故事告訴她,對仇人也未必非要結果了她的性命。

若能叫仇人生不如死,也未必不是大快人心。

是啊,呂後當時若想殺掉戚夫人,可比她齊妙想要殺了薛梅和薛嘉琳容易多了;呂後卻選擇了叫戚夫人生不如死,她為何非得要那姑侄兩人的命,否則不甘心?

隻是她又無法將那姑侄倆做成人彘!若是能做,她有什麽不甘心的!

薛嘉琳已經爛了臉,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成了天下第一醜,倒是比人彘也好不得太多;細論起來,她倒是可以放薛嘉琳一馬。

可薛梅呢,薛梅不隻是丟了個地位?萬一有一日東山再起呢?

齊妙越想越憤恨,便將那書摔到了一邊;卻不想那書裏啪嗒掉下來一個小小方勝,她方才卻沒發現。

打開方勝後,她便笑了,原來那上麵寫著一行字,正是高諍的筆跡。

冬,四場大雪,永巷雖未坍塌,卻因年久失修,以致無法遮風擋雨。采女薛梅,膝踝與膝踝皆受冷成風濕,已腫成碗口大,無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