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呯呯直跳,不知這幅畫要值幾個美國大樓。向總這次卻沉默了半晌,才慢慢說道:“這幅《龍樓高宴圖》,是宋徽宗趙佶的親筆畫作,它畫的是徽宗與文武群臣在宮中歡宴的情形——這幅畫是徽宗根據自己的記憶所畫,所以畫中沒有他本人。南宋和北宋之交的時候,宋朝發生了靖康之變,徽宗被人俘虜,皇宮裏的寶貝、字畫也被劫掠一空。徽宗皇帝雅善丹青,但傳世作品極其稀少,就是這個緣故了。這幅畫被金人掠走後,金國皇帝不識貨,以為不是什麽太值錢的東西,便將它賞賜給了一個打仗勇敢的猛安——猛安就是千戶長,相當於現在的營長。這個猛安的封地在俄羅斯遠東的沿海邊疆區。近年來俄羅斯老毛子經濟不行了,他們也開始到遠東盜金國貴族的大墓,還別說,老毛子的科技水平真是高,不但盜掘出了這件稀世珍寶,而且塑封保存得相當不錯。這件寶貝原本在俄羅斯黑市上流轉,但是老毛子不識貨,開價100萬人民幣就賣了。這錢在省城,也就夠買兩套三室一廳。”

“那它現在值多少錢啊?”我睜大眼睛問。

“沒有價格,沒有價格,”向總搖頭道:“宋徽宗的傳世書畫,大半是後人臨摹的偽作。而這件是稀世孤品,價值連城都說得低了。它究竟能賣幾個億,或許隻有拍賣它的那一天才能知道了。”

我們連聲讚歎。我有生以來,從未見過這麽貴重的寶貝,這一趟也算沒有白來。正在這時,忽然聽見客廳後麵的門一聲微響,似乎有人從臥室裏出來了。向總歎道:“有再多的錢,再多的寶貝,卻又能怎樣?有些命裏注定的劫難,卻躲也躲不過去呀。各位,接下來你們看到的情況有些駭人聽聞,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我們一齊回頭看,隻見向金鈴推著一個輪椅緩緩走來。

那輪椅上坐著一個人——嚴格地說,那應該已經不能稱作是一個人了,我甚至找不到一個形容詞可以形容他。

他的身材極為瘦削,簡直是皮包骨頭,穿著一身病號服,頭顱瘦得像是一個骷髏,**出的皮膚上,長滿了一層又一層魚鱗似的有規律的癬疥,

那些“魚鱗”之間的縫隙,正隨著他身體的舞動不停地往外滲血,散發出了濃重的腥臭味。他的四肢如同著魔似的亂舞,甚至可以扭到活人絕對無法活動到的角度。兩眼時而可以看見瞳孔,時而翻白。見了這麽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夥,我們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連忙站了起來。沈傲蘭這樣一個連僵屍都不怕的人,這時連忙朝門口跑去,不多時門口便傳來了哇哇嘔吐的聲音。皮修平和孫中華也是臉色大變,不住幹吞口水,勉強忍耐想嘔吐的衝動。而對我來說,我的惡心感卻遠遠沒有震驚來得猛烈。

孫中華結結巴巴地指著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說道:“這……這……”

向總苦笑道:“我唯一的兒子變成了這付模樣,我遲早也會變成這個樣子。各位,我就算有了全世界的奇珍異寶,又有什麽意思?”

我強忍內心的震驚和悲傷,對向總道:“向總,這是亨廷頓舞蹈症,加上嚴重的皮膚病吧?您的心情我理解,但看病可不是我們的專長。您還是……”我本來想說到北京的大醫院,又想以他的財力,全世界哪兒的大醫院他能沒去過?便把後半句話忍住了。

向總驚奇地說:“呼延同誌,小蘭向我推薦了你,說你有勇有謀,見多識廣,果然不錯。好多專家都不知道這是什麽毛病,你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病根。”他呼吸加快,顯然我不假思索地說了這病的名字,讓他相當激動。他頓了頓,說道:“這病的學名就叫亨廷頓舞蹈症,隻不過中國人極少有得此病的,所以大多數人都沒聽說過。”

皮修平道:“原來如此……想必是那女屍的血淚能治此病,所以向總才找到我們,高價求購了?”

向總黯然道:“治這病,女屍血淚隻是個引子,我們這種病,不是藥石所能治的。我們家的病……代代相傳。如果族譜記載不錯,我向家代代都是一根獨苗,又代代都死於此病,到現在,已經有……有一千年了。”

“啊?”我們都大驚失色。

“一千年!您不是被江湖騙子拿假族譜蒙了吧?”我說道:“您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我是幹公安

出身的,總是習慣性地懷疑一切——這亨廷頓舞蹈症雖然是顯性遺傳病,遺傳概率相當大,但如果真的代代遺傳,你家又是代代獨苗,不出幾代,你家人肯定就斷了根了,哪還能傳一千年的香火呢?”

向總道:“你說的不錯。但是你有所不知,我退伍之後,便是靠在民間收購古董,挖到的第一桶金。我家在古物鑒賞上是祖傳的本事,什麽古物隻看一眼,便絕不會看走眼,族譜更是代代珍而重之的保管,絕不可能有假。何況……我父親也是死於此病,發病的情況,跟我兒子一模一樣。我父親沒發病時,便親口告訴我,我爺爺、太爺爺都是由此病而死的。不過我家這病有個奇特之處,生兒子之前不會發作,隻有生下男孩之後,才會發作。發作的時間早晚不定。我曆代祖先之中,有十六歲生子後便立即發病的,也有看見兒子生下孫子,這才發病的。據我祖先記載,發了這病極為痛苦。渾身生瘡,遍體流血,又痛又癢,而且會不受控製地手舞足蹈,晝夜不休。慢慢地口不能言,神智卻還大體清醒,就像……就像一個活人的靈魂困在死人的軀殼裏,受盡煎熬,但一時還死不了,非要這樣不人不鬼地熬上很多年才能死。”

“啊!”我們又都驚歎。孫中華道:“世界之大,果然無奇不有。不過以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經曆,這倒像是……像是……”他偷眼瞧著向總,好像接下來的話不好措辭。

“詛咒!”向總直視著他道:“是的,據族譜記載,這確是因為有人對我家下了生生世世的、邪惡的詛咒!”

“你是說……一千年前,有人對你家祖先下了詛咒,詛咒你家生生世世作行屍走肉,欲生不得,欲死不能?”我難以置信地問道。

“是的。”向總沉重地點點頭。

“是誰對你家祖先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向頭偏過頭,視線看見牆壁。我們都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見他的目光所視之處,正是《龍樓高宴圖》中的那個領舞的飄飄如仙的少女。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據祖先所載,詛咒我家生生世世做行屍走肉的人,就——是——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