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女名叫柳柔,是福安酒店店主柳重庭的女兒。

當年劉星在酒店打雜,做事勤勉,頗得柳重庭歡心,後來君自傲將所學武藝轉傳劉星後,劉星更是為酒店出了不少力,讓柳重庭越發信任喜愛。

柳重庭膝下無子,隻此一女,便思量著招劉星當個上門女婿,可喜這對小兒女青梅竹馬,亦互生愛意,柳重庭隻待時機一到,便著他們拜堂成親,所以店中一應事物,均放心交給劉星打理,任由二人眉目傳情卻不予理會。

柳柔見劉星逕自溜進後堂,氣得一跺腳道:“直是的,也不幫我忙,剛回來就跑進去不管事了,看我一會兒怎麽收拾你!”眼見客人已然到來,隻好自己上前去打招呼。

來人正是雲紫羽二人,雲紫羽一見柳柔,一雙眼立刻亮了起來,對著柳柔上上下下打量個不停,一旁的老友見狀,急拽了他一下,對柳柔笑道:“柳姑娘,這位是雲公子,和我們一起的。你快去忙吧,我們就不勞你費心多顧了,我帶他過去便成了。”言罷急拽著雲紫羽,來到裏間的一間雅閣之內。

屋中已放好一桌酒席,五人圍桌而坐,正在高談闊論,見雲紫羽二人到來,紛紛拱手問安。

雲紫羽回了禮後,對同來的那老友嗔道:“你急著拽我幹嘛,我本想和那小美人調笑幾句呢。”那老友哈哈一笑道:“雲老弟,這家的姑娘可是惹不起的,我是為你好。”雲紫羽奇道:“一個酒家女有什麽大不了的?”那老友笑道:“她是沒什麽大不了,可她那情郎哥可就厲害了。五老虎你知道吧?”雲紫羽一撇嘴道:“羽林城裏最凶的霸王,誰不知道!”那老友道:“五老虎都不敢在這附近鬧,你說她那情郎有多厲害?”雲紫羽聽罷,一吐舌頭道:“那可真不得了,多謝老兄相拽之恩。”言罷,裝模作樣地一拱手,眾人一陣哄笑。

柳柔見前堂安頓,雲紫羽一班人亦沒有生事之意,向小二交代幾句後,便直奔後堂去尋劉星,正巧劉星從後堂回來,二人撞了個正著。

柳柔嗔道:“你就不能幫我忙一忙?回來就往後跑,後麵有哪家美人在等著你呀?”劉星嘿嘿一笑道:“你這張嘴,說的哪像是小姑娘家應該講的話?你看見剛進來的那個年輕公子了吧?”柳柔道:“聽說是姓雲,怎麽了?”劉星道:“這家夥就是自傲家的大少爺。哼,早上還教訓了自傲和我一頓,我定要好好回報於他!”柳柔皺眉道:“你急匆匆跑到後堂,莫不是搞什麽鬼去了?”劉星一笑道:“這事還得你來幫忙才行呢。”隨後對著柳柔一陣耳語。

柳柔聽罷俏臉一紅,道:“虧你想得出!我一個姑娘家,哪做得出來呢!”劉星笑道:“行了吧,我的潑辣小姐,這事我可全靠你幫忙了,好歹也得為我和自傲出一口惡氣。哼,這小子平日可沒少欺負自傲!”柳柔點頭道:“好吧,教訓一下也好。哼,剛才一進門就對本姑娘眉來眼去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劉星歡呼一聲,問了雲紫羽所在後,直奔那間雅閣而去。

劉星推門而入,屋中眾人皆是一怔,倒是雲紫羽反應最快,急忙站起說道:“哎呀,原來是兄台駕到,小弟方才多有得罪,正想著到哪裏才能找到兄台請罪,不想兄台竟出現於此,咱們可真是有緣啊。”

“來,小弟請兄台幹一杯。”言罷端起酒杯,直奔劉星。

劉星不由一怔,他本想假意來向雲紫羽道歉,再施展妙計,不想雲紫羽一見他竟先告起罪來,讓他反弄不清雲紫羽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方寸立時大亂。

此時同桌的一人問道:“原來雲兄是認得劉兄的,那剛才怎麽……”雲紫羽一擺手,道:“我與這位劉兄有些小誤會,倒不曾相熟,若你們哪位與劉兄相識,還請幫小弟說兩句好話。劉兄武功高強,小弟可仰慕得很呐!”此時帶雲紫羽前來的那人,起身道:“老哥我常來這裏,與劉兄弟倒也說得上幾句話,對劉兄弟的手段亦是佩服之極。想那五老虎在羽林城何等威風,可一到了劉兄弟這裏,還不是……”話未說盡,他以一陣大笑代替,隨後接道:“劉兄弟,這位雲公子最是敬佩你這樣的好漢,二位之間若有什麽誤會,不妨當麵說清,說不定講清後,大家還可以交個朋友呢!”眾人皆應聲稱是。

劉星此時已有了計較,他已知雲紫羽見自己武功不凡,有意巴結自己,於是一笑,道:“此事原也是我不對,方才正好見雲公子光臨小店,便思量著來賠個不是,這才闖將進來,還請眾位不要見怪。”眾人連道不敢。

雲紫羽將劉星請到席前,坐在自己身旁。

劉星不願與他多耗時間,舉杯道:“雲公子,我敬你一杯,之前之事,就當做未發生過如何?”雲紫羽急舉杯同飲。

劉星拿過酒壺,道:“來,咱們再幹一杯,算做相識之酒。”雲紫羽急按住酒壺,道:“這一杯原該小弟敬劉兄才是,劉兄早上露的那一手,早把小弟震服了,方才幾位兄弟提及此間酒店有一好漢,不想也是劉兄,我這人最愛結交好漢,能識得劉兄,真是三生有幸!來,就讓小弟敬劉兄一杯吧!”言罷,便欲搶過酒壺來,不想如此正中劉星下懷,他假意不依,與雲紫羽搶奪幾下後,猛一撒手,酒壺翻落,酒灑了雲紫羽一身。

劉星心中暗笑,麵上假作大驚道:“哎喲,汙了公子的華服,這可如何是好?”雲紫羽急道:“沒有關係,都怪小弟一時失手。”劉星故作關心,彎腰為雲紫羽擦拭,卻又假裝笨拙,將雲紫羽麵前的食碟打翻,裏麵湯湯水水雞鴨魚肉一應食物,通通灑在雲紫羽下擺上,著實熱鬧。

劉星假意跺足道:“哎呀,這禍可越闖越大了,這可如何是好?”雲紫羽心中亦已不悅,但表麵上還在故作大度,劉星不免心中暗笑,急道:“不如這樣雲公子隨我到後堂找夥計換洗一下,不然湯水一幹,這衣服毀了倒在其次,若累雲公子走在街上受人嘲笑,可就壞了。”雲紫羽心中罵了聲倒楣,嘴上卻連連稱謝,隨劉星出了雅閣,直奔後堂而來。

方走出幾步,前堂小二便已喊道:“劉大哥,前邊忙不過來了,你快來看看吧!”劉星應了一聲,對雲紫羽說道:“雲公子,在下先到前堂看看,公子自己到後堂去吧,隻消打開前邊左首那扇門,一路直行,便可到後堂打雜夥計處,您自己找他給您換洗一下便可。”雲紫羽道了聲謝,便逕自去了。

他按劉星指點開了左首門,順門外石子路向前直行,片刻便來到一片屋宇前。

他凝神細看下,發覺此處雕梁畫棟,完全不似是夥計所居之所,正猶豫間,忽聞一陣歌聲傳來,其聲婉轉動聽,乃是出自年輕少女之口,雲紫羽心中一動,循聲走到一扇緊緊關閉的門前,隻聽其中不隻有歌聲傳出,更有水聲陣陣,好奇下,不由偷偷順門縫向內瞧了過去。

隻見屋中放著一個高過腰際的木桶,一個俊俏的少女安坐其中,正是方才迎出前堂的那位少女。

雲紫羽吞了口口水,暗叫僥幸,不由想看清楚些,怎奈門縫窄小,木桶又高,看來看去也隻能看到少女的脖頸而已。

雲紫羽不由大急,心急下一不小心撞到門上,發出喀的一聲響動。

屋內少女尖叫一聲,喊道:“誰在外麵?來人啊!”隨著喊聲,四五個店夥打扮的漢子,操著扁擔竹杖之類的家夥衝了出來,怒喝道:“哪來的**賊,敢冒犯我家小姐?”雲紫羽見狀大窘,急道:“誤會,這純屬誤會啊!”一個店夥喝道:“什麽誤會,明明是你在偷看我家小姐洗澡,無恥的**賊,找打!”眾人隨聲一哄而上,手裏的家夥紛紛招呼到雲紫羽身上,雲紫羽立時被打翻在地,眾人圍作一團打個不停,雲紫羽隻不住翻滾,哀叫求饒。

此時,劉星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假意喝道:“住手!怎麽回事?”一個店夥上前言道:“劉小哥,有個**賊偷看小姐洗澡,被咱們捉住了!”劉星怒道:“好大膽!待我看看是什麽樣的無恥之徒!”說罷,擄起袖子走上前去。

雲紫羽聽到劉星的聲音,急掙紮著爬起,哭叫道:“劉兄,救命啊!”劉星假作一怔道:“這不是雲公子嗎?”隨即又怒道:“哼,枉我以兄弟之禮相待,你卻做出這等事來,吃我一拳!”雲紫羽急道:“劉兄且慢,這是誤會,你不是告訴我進左門一路直行,便可到夥計處嗎?可小弟依言而行,卻走到這裏來了,小弟聽到此房內有人聲,才……”劉星不等他說完,便怒道:“還要胡說!我明明說是右門,這左門通向掌櫃內宅,平日我也不敢多進,怎會讓你來此?”雲紫羽慌亂道:“什麽!你方才分明說的左首那扇門,怎麽……”劉星再度打斷道:“你還狡辯!好,就算是我說錯了,可你偷看我家小姐卻是實情,哼!我看分明是你見我家小姐姿色出眾,起了歹心才摸到此處,還要強辯,真是個無恥之徒!”說罷,一掌將雲紫羽抽了出去,幾個夥計見狀,亦衝上前來,大打出手。

雲紫羽至此方知自己落入別人圈套之中,可自己偷看少女洗澡卻是事實,真是有口難辯,有理難訴,他拚命擠開眾人,順原路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劉星向眾人使了個眼色,眾人會意,隻是大叫快追,卻並未真個追上前去。

此時屋門打開,柳柔緩步而出,對劉星道:“這下解氣啦?”劉星大笑道:“解氣,痛快!”隨後問道:“柔兒,沒被他占到便宜吧?”柳柔啐了一口,道:“當我是傻瓜麽?我可是穿著衣服的!”劉星大笑道:“‘柳小姐穿衣沐浴,劉小哥勇摛**賊’,哈,明天定要讓說書的卜老伯編上這麽一段才過癮!”柳柔嬌嗔一聲,狠狠地掐了劉星一把,劉星立時連聲呼痛,大聲求饒,惹得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雲紫羽衝出後堂,無顏再回雅閣,直接跑回了雲府。

守門的仆人見他衣衫不整,一臉創傷,不由嚇了一跳,方要詢問,已被雲紫羽撞倒一旁。

雲紫羽掩麵疾奔、回到屋中,一屁股坐在椅上,不想屁股上早挨了不少下,大力一坐之下,痛得他跳了起來。

他越痛越氣,滿腔怒火都發泄到屋中擺設上,不片刻,屋中便已是桌倒椅毀,狼藉一地。

雲紫羽平日倍受嬌寵,哪受過如此對待?可偏偏此事自己如何分辯也占不到理上,對方又是連城中惡霸亦惹不起的角色,隻能打落牙齒吞落肚,這不由讓他氣炸心肺。

無處發泄下,雲紫羽竟把所有的怨恨都轉移到君自傲身上,咬牙切齒地自語道:“君自傲,你等著,你朋友對我的羞辱,我定十倍加於你身!”玉兔東升,小屋裏燃起燈火,戚氏正一針一線地為君自傲縫補衣裳,君自傲躺在旁邊,無限深情地看著母親。

戚氏邊縫邊說道:“還不快睡?待會兒還要去見你那師父呢。”這幾年間,君自傲身上的變化顯著,戚氏追問下,君自傲便將拜白衣人為師之事告知母親,但隻說是得遇高人收己為徒,卻並未提到自己陰氣過重之事。

戚氏雖不知其師為何等樣人,但見他自拜此師後,身體越發健壯,學問日漸高深,便安心隨他每夜去學藝,並暗自慶幸自己的孩兒能有此福遇。

君自傲應了一聲,躺下睡去,到了子時左右,才漸漸醒轉,這些年間,他已形成了作息的規律,每日此時均可自行醒來。

他離開小屋,施展白衣人傳授的輕功,不片刻便已來到花園之中。

白衣人此時已安坐亭中,小桌上更放好了一架短琴。

君自傲奔入亭中,向師父見過禮後,喜道:“師父,今天要學琴嗎?”白衣人微微一笑道:“今天咱們不學琴,要學‘氣’。”君自傲奇道:“那師父為什麽要帶琴來呢?”說罷,瞧了瞧那短琴。

白衣人手撫琴弦,緩聲道:“從前我教你練的隻是琴法,而今天我要教你如何將‘氣’用在琴上,使奏出的琴音與氣相融,與心相通。”

“這裏的重點不是琴法,而是‘氣’,所以為師才說要學‘氣’。來,你且為為師彈上一曲。”君自傲應了一聲,端坐石凳之上,氣運全身,彈奏起來。

白衣人閉目傾聽,點頭道:“你的琴法已算高深,當世尋常琴師已無法望之項背,但若要達到絕世高手的境界,卻還差得很遠。”

“真正的琴中聖手,須達到心與音合之境,心即是音,音即是心,音為心外映,心為音內蘊。”

“此種高手百年難得一遇,一旦出世,必是震古鑠今的音中大豪。但習武得氣之人,卻可用氣與音合、以氣運音的方法,來達到心與音合之境界,而成琴中聖手。”

“來,且聽為師一曲。”言罷轉過琴來,君自傲端坐肅容待聽。

白衣人手指輕撫琴弦,說道:“尋常高手運用以氣撫琴之技,可收以音助氣、以氣助音之效,用之攻敵,可收奇效,用之演奏,可為天音,卻終歸無法將氣與音揉成一團。”

“須知氣為自身之延續,最能反應一個人的內心,氣與音合,便是心與音合,音即是心,心即是音,以心對人,如何能不感人?音氣合一,用於武功,又有誰可抗?”言罷手指輕撥琴弦,發出錚的一聲微響。

這一響在君自傲耳中,卻仿如天籟驚雷般清晰,隻這一響,便讓他感到了天地間無盡的溫馨、美好,他隻覺天地萬物充滿了欣欣生機,一切都是那麽和諧,絕不忍進行絲毫的破壞。

君自傲不由顫聲呼道:“師父!”白衣人微微一笑,那隻有廿多歲的年輕麵龐,散發出聖潔的光輝,手指輕動中,琴聲響起,似九天鳳鳴,如滄海龍吟,忽如流水,忽若浮雲,琴音如絲般纏繞住君自傲,讓他神為之奪,心為之動,整個人隨琴聲忽而飛於九天,忽而潛於深海,說不出的奇妙,道不盡的感慨,君自傲整個人都醉了。

白衣人收音斂氣,琴音漸漸消散無形,君自傲半晌才回過神來,顫聲道:“師父,這簡直是仙音啊!”白衣人一笑道:“隻要氣與音和,心與音通,便可直抒胸臆,盡顯音境。來,為師這就教你這音氣相合之法。”言罷,將琴轉向君自傲。

君自傲正襟危坐,手撫琴弦,隻等白衣人指點。

白衣人道:“你先彈一曲《解風語》吧,不必用氣,一切自然行事便可。”君自傲應了一聲,手指輕動,彈奏起來。

這《解風語》乃白衣人所創,幾日前剛剛傳予君自傲,但君自傲除武功一門不能悟透外,其餘諸技卻一點即通,雖是初學不久,卻彈得急緩得當,意境盡展。

白衣人輕輕點了點頭,忽以一種極輕極柔的聲音說道:“微風已動,柳枝輕搖。月光灑滿大地,四處一片銀白。氣在體內輕輕鼓**,一絲一縷緩緩流入指間,纏繞在琴弦之上,隨琴音舞動,漸漸與音相融,渾然一體,不可分割……”聲音漸低漸緩,雖仍在不住講解,其聲卻幾不可聞。

君自傲隨之進入一種空靈的狀態之中,隻覺得身在風中,隨風而動,仿佛化成風的一部分,體內真氣連綿不絕地湧上琴弦,與琴音相合,發出催人沉醉的絕世仙音。

一曲奏罷,白衣人笑道:“會了嗎?”君自傲斂氣收音,喜道:“師父,原來這氣與音合,竟是如此簡單易行之事,徒兒已經會了!”白衣人笑道:“原本不難,隻是世間卻無幾人能懂。你有絕世奇才,隻消為師引導一二便可通曉,若換了別人,隻怕苦思一生,也未必能悟出一鱗半爪。”

“不過你現在仍未能熟練,還要多加練習,日後定能達到收發隨心、以心發音的境地。這琴今日為師便送予你,你每日好好練習便可。”君自傲喜道:“那可太好了……”隨即神色又是一黯,道:“可是白天練習時若被人聽到就糟了,雲紫羽那小子定要追查此琴從何而來……”白衣人笑道:“氣與音合,音即是氣,氣即是音。你若怕人聽到,大可控製住琴音的範圍,便如控製氣一般。”君自傲大喜道:“原來還有如此方法,徒兒現在就試一試。”言罷,手撫琴弦,沉默半晌後彈奏起來。

一曲未終,君自傲停下手指,喜道:“果真如此,真的可以用氣來控製琴音呢!”白衣人笑道:“將來你練得熟了,還可讓同聽的人有不同的感受,比如幾人同聽你彈奏,你可讓一人悲、一人喜、一人大驚失色,其中奧妙,絕非言語可說清的。”頓了頓續道:“為師有事要離開幾天,這幾日你自行練習便可,切記‘一日練一日功,一日不練十日空’的道理。”君自傲點頭稱是。

白衣人站起身來,便欲離去,但見君自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你還有何事?”君自傲問道:“師父,我想……我想問問您到底有多大年紀了?您當年就是這副模樣,曆十年而不變,莫非是神仙不成?”白衣人微微一笑道:“我比神仙差遠了。”言罷一閃不見。

君自傲吐了吐舌頭,自語道:“我看神仙隻怕也不過如此。”第二天,君自傲本欲速速幹完一應雜活,便專心練習氣與音合的功夫,不想管家卻又為他安排下不少重活,好不容易將之幹完後,天色早已微暗,君自傲不由叫聲倒楣。

是夜,君自傲待夜深人靜之時,獨坐院中,練習氣與音和之法。

他斂氣抑聲,讓琴音圍繞在自己三尺之內,不向外擴。這一練直到天明,自覺大有進步,不由暗自高興。

不想這天管家又為他安排下兩三人的活,君自傲隻道是府中事忙,人手分配不開,倒也未在意,可接連幾日下來日日如此,君自傲不由有些吃不消。

這日,管家分派完工作,君自傲一揖問道:“管家,為什麽總要我一個人幹兩三人的活?”那管家歎了口氣道:“小傲啊,我雖然是下人裏的上人,可在主人們麵前還不是個奴才?少爺要我這樣安排,我有什麽辦法?”君自傲聽罷,不由心中大怒,但表麵上卻未露分毫,一聲不響地到柴房劈柴去了。

不到中午,劉星躍進柴院,見君自傲揮汗如雨忙個不停,不由笑道:“這麽拚命幹嘛?偷會兒閑吧。”君自傲道:“我又不想拚命,可不拚就幹不完。雲紫羽那小子不知又搞什麽鬼,這幾日給我加了兩三個人的活。”劉星怒道:“這個混帳龜孫,上次還未挨夠打嗎?看我下次怎麽整治他!”君自傲道:“你打過他?”劉星大笑道:“打也是白打,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隨即將自己計打雲紫羽之事告訴了君自傲,二人不由一同大笑起來。

笑罷,劉星歉然道:“隻是我出了氣,卻要累你吃苦……不如我來幫你幹吧!”君自傲笑道:“自己兄弟,說這些沒用的幹嘛,你打他也為我出了口惡氣,這點活在我眼裏還不算什麽,就當是練功了。”

“對了,師父新傳我一種氣與音合、以氣運音的彈奏之法,一會兒我彈給你聽!”劉星一抱頭叫道:“饒了我吧!你那些叮叮咚咚的什麽音什麽律的,我可聽不懂。”君自傲方待再言,內院丫環春芳飛也似地跑了來,哽咽道:“小傲,快……快去看看你娘吧!”君自傲色變道:“我娘怎麽了?”春芳哭道:“少爺新買了匹馬,野性太大,掙出了馬棚,把……把你娘踢傷了!”君自傲耳邊嗡地一響,強定住心神問道:“我娘在大廚房做事,又怎會被它踢到?”春芳道:“是夫人令她去馬房打掃的……你快回家看看吧!”君自傲眼前一黑,幾欲昏倒,劉星一把將他扶住,掌抵君自傲後心,緩緩送入一絲真氣,道:“自傲,千萬挺住!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大娘一定沒事的!”君自傲強打起精神,急向所居小院奔去。

小院內已擠滿了來看望的下人,劉星替君自傲分開眾人,進入屋內,隻見戚氏仰躺**,胸前血跡斑斑,不住地咳嗽著,每咳一聲,便有一股血沫跟著湧出嘴角,一旁一個郎中模樣的老者,不住地搖頭歎息,自語道:“踢得太厲害了……太厲害了……”劉星見狀衝上前去,抓住那老郎中肩膀急問道:“大夫,這……”那老郎中搖頭不止,歎道:“快快準備後事吧!”劉星如聞晴天霹靂般全身劇震,顫聲道:“一點挽救的餘地也沒有了嗎?”老郎中又歎了一聲,搖了搖頭起身離去。

君自傲自進門看到躺在**的娘時,便如石像般怔在當地,腦海中一片空白,耳邊嗡嗡響個不停。

在他眼中,天地間萬物已消失不見,隻剩下孤伶伶躺在**吐著血沫的娘,一種莫明的感覺湧上心頭,胸口仿佛被什麽東西緊緊箍住一般,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無比。

此時眾人退開,一個穿戴華麗的丫環,搖搖擺擺地走進屋內,環視一周後,將一大錠白銀放在桌上,說道:“這是夫人給來看病的,你們看著用吧。”言罷,又搖搖擺擺地走了。

劉星不由怒發衝冠,正要發作之際,戚氏一陣咳嗽,狂吐了幾口鮮血後,轉眼氣絕。

劉星怔了一怔,隨即抱頭跪地痛哭起來。

這些年來,戚氏早已知曉劉星之事,她心地善良,見劉星無父無母,便時常關照於他。不是為他縫衣,便是為他洗褲,對他如親娘一般。此時見戚氏撒手而去,劉星不由悲痛萬分。

君自傲緩步上前,“咚”一聲跪倒在戚氏床前,他一語不發,眼中更沒有一滴眼淚湧出,他隻是呆呆地看著母親,任由劉星在旁痛哭不止。

屋內屋外眾人紛紛歎息,上前說些安慰的話後陸續離開,最後隻剩下春芳一個,她見君自傲不哭不語,急上前道:“小傲,難過就哭出來吧,莫要憋在心裏。”劉星聞聲,方發覺君自傲的異樣,哭道:“自傲,你怎麽了?你說話啊!”此時門外忽傳來一聲悲呼,一個華服少女踉蹌著衝進屋內,一見戚氏雙目緊閉,胸前一片血跡,身子一晃,便要暈倒。

春芳眼疾手快,急上前扶住,喊道:“小姐,你要保重啊!”這少女正是雲紫煙,她此刻才得到消息,便急忙趕來,不想戚氏早已身故,連最後一麵也未能見到,不由痛哭失聲道:“戚媽媽,這是為什麽啊?”這是為什麽?是啊,這是為什麽呢?母親一生為人善良,為什麽要有此遭遇?君自傲心頭猛地一緊,一股怒意直衝而上。

雲家!都是雲家!是雲家讓母親每日辛勞,是雲家讓母親卑躬屈膝,是雲家讓母親飽受欺淩,更是雲家讓母親中年早逝!

他猛地站起,衝過去將雲紫煙與春芳推出門外,嘴裏狂吼道:“走!都給我走!不許你們再來欺負我娘!”劉星方上前規勸,卻也被君自傲一把推出門外。

門砰的關閉,劉星怔怔地站在門外不知如何是好。

雲紫煙撲到門上,哭道:“傲哥哥,你開門吧,讓我再看戚媽媽一眼好不好?”春芳上前不住勸慰,又對屋內的君自傲說道:“小傲,你這是怎麽了?快開門,我是春芳姐啊!”屋內驀地傳來一聲大吼:“都給我走!不然我就殺了你們!”其聲撼人心魄,門外三人不禁同時打了個寒顫。

春芳最先清醒,她拉著雲紫煙向外走去,勸道:“小姐,他這刻悲傷過度,咱們還是先回避一下為妙,等他心情稍稍平靜些再來拜祭吧!”雲紫煙在春芳半勸半拉下,悲哭著走了。

此時院中隻剩下劉星一人,他目送雲紫煙二人離去,不由長歎一聲,上前拍門道:“自傲,她們都走了,你把門打開吧。”連叫數聲,屋內卻沒有一絲動靜,劉星不由擔心君自傲有失,舉掌便欲破門而入。

就在此時,屋內傳來錚的一響,劉星聞之心頭劇震,不由駭然後退數步,他隻覺這一響中包含了無休無盡的衝天怒意,讓人聞之驚魂喪膽。

一聲過後,琴聲立時大作,一曲激烈如萬馬奔騰、陰冷似千鬼夜哭的樂曲,從屋中傳出,劉星隻感到一股衝天怒意彌漫整個小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不由心生懼意,渾身冷汗淋淋。

琴聲倏然而止,劉星不由隨之鬆了口氣。不想此時一股混合了怒意、恨意、殺意、陰氣的強大氣浪,忽從屋中湧出,劉星不由驚得渾身打顫。

屋門緩緩打開,君自傲垂著頭,一步步踏出門外。

劉星頓感一股強大的氣浪箍住自己,令自己不能移動半分,心中大駭下,不由驚呼一聲:“自傲!”君自傲緩緩抬起頭來,一雙眼竟完全變成了黑夜的顏色,一股黑暗的陰氣從他體內湧出,纏繞在他周身上下,他輕啟雙唇,吐出一個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