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起砂粒,還有一些衣衫的碎片,疾速地向它向往的方向飛去,然而即便它曾擁有絕強的力量,卻也經受不住長途的消磨,終於在半途中耗盡了全部力量和自己的生命,如它突起時一般,突然消散。砂粒借著風的餘勢向前再飛行了一段,體會了一番自由飛翔的感覺後,重重地砸向地麵,而那些衣衫的碎片,卻靜靜悄悄地停在空中,再慢慢悠悠地飄然落下。

伴隨著鐵甲碎裂的聲音,鮮血如同火山爆發出的岩漿一般噴湧而出,飛散在空中,隻微微停留了刹那,便又如雨般灑落而下,化成千萬點砸在地麵上,將原本就並不平坦的地麵砸出一個又一個坑洞——隻是這壯觀而微小的景象,以凡人的眼力卻不能看得到。

妖族向來不喜歡攻、守城池式的人界戰法,他們更喜歡在曠野之中一擁而上,在平原上用自己的血肉來廝殺,用自己的爪和牙去掠奪別人的生命。在這種直接而**的血肉相搏中,嗜好血腥味的惡獸們能得到最大的滿足,而弱小的妖族,也能被這血腥氣刺激出殺性,發揮出最大的戰力。

李狼站在戰場後方唯一的一座山崖之上,向下俯瞰著整個戰場,雪禪素靜靜地站在他旁邊,眼睛雖在看著腳下的戰場,而整個心卻全係在李狼身上,所以在她眼裏,隻有一片模糊的影子,卻沒有軍隊、沒有廝殺、沒有血,也沒有戰場,在這些朦朧而模糊的圖像之上,最清晰隻是一個人的身影。

烏易與紫嘯等人站在他倆身後,一同向崖下張望著。沈緋雲低聲在綠曉耳邊道:“看來再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可將這隊妖軍全數殲滅了。”綠曉輕輕點了點頭,臉上卻未露出一絲欣喜,沈緋雲終忍不住問道:“眼看勝利在望,怎麽你們反而不高興了?”

紫嘯輕歎一聲,既像是自語,又像是在代綠曉回答沈緋雲:“對手也是迫於虎族之威才與我們交手,說來大家都是一界同族,孰勝孰負,都是妖界的損失啊……”沈緋雲點了點頭,道:“奇怪,為什麽這些妖軍如此忠於虎族呢?”

李狼淡淡一笑,臉上除了那莫測喜悲的笑容,再不透出一點其它感情,緩緩道:“虎王率精銳傾巢而出,這些弱小妖族自然不敢像上次一般輕易投降。不過,勝了今天這場大仗後,餘下的妖族便會看出我方力量強弱,當他們知道我們有足以對抗虎王的實力後,自然再不會為虎族而犧牲,所以,今日之戰可以說是與虎族外其它妖族的最後一戰。”

慘叫聲此起彼伏,狂吼聲如驚濤拍岸,在山崖之下,隻有一種紛亂的戰爭之聲——這種由慘叫、怒吼、驚呼、哀號、金風、碎裂、奔騰、呐喊匯集而成的聲音,將大地和藍天之間的一切全都淹沒其中,隻要被卷入這聲音的漩渦之中,就注定要被絞碎成灰。

一群牛妖臂挽著臂,連成一道角的城牆,發出震懾人心的吼叫,齊向前方衝去,弱小的小妖們拚命向後退,不斷用兵器和利爪攻向這角的浪濤,但卻未能將這股怒濤阻住片刻,慘叫聲中,無數小妖被牛角刺穿、挑飛、撞倒,被牛妖的鐵蹄踏爛。

驀然數聲鷹嘯,無數鷹妖自空中俯衝而下,利爪與猛喙借著下衝之勢向牛妖們的臉上抓去,一時間血光迸現,牛妖們狂叫著鬆開了雙臂,伸手捂住被抓或啄瞎了的眼,這道牛角怒濤便在頃刻間消失。

然而鷹妖們也未能占到多大便宜,就在他們成功破壞了牛角陣的同時,一片黑霧卻悄無聲息地自牛妖後方彌漫而出,將鷹妖們裹在其中,鷹妖們雖然掙紮著逃出這片黑霧,卻未能擺脫已附著在身上的血蚊、血蠅,在空中掙紮著飛出不遠,身上的血液便被迅速吸幹,自空中跌落而下,瞬間被戰場上的無數隻蹄爪踏成肉泥。不等這些低等的小妖們高興,無數黏乎乎的舌頭已自地上飛射而出,將它們牢牢粘在其上,收回到蛙妖們的口中。

幾隊身形巨大的象妖發出震天的狂吼,揮舞著碩大的狼牙棒一路疾衝,所到之處血肉橫飛,小妖們見狀無不回避。但另有一群體形小巧的猴妖卻無懼這些巨妖,靈巧地躲過那些可怕的武器,順著象妖的手臂或是大腿直竄到他們頭頂,用套在手上的手刺向象妖們的戲耍頸部猛刺,痛得這些龐然大物不住搖晃著腦袋,胡亂地揮舞著狼牙棒,卻將自己人打倒不少,最後終倒在血泊之中。而這些猴妖們尚未來得及高興,敵軍隊伍中的犬妖便撲了上來,趁他們剛從象妖身上跳落,尚立足未穩之際,猛然將他們按倒在地,一口咬在其咽喉之上。

血雨腥風中,屬於李狼的妖軍逐漸占據上風,將虎王旗下妖軍殺得屍橫遍野,在日落之前,終於全殲對方。

在如血的殘陽照耀之下,群妖一起發出震天的吼聲,沈緋雲這凡人聽來,隻覺一陣膽戰心驚。

李狼卻並未露出笑容,隻淡淡道:“北方妖氣南移,看來虎王打算親自來對付我們了。”

除雪禪素外,其他幾人聞言無不變色,烏易皺眉道:“君自傲與龍紫紋是怎麽搞的,為什麽沒能牽製住虎王的軍隊呢?”沈緋雲聞言沉吟片刻,忽道:“難道……難道他們出了什麽意外不成?”

李狼微微點了點頭,道:“以他們二人的功夫,如果還不能拖住虎王,就隻能有這樣一個解釋。”沈緋雲聞言心向下沉,不由為君自傲擔心起來,綠曉見狀輕輕握住他的手,道:“以他們的本事,應該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太過擔心才是。”

紫嘯沉思片刻,道:“會不會是魄獄芒的緣故?”李狼道:“可能吧。不過我隱隱有一絲不祥的預感,恐怕事情並不簡單。”

眾人皆麵露憂色,隻有雪禪素對此置若罔聞。在她的心中、眼中、耳中,隻有李狼一人,也隻為李狼一人擔憂。

大漢東方,實在少見真正意義的“山”,七梁木國中這座望森山卻是個例外,說來可算東方諸國中最大的一座山。但若與大漢境內那些連綿百裏的大山比起來,卻也隻可算是座大丘。

望森山山勢陡峻,溝穀幽深,最引人矚目的就是滿山的古樹。在這座仿佛由巨樹組成的大山中,千年的古木比比皆是,山中根本沒有一條道路,加上其中不乏毒蟲猛獸,一般的樵夫、采藥人等,均不敢輕易到山上探險。

然而這天卻有一條人影穿過棵棵巨樹,自己開辟道路,一路直向山頂衝去,這人目泛邪光,尋常猛獸根本不敢近其身,遠遠地察覺到此人氣息,便紛紛四處逃開,便如畏虎的羔羊一般。

距山頂越來越近,這人卻突然停下腳步,皺眉自語道:“怎麽氣息反倒弱了?難道這東西不在山頂?”說著,他突然轉過身來,又向山下衝去。

奔出一段距離後,他又突然站定,凝神感覺周圍氣息,點了點頭,邪笑道:“就是這裏了!”說著,人便向右側疾奔而去。

不多時,他便穿過一大片古樹林子,來到一片空曠開闊的山地前,向山壁處一望,隻見一座石洞赫然便在眼前,他不由獰笑一聲,道:“那家夥果然沒有騙我,吃下這神獸,我定然能與虎王一爭長短,到那時,哼!”冷冷一笑,他倏然衝入洞中。

此人正是司刑君。

當日他利用被自己陰靈所控的陌江,將虎王諸子騙到府中,一一用他那血噬之技吞噬,最後又將陌江吞下,便獨自逃離妖城,隻身來到七梁木的望森山中尋找黑麒麟。這望森山平日裏根本無人進入,自然也找不到向導,但他憑著自虎王幾位皇子身上得來的妖族本事,一路感覺著黑麒麟那獨特的神獸之氣,卻也能找到其藏身之處。

一進山洞,他便聽到自洞內深處傳來的哀鳴之聲,料想必是那黑麒麟,心中一喜,徑直向洞內奔去。

這山洞十分寬闊,洞內雖然曲折,但並無其它通路,卻不必擔心迷路,司刑君一路疾奔,不多時便來到一處百多丈寬的洞穴內。

隻見龍家那名為“黑靈神”的麒麟神獸,正躺在地上,低著頭不住嗚咽,似是在為自己的失職而慚愧,也似在為主人的死亡而難過,此時見有人闖入,急翻身而起,一雙巨眼閃著神光,凝視著司刑君,發出一聲咆哮。

司刑君冷冷一笑,運起那自龍吟處得來的溟氣,輕聲道:“小家夥,連主人也不認得了麽?”黑麒麟猶豫半晌,終溫順地輕吼一聲,向前幾步來到司刑君麵前,輕輕臥下,不住發出嗚咽之聲,似是在向主人認錯。

司刑君邪笑一聲,自語道:“畜生就是畜生,哪怕是什麽神獸,也比不上人的精明。”說著,伸手輕輕拍了拍黑麒麟的頭,黑麒麟隻道是主人在愛撫它,不禁閉上雙眼,溫順地低下了頭。

便在此時,司刑君眼中邪光迸射,一股血般霧氣自其掌中彌漫而出,將黑麒麟包在其中,黑麒麟驚恐地掙紮而起,卻掙不脫這噬人的血霧,不由發出一陣悲鳴。而司刑君也並不好受,這神獸不比普通人,不但力量強大,而且體形巨大,他一時間卻也不易將血霧壓成一團,以方便吞噬,隻得運起全力,拚命讓血霧收縮,將黑麒麟壓在其中,縮成一團。

在黑麒麟的悲吼聲中,血霧終被壓成人頭大的一團,司刑君卻也累得滿頭大汗,但內心卻是喜悅之極,邪笑一聲,張口便將這團血霧吸入腹中。

霎時間,一股巨大的熱量在司刑君體內迸發,司刑君隻覺全身的力量忽然間暴漲,脹得周身奇痛無比,但他卻沒有絲毫驚駭,反而狂笑道:“這神獸果然厲害!若將它的力量全部吸收,隻怕天地間就再沒有我的敵手了!”說著,忙盤膝坐下,運起全部力量來壓製體內這股幾乎要撐**體的強大力量。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忽然響起,那聲音中充滿了嘲笑的意味,道:“血霧塵,你這趟人界之行,著實收獲不小啊。”

司刑君全身一震,想立時逃走,卻苦於正運全力壓製黑麒麟之力,不能移動分毫。那聲音又道:“本王早知你心存不軌之意,但卻縱容你不斷擴大自己的力量,你可知因為什麽?”頓了頓,道:“差點忘了——你現在根本無力開口,卻沒辦法回答本王。本王就是看中你這血噬之技,才任你在人界胡來,如今你既已為本王打造出這樣一副好身體,本王就不再留你了。可惜啊,你這一番心計用盡,結果卻是在為他人做嫁衣,真是可惜……”

司刑君聞言大駭,立刻就要收起真氣,任黑麒麟之力暴發,便在此時,一團黑氣自四周洞壁上彌散而出,將其裹在其中,刹那間湧入其體內,司刑君雙眼猛然瞪大,嘴拚命地張開,似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一般。

半晌後,他的麵容卻忽然恢複如常,微微一笑,緩緩站起身來,自語道:“果然是一副好身體,本王終於可以重回鬼界了!”說著,大步向洞外走去。

方走出幾步,身子忽然一震,臉上露出一陣邪笑,雙目也放射出邪光,自語道:“魄獄芒,未想到你竟如此陰險,更未想到……我竟然已經遠遠超過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