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男兒一跪人心酸
獨輪木車是農家必備的農具，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農忙時節收苞米，收麥子，全靠這個運送，裝上簍子運送土肥去地裏追肥，也得靠這個。平時趕集走親訪友，用來當交通工具，那也是不二之選。
自行車在這個年代不是一般人就可以有的。更不用說摩托車和小汽車了，在河溝村村口大路邊上坐上一整天，偶爾看見一輛運貨的卡車經過，村裏的孩子都能追著車屁股跑出三裏地去。
連成山將一床半舊的棉被放在獨輪車一旁鋪好，免得媳婦坐在上麵免得硌得慌，另一邊放行李，一包付紅菊連夜烙的鍋餅，一壺涼開水，還有預先買好的禮品，兩邊都有重量，這樣能更好維持獨輪車的平衡。
兩口子剛出來關上大門，正巧碰到隔壁李二愣推著嶄新的自行車出來，他詫異問道：“成山哥，這是要去哪兒啊？”
“帶你嫂子去翠雲山玩去。”連成山將車襻繩搭在肩膀上，付紅菊抱著栓柱坐了上去。
李二愣笑道：“成山哥，沒想到你倆口子還這麽浪漫啊，地裏農活這麽忙還出去旅遊。”
連成山嘿嘿一笑，“等你討了媳婦，就知道什麽叫浪漫了。”推著獨輪車往村外走。
看著他們的背影，李二愣突然意識到翠雲山路程可不近啊，成山靠兩條腿走過去，一個來回就是兩三天啊。他瞅了瞅自己的自行車，心裏有點過意不去，但借給連成山他實在又舍不得，搖搖頭偏腿上車，鈴鐺脆響，哼著歌兒騎著走了。
連成山推著車子出了村口上了大路，甩開大步向翠雲山進發。
三百多裏靠兩條腿走過去，想像一下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連成山仗著年輕力壯，一口氣走了幾十裏，雖然累的滿頭是汗，但一路上跟媳婦孩子說說笑笑，看著路兩旁的景色也不寂寞。
付紅菊疼男人，見連成山累了就喊他停一會兒歇一下。連成山搖頭，這才走了多少路啊，歇一會停一會的何時才能到翠雲山？他累了隻稍微一停，擦擦汗喝口水，解開衣領甩開膀子繼續推車走。
栓柱別看人小，也知道他爹累。多年以後連海平回憶起來，他發現就是從這時候開始，他人生的記憶才逐漸清晰起來的。每逢回憶起當年父親揮汗如雨推著獨輪車前行的場景，那種濃濃的父愛，讓他一想到就熱淚盈眶。
一路無話，當晚夜裏八點多，一家人終於來到了翠雲山腳下的潘陽小鎮。晚上是不能上山了，玉清觀在翠雲山頂峰，一路上人困馬乏，栓柱也快盹的睜不開眼了，在付紅菊懷裏直打瞌睡。
小鎮上有旅店，專門招待到翠雲山旅遊的客人，可這年頭誰有閑心出門旅遊？鎮上的旅店生意清冷，要是連成山一個人來的話，他絕不會花冤枉錢住旅店的，隨便找個牆角柴草垛湊合一宿也就過去了。
帶著老婆孩子出來可不能餐風露宿，絕不能讓媳婦和孩子受風霜之苦，他花了一塊錢要了一間房，一家人住了一宿，那氣魄不亞於二十世紀的人住一次五星級高檔酒店。
第二天一早，花五分錢給栓柱買了兩根油條吃，夫妻倆啃了一點攜帶的鍋餅，把獨輪車寄存在旅店裏，帶上孝敬給雲霄子老神仙的禮品就開始登山。
翠雲山直達頂峰有盤旋而上的石階，兩旁野草叢生，每到一處路邊有殘存的石碑石像，都已經破敗不堪了，是破四舊那會兒毀掉的，到現在也沒人修複。上山的路上根本沒人，別說是遊客了，連山坡下的農地裏也沒幾個人影。
臨江地區地形以丘嶺為主，翠雲山海拔一千多米，是當地的最高山峰。連成山一家拾級而上，回頭見遠處丘嶺綿延起伏猶如巨龍，獨有腳下巍峨聳立，淩駕在群山之上，一股‘一覽眾山小’豪邁之氣不自覺的就會油然而生。
玉真觀在翠雲山絕頂之上，始建於明代，輝煌時香火鼎盛信徒絡繹不絕，如今已經山門破敗，山門內的護法神像描金斑駁脫落，王靈官手持的鋼鞭從中間斷裂，牆角蛛網密布，窗台的灰塵也積下厚厚一層。連成山一家走進山門，一股蕭索之意撲麵而來。
進了山門就是三清大殿，殿前有個龐大的石香爐，一名道童打扮的少年正在掃院子，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來，稽手問道：“無量天尊，施主可是從範縣而來？”
付紅菊大為驚異，“你怎知道我們是從範縣來的？”
那道童道：“家師曾說今日有範縣的施主前來尋訪，果然不錯，施主裏麵請，家師昨日下山施藥未歸，請內殿奉茶稍候。”
付紅菊和連成山心中驚異，越發覺得雲霄子老道有未卜先知的神仙之能，隨那道童進了大殿。連成山隨口問道：“小神仙怎麽稱呼？”
道童答道：“小道法號玄清。”他說話時見小栓柱目不轉睛的看他，不禁微微一笑，誰知栓柱竟然也衝他咧嘴笑了起來，仿佛和他一見如故的樣子。
玄清心裏暗想：“師傅說我要添一位師弟，難道就是這孩子不成？”引領連成山夫妻進了偏殿，恭敬奉茶招待。
連成山將供奉的禮品呈上，玄清也沒客氣，爽快的收下了，付紅菊暗自鬆了口氣，人家既然已經收了禮，就表示給栓柱破解的法事肯定會做，不枉這次奔波之苦了。
兩人一邊吃茶，一邊和玄清交談，得知這道童是個孤兒，被雲霄子收養做了徒弟，偌大的玉真觀就他師徒兩人，平時雲霄子下山贈醫施藥，病人家屬給錢就拿著，不給也不計較，師徒日子過的十分清苦。
玄清陪他們聊了一會兒，就去忙自己的日常功課去了。連雲山一家趁機到處走了走，拜了拜大殿裏麵目全非的三清聖像。
道觀雖然破敗，但建在翠雲山絕頂之上，雲氣繚繞中大殿巍峨雄壯，宛如身處仙境之中，鬥拱飛簷的建築自有一股莊嚴肅穆的氣象，道家福地自有不同凡俗之處，一家三口雖然是鄉野俗人，也難免為之心懷暢快。
中午，玄清準備了一桌素齋招待他們，吃過午飯，夫妻倆見雲霄子遲遲不歸，又出去轉了轉，時間一久景致再好也無心欣賞了，心中不免焦躁起來，但他們有求與人，也隻好耐著性子等。
挨到傍晚，山門外走進一個身背藥箱的道人，外出施藥的雲霄子終於回來了。
付紅菊早就望眼欲穿，見了雲霄子立即抱著栓柱迎上去，二話不說就噗通跪倒在地，“老神仙，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說著倒頭就拜，額頭觸碰地麵，咚咚作響。
一旁的栓柱見娘跪下磕頭，他也學著樣子跪倒在地，衝雲霄子拜了下去。隻有連成山猶豫不決，該不該給這老道磕頭，男子漢跪天跪地跪祖宗，要是給活人下跪，除非是自己的父母。
雲霄子道：“大嫂，有事好說，千萬別這樣，無量天尊，我有言在先，這孩子天生陰陽眼，在塵世必定成為異類，被俗人排斥，隻要肯舍棄這孩子入我門下，出家人不受世俗羈絆，一切煩惱便可迎刃而解。”
付紅菊仰頭道：“老神仙，今天我們來求您，不是要將栓柱送你當徒弟，求求您大發慈悲，把栓柱的陰陽眼給破除了吧，我隻想讓他做個普通人好好長大，求道長可憐可憐孩子，他還這麽小，我們實在舍不得他啊。”
雲霄子攬須沉吟道：“你既然舍不得孩子，求我有什麽用？陰陽眼乃是上蒼恩賜給這孩子的天賦，萬中無一，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窮畢生之精力努力苦修，妄圖洞曉陰陽而不可得，你竟然讓貧道親手毀去，此事簡直荒唐可笑！”說完，他徑直背著藥箱走進大殿之中，再也不回頭看付紅菊一眼。
付紅菊拉著栓柱站起來，跟著走到大殿門口又跪下來，泣聲道：“道長，我知道道長法力通神，一定能讓孩子恢複正常，道長要是不答應，我一家人就在這裏長跪不起。”她回頭對傻站著的丈夫叫道：“成山，過來跪下！”
連成山走到媳婦身邊，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兒子栓柱，終於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
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為了兒子，這雙膝怎麽也得彎下去。（未完待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