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冬然目視仍在緩行的天涯,眼中充滿了自大與蔑視的光芒,語帶嘲諷道:“閣下中午未曾用飯吧?不然怎麽連路都走不動?”天涯仿佛未聽到一般,分毫不為所動,仍以他那石人般的速度走著,半晌後才踏上擂台,與南冬然相對而立。

南冬然上下打量了天涯幾眼後,冷笑道:“閣下難道就穿著這身黑袍比武麽?若是輸給在下,可別以此做借口賴帳!”天涯冷冷回應道:“廢話太多,快動手吧!”南冬然冷笑道:“閣下也未免太過自信了吧,你以為天下除你以外,便再無其他英雄麽?”天涯沉聲道:“有,但絕不是你!”南冬然聞言怒喝一聲,從背後拔出兩根兩尺左右的短棍,雙手分持,擺了個架式,喝道:“是不是英雄,動了手才知道!”前手一晃,後手棍向天涯劈頭打去。

天涯一動不動,毫無閃躲之意,似根本不將這一棍放在眼中一般。

南冬然見狀不由大怒,暗中催動全部內力,注入這一擊之中,短棍霎時間如挾風帶雷般向天涯劈下。

就在短棍距天涯頭頂隻有寸許距離時,天涯倏然出手,隻見數道黑影電般從黑袍中射出,全數擊在南冬然胸腹之上,南冬然頓時凝住不動,仿佛化成了一座頑石鑄造的雕像。

天涯亦如之前一般一動不動,與南冬然形成了一幅靜止的圖畫,遠遠望去,竟讓人有種時光停駐的錯覺。

君自傲心中一凜,道:“紫紋,你看清了麽?天涯對南冬然做了什麽?”龍紫紋正在神遊太虛,聞言隨口答了聲“沒有”,便又接著發起呆來。

天涯冷哼一聲,道:“我不會殺你,但更不會饒你。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夜郎自大的家夥。記住,天下很大,不是你這種小子可以一眼望盡,你最好學著謙虛一點,否則吃虧的是你自己。”言罷一掌從袍中推出,將南冬然擊出擂台,重重摔倒在地,一時之間尚爬不起來。

南冬然受此一掌,隻覺周身舒暢,雖摔倒台下,卻不覺疼痛,他隻道是自己功力了得,一翻身爬了起來,戟指台上的天涯叫道:“你方才用的什麽妖法,竟……”話未說完,一股鮮血已從口中湧出,南冬然大驚下目視天涯,顫聲道:“你……你對……小爺……”每說一字,便有一股鮮血溢出口外,一句未完,南冬然已駭得坐倒在地。

眾人見狀亦是大驚,不知南冬然受了怎樣的重創。

天涯冷冷說道:“你最好閉緊你的嘴,隻要你開口說一字,便會流一口血,若是不想血盡而亡,今後便不要再多話!”南冬然聞言一震,難以置信地望著天涯,脫口而出道:“你說什麽?”一句講完,又有數股鮮血自口中流出。

南冬然心頭狂震,至此方知天涯所言非虛,他掙紮著爬起,狠狠望了天涯一眼,狠聲道:“我……定要……報仇!”一字一口鮮血,一講完,南冬然前襟已化作一片血紅。

眾人駭然而視,驚得說不出話來。

天涯冷然道:“隨時奉陪!”南冬然怨毒地望了他最後一眼,猛一轉頭,掙紮著撥開人群,蹣跚離去。

觀台之中,顏舞紅雙眼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天涯,恨不能以目光穿透那厚厚的黑袍,好看清裏麵到底裹著一個怎樣的男子。

天涯太神秘了,這種神秘有時會產生一種可怕的吸引力,仿佛大海中的漩渦,隨時會把經過的一切卷入其中。

剛開始的時候,顏舞紅對這神秘的人隻是充滿了好奇,但隨著這好奇的加深,她對天涯竟產生了另一種莫名的感覺,她整個人已完全被這神秘的黑袍客所吸引,就像接近了漩渦的小舟,漸漸不能自拔。

伍慷此時亦被天涯所吸引,但這種吸引卻與顏舞紅絕不相同,方才天涯出手的幾擊,他竟未能看透,而南冬然傷勢怪異,更讓他難以理解,他不由凝目注視天涯,極力想看穿這人黑袍掩蓋下的一切,但卻徒勞無功。

伍慷輕歎一聲,道:“此人實力深不可測,不知將來是否能為我所用,真叫人心中忐忑啊!”顏舞紅聞言心中一凜,隱隱生出一絲不安,卻又不知所為何因,不由大感焦躁,向嗔目嚷道:“死人!還愣著幹什麽?快宣布結果!”嗔目挨了沒來由的罵,不由大為惱火,一雙本就不小的圓眼瞪得更大,仿佛隨時會從眼眶中掉出來一般。

但顏舞紅與伍慷的目光全集中在天涯身上,他這道淩厲的目光未對二人產生分毫影響,隻得悶哼一聲,虎吼著叫了下一場比武者的名號。

天涯佇立台上,麵朝台側。一眾武者雖看不到他的眼睛,卻能感覺到那陰冷森寒的目光正在人群中遊弋,仿佛正在尋找下一局的兩名比武者。

眾人皆覺通體生寒,功力低微者竟不敢直視天涯,紛紛低下頭去。

天涯靜立片刻,終緩步走下擂台,回到人群之中。

一眾武者哪敢與他接近,紛紛退避下,天涯周遭丈許之內,又再無他人。

與此同時,人群中有兩人退出台側,直奔場外,伍慷見狀眯起雙眼,手捋須髯笑道:“果不出老夫所料……嗔目,宣布下一局比武者上台吧。”嗔目聞言道:“伍老,若此組再無人上台比武,以下諸組各局,是否由我隨意安排?”不等伍慷作答,顏舞紅已笑道:“傻大個何時變得聰明了?竟開始自作起主張來啦!”嗔目怒目而視,道:“你怎麽處處找我的麻煩,我何時得罪過你?”顏舞紅咯咯一笑,方要再言,伍慷已接道:“小紅並無惡意,不過是喜歡玩笑罷了,嗔目不必放在心上。之後各組再無高手,不過也有些可用之材,你自己看著安排吧。”嗔目應了一聲,狠狠瞥了顏舞紅一眼後,高聲宣報起來。

果如伍慷所言,這一組再無人上台比武。

“邪印尊者”的名號,在新一輩武林人中本已夠響,再加眾人親見南冬然被天涯整治的慘相,但凡得知與其同組者,莫不競相退卻,不片刻,這一組便已算完結。

隨後嗔目宣報下一組首場比武者,擂台上這才重又熱鬧起來。

比起一閃即沒的高手之戰,一幹觀者更喜歡看尋常武士你來我往的較量,整個廣場一時人聲鼎沸,熱鬧無比。

君自傲無心觀看這些尋常武者比畫拳腳,他雙眉緊鎖,腦海中不斷重複著天涯出手那一瞬間的景象,努力思索著南冬然到底受到了怎樣的攻擊,才會吐血不止,卻又似未受重傷。

君自傲百思不解,不由向龍緊紋發問,但未及開口,龍紫紋那神不守舍、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已先映入眼簾,他隻道龍紫紋亦在思考此事,便問道:“紫紋,你想通了麽?”龍紫紋思緒正亂,忽聞君自傲語聲,卻未聽清他說了些什麽,不由微微一怔,問道:“什麽?”君自傲道:“我問你可想通了天涯的招數。”龍紫紋搖頭道:“我正在想另一件事,卻沒有留意天涯。自傲,我有些事要辦,先走一步了。”不等君自傲說話,龍紫紋已三步並做兩步向場外奔去,他心係葉清幽安危,不免關心而亂,胡思亂想下愈加難耐,隻覺必須親去探查一番,才好安心。

如此一來,卻將君自傲弄了個莫名其妙,怔怔地看著龍紫紋遠去,卻不知所為何因,他沉思片刻,越發覺得龍紫紋大不對頭,不由暗暗擔憂。

思量半晌後,君自傲向柴飛打個招呼,奔出場外。

到得場外,縱目四望,卻不見龍紫紋蹤影,君自傲不由焦躁不安起來。

正茫無頭緒之際,忽聞召喚之聲響自身後,回頭一望,隻見不遠處一個餛飩攤內站定一位老者,衝他招手道:“這位公子,你可是要尋一個白衣的公子?”君自傲一禮道:“正是,不知老丈可曾見到?”那老者笑道:“公子請過來坐坐,老朽好與公子細細道來。”君自傲愕然相視,心下略有疑惑,這老者若有心指點,隻須將龍紫紋所去方向告之便可,卻為何要自己過去細談?

但他見老者麵目慈祥,全不似心存歹意之輩,便緩步走入攤內,輕施一禮,道:“如此便打擾了。”老者嗬嗬一笑,搬過兩張木凳,與君自傲相對而坐,他細細打量君自傲半晌,點頭道:“不錯,不錯!這小子倒會交朋友!”君自傲聽得莫明其妙,問道:“老丈,您這是何意?”老者笑了笑,忽道:“娃娃叫君自傲對不對?”君自傲未料到老者竟知自己姓名,不由一怔,點頭道:“不錯,這正是晚輩的名字,不知老丈怎會知曉?”老者手捋須髯,微笑道:“老夫自你踏入此地,便已注意上了你,沒想到我那不省心的孫兒,竟與老夫心意相通,還與你結為異姓兄弟,嗬嗬嗬,真是天意使然!”君自傲聞言又是一怔,訝然道:“您是紫紋的爺爺?”老者點頭道:“老夫龍行雲,紋兒正是老夫的孫兒。”君自傲麵露疑色,道:“原來如此,您將晚輩叫住,不知有何見教?”龍行雲並不答話,隻微微一笑,一股似實若虛的真氣,自他周身彌漫而出,正是那龍家獨有的溟氣。

君自傲一驚,急站起身來,道:“爺爺在上,請受孫兒一拜!”說著便要跪倒磕頭。

龍行雲一把將他拉住,道:“好孩子,你的心意爺爺領了,但此地卻不是行禮之所,你現在看到的也不是老夫本來麵目,這個頭,暫且留到日後再磕吧!”君自傲應了一聲,重新落座後,道:“紫紋曾對我說過,他的爺爺已經過世,不知……”龍行雲笑道:“小子倒是機警!我龍氏一族一脈單傳,不想到了老夫這輩,卻出了兩個傳人,一個是老夫,另一個,便是紫紋的親爺爺——老夫的哥哥龍乘風。”

“老夫乃是紫紋的二爺爺,隻是大哥死得早,紫紋自小便隻管我叫爺爺,卻不喚成二爺爺。”君自傲恍然道:“原來如此,方才我還以為……虧得爺爺及時發出真氣,不然孩兒怕就要出口不敬了。”龍行雲道:“人在江湖行走,多幾個心眼是應當的,老夫還得誇你幾句呢!”君自傲赧然一笑,問道:“爺爺是不放心紫紋,才在暗中保護吧?”龍行雲輕歎一聲,道:“我龍家的孩兒出來行走江湖,本無須瞻前顧後,可……孩子,紫紋是否已將龍家的底細說與你知?”君自傲搖頭道:“我隻知你們龍家乃是龍拳傳人,其他則一概不知。”龍行雲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紫紋這孩子還知道嚴守家規。孩子,你師父可是那白衣仙君嶽先生?”君自傲點頭道:“正是。”龍行雲微一沉吟,又問道:“你師父可曾對你講過內江湖之事?”君自傲一怔,問道:“內江湖?爺爺,內江湖是什麽?”龍行雲點頭道:“嶽兄果未將你納為天道派門人,真不知這老頭子想做什麽……孩子,爺爺問你——你可知江湖是什麽?”君自傲思索片刻,道:“江湖就是人和事——不同尋常的人做的不同尋常的事。”龍行雲一怔,隨即笑道:“娃娃的見識倒是不俗。各大幫派、武林豪傑、隱俠逸士,加在一起,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江湖了。”

“可一般人所知的,卻不過是由尋常俠士和幫派組成的外江湖而已,而在江湖之內,還有一群超凡脫俗、洞悉天機的人,組成了一個掌握天下玄機的江湖,這便是內江湖。”君自傲奇道:“內江湖與外江湖又有何不同,為何要分以內外?”龍行雲一笑,道:“問得好!天下人隻道江湖之中波譎雲詭,卻不知與內江湖相比,天下人見得到的外江湖的那些個所謂大事,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罷了。”

“內江湖中發生的每一件事,均是關乎天下人生死禍福的大事。娃娃,你師父雖未將內江湖之事告之於你,但老夫看你一身怪異內力,天生便是不凡之人,就自作主張講與你聽吧!你可知這天上地下萬丈紅塵之中都有些什麽?”君自傲想也不想便答道:“自是花鳥蟲魚,人獸生靈;江河湖海,山嶽穀壑。”龍行雲道:“這隻是外江湖人的見識。這世上的秘密玄機,隻有內江湖之人知曉,反言之,凡是知曉天地間玄機者,便算是內江湖之人。爺爺今日將內江湖之事告之與你,你便也算內江湖之人了。”君自傲好奇油然而生,隻盼盡知內江湖之事,急搶道:“請爺爺就快些說與小傲知道吧!”龍行雲先是一笑,隨即正色道:“一入內江湖,便是步步驚心路,你可會害怕?”君自傲麵容一肅,道:“小傲從降生人世至今,尚未知何為害怕。爺爺但說無妨。”龍行雲眯眼微笑道:“人如其名,小傲果然傲得很。老夫就喜歡你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言罷雙目微閉,整個人進入一種禪定境界中。

君自傲隻覺四下越來越靜,方才仍響個不停的車馬聲、腳步聲、叫賣聲,全數漸漸隱去,不由想四下張望探看一番,誰知一動之下駭然發覺——身體竟已不受自己控製,宛如化成頑石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正當君自傲不明所以之時,龍行雲的聲音緩緩響起:“莫慌,你現在已進入老夫的‘霧龍心界’之中,直接聆聽老夫的心音,在此界中曆時再長,於世上也不過是轉瞬間之事,故而身體不能移動分毫,你可直接以心與老夫交談。”君自傲聞言大訝,試著在心中念道:“爺爺的本事可真……奇妙!”隻聞聲音響亮,竟似以口說出一般。

龍行雲笑聲傳來,道:“小傲聽好了——這世上共分七界,分別為佛、神、仙、人、妖、鬼、魔。七界共存一世,卻又互不相見,那便如同將一座大屋分為數個小屋,屋與屋間無門無窗,居於其中者隻道天下如此而已,卻不知隔壁又是另一番天地。”

“然而,各界又並非絕不可相通,就像屋與屋間有暗門相連一般,各界亦有相通之處。”

“比如人死之後會化為魂魄,由鬼界專司引路之職的鬼卒引入黃泉轉生;在人界中修道有成者,又會遁入仙界,成為洞悉天機的仙人;而佛、魔兩界則存在於其他五界之中,不論神、仙、人、鬼、妖,向善而極則佛,向惡而極則魔,實是更為玄妙的境界。”

“諸界中,以神界為長,其餘各界皆受製於神界。神可任意穿行於其他諸界,並掌管著仙、人、鬼、妖四界中諸般事物。”

“仙可在仙、人二界行走,而鬼、妖卻不可逾界,隻有神特封的鬼卒,才可於各界行走,引領各界內死者魂魄。”

“諸界中,以人界力量最微,又居於七界中心,與其餘諸界均有相通之處,可由此偷入任意一界,故而自古以來,便是諸界眾生齊集之所,亦是時常受各界危害之處。”

“然而,人卻是七界中最善變化之物,可剛可柔,遇強則強。在此種情形之下,終有非凡之士勘破天機,修成種種超常武技以抗諸界侵害,久而久之,這類人越來越多,便形成了今日之內江湖。”君自傲隻覺龍行雲所言匪夷所思,但見世上既有這等玄妙無比的“霧龍心界”之術,龍行雲所言定然非虛。

龍行雲說到此處停住不語,似是給君自傲思索的時間。

君自傲沉思片刻後,道:“爺爺,神、仙自不會害人,鬼、妖又沒有行走人界的本事,人界又怎會受害呢?”龍行雲道:“莫要忘了佛、魔二界!神仙中亦難免有入魔者,不敢在神、仙二界逞凶,便潛入人界撒野,而鬼妖二界中亦多狡詐之輩,窮思極慮覓出破界之法,屢屢偷入人界為害,故而人界一向混亂無比。”

“好在有內江湖眾多正派高手在,才得保人界平安。”君自傲想了想,又道:“那神界為何不滅了鬼、妖二界,如此豈不幹脆?”龍行雲道:“小傲想得太過天真。神界與其餘諸界,便如強國與周圍附屬小國的關係一般,怎會因某國與某國間偶有衝突便揮師滅之?法責有罪之人,又怎能因一人之罪而將整界盡滅?”

“再者說,毀滅一界又豈是易事?那鬼、妖二界中盡多高強之士,就算神界想要討伐,隻怕也要無功而退。”君自傲思索片刻後,點頭道:“確是如此,是我想得太天真了。那麽龍拳既稱‘護世龍拳’,自然便是守護人間的拳法了?”龍行雲歎了一聲,道:“確是如此。相傳上古之時,九天龍神為防群魔藉人間之地而侵入各界,便在人間留下血脈,這便是我龍家及龍拳的由來。”

“自古至今,龍拳一直是守護人間的拳法,我龍家就等如天神派在人間的守疆之將。”

“這千百年來,我龍家每於危難之時,救天下於水火,總算是盡到了所司之責,可到了老夫這一輩上,龍家卻出了一件大事——一向一脈單傳的龍家,竟誕出兩個傳人!”君自傲奇道:“那又如何?”龍行雲道:“血脈一旦分支,兩支必將越走越遠,甚至於互相排斥、爭鬥,如此一來,別說是護世,不為世間帶來禍患,便已是萬幸。”

“為防此變,老夫身為次子,便終生不娶,甘願自絕一支,以保龍家與天下平安,誰料天命如此,任誰也改變不了——我大嫂十月懷胎,竟又生下一對雙生子,老大名叫龍烈,老二名叫龍吟,而紫紋則是龍烈的兒子。”

“這兩兄弟自小不和,時起衝突,而到了紫紋這一代上,兩支的衝突愈演愈烈,龍吟一脈覬覦族長之位,與龍烈明爭暗鬥不休,更數次暗算龍烈,好在龍烈功夫了得,心機亦深,才未被其所趁,可紫紋這孩子……唉,這孩子心地善良,無絲毫私欲,實是我龍家唯一的希望,我真怕他有什麽閃失……”君自傲深吸一口氣,暗歎龍紫紋家事竟如此複雜,理了理思緒,道:“那爺爺又為何不出麵調解或壓製呢?”龍行雲道:“老夫早已調解數次,可他們表麵上客客氣氣,暗地裏照樣爭鬥。至於壓製,那必將造成龍家內部更大的紛爭,更要壞事。”

“小傲,你內力邪中帶正,正中有邪,頗為怪異,將來必有所成,老夫將龍家之事講與你聽,為的就是請你助紫紋一臂之力。”

“紫紋這孩子,是我龍家近千年中最具潛力的傳人,安龍家、護天下的重任,隻能壓在他肩上,若有你這樣的兄弟相助,定可事半功倍,而且,龍家的內爭,怕是天下將亂的征兆,你若能與紫紋聯手平亂,也許世人便可逃過一劫。”君自傲苦笑一聲,道:“爺爺太過高看小傲了,小傲自小習武至今,卻一無所成,天資愚鈍,自問與紫紋相差千萬裏,怕是……”龍行雲道:“老夫的眼光絕不會錯,日後你必有所成。隻怕你無心相助,那老夫就無法可想了。”君自傲急道:“爺爺請放心,但有用得上小傲的地方,小傲自當盡力而為!”龍行雲喜道:“這就對了!現下這場‘假龍’武術大會便是一個契機,你與紫紋皆可由此得到磨煉,不過搞出這大會的怕是邪道高手,你二人要多加小心才是。”語畢雙目漸睜。

君自傲隻聞各種聲音紛至遝來,身體又可隨意而動,知已離開了“霧龍心界”,他環視四周,見周圍行人位置與入界前一般無二,果如龍行雲所言,在心界中曆時再長,也不過是轉瞬間的事。

龍行雲笑了笑,慈祥地注視著君自傲,道:“紫紋長大了,有些心事已不是我這個爺爺管得到的了,你與他是結拜兄弟,就請你多費心吧。”君自傲急道:“這個自然。”心下卻在納悶龍紫紋會有什麽心事。

正思量間,君自傲忽覺龍行雲身上氣息有變,雙目亦凝視自己身後,不由回身觀瞧。

隻見身後站定一個微顯削瘦的白衣男子,年齡約有廿多歲,卻是一頭白發,係成一縷垂於身後,周身散發出淡淡的邪氣。

君自傲一怔,他觀此人身形麵容,正是那“狼王”李狼,但此人給人的感覺,卻與李狼全不相同。

李狼給人一種強悍、冷酷和狂傲不羈之感,而此人氣勢內斂,給人一種文靜儒雅之感,加之李狼黑衣黑發,此人卻是白衣白發,身材相貌雖與李狼一般無二,君自傲卻不敢輕易斷定。

這人目視龍行雲,淡淡一笑,拱手施禮道:“前輩想必便是龍家的龍二爺吧,晚輩李狼,見過二爺。”君自傲聞言大感錯愕,不知李狼為何會變成如此模樣。

龍行雲沉聲道:“這位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吧?老夫隻是個擺攤賣餛飩的,可不知道什麽龍家鳳家的。”李狼淡淡一笑,道:“前輩不必隱瞞,單憑這一身‘溟氣’,晚輩便已知前輩身分。前輩想來是擔心龍紫紋,才在暗中保護吧?其實龍公子年紀雖小,功夫卻不弱,前輩隻怕是過慮了。”說話謙恭有禮,全不似從前那般狂傲不羈,君自傲不由愈加懷疑此人是否真是李狼。

龍行雲嗬嗬一笑,道:“公子好眼力,找上老夫不知有何見教?”李狼一禮道:“晚輩途經此地,恰見二爺在此,特來問候而已。晚輩亦參加了這場比武,也許會有幸與令孫切磋一番。”龍行雲道:“我那小孫兒學藝不精,到時還請公子費心指教一二,好讓他長長見識才是。”李狼道:“不敢當。晚輩有事在身,就此別過。”深施一禮後,對君自傲微一點頭,轉身離去。

龍行雲凝目而望,直至李狼走遠,才道:“老夫很久不在江湖行走,不知天下竟出了這等厲害人物。小傲,你與紫紋若遇上他,千萬要小心才是,最好還是離此人遠些為妙。”君自傲點點頭,忽想起原本的目的,便向龍行雲問道:“爺爺,您方才可曾見到紫紋?”龍行雲道:“這傻孩子,四處尋找那個葉姑娘去了,你不必理他。”君自傲腦筋幾轉,立刻心下恍然,暗道:“原來這便是紫紋的心事,他竟真喜歡上那葉姑娘了。他們才子佳人,倒也是一對絕配。”龍行雲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道:“老夫這裏再無他事,你若有事,自管去便是。”君自傲深施一禮,道:“如此孫兒便先走一步,日後再來給爺爺請安。”龍行雲笑道:“不必了,那時老夫說不定已化作別的模樣,不在此地了。”移步長街之上,君自傲忽想起一時義憤下救起的沈緋雲,便邁步向客棧方向走去。

走不多遠,言雨瀾的聲音便自身後響起,一回頭,見言雨瀾小跑著追了上來,嬌喘著問道:“君大哥,你要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