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關上動手的同時,不到一裏的帝姬營賬之外,四十八名百戰逃生的勇士手舞斬馬刀,已經與四下湧出欲劫奪帝姬的伏兵鬥成一團。好在任德敬生怕射死公主,失了奇貨,吩咐不許放箭。這四十八勇士久經戰陣,這一路又是多少次死裏逃生,個個以一敵百。我奪過一杆大旗,點火燒了,搶來馬匹,揮舞著燃燒的大旗衝進陣中。包圍的宋軍驚駭萬分,紛紛讓出通路。我鑽進公主營帳,隻見帝姬背對帳口席地而座,雙肩輕輕顫動。

“任德敬這廝果然反了,末將不察,陷公主萬乘之軀於險地,罪該萬死!請公主隨末將殺出重圍!”

順德帝姬輕輕搖頭,淒楚地說道:“罷了吧……母後說得很對,女人生在世上,便沒有一天能為自己活。就算你我逃了出去,又能怎樣?那任德敬說得不錯,無非是我為人妾婦,賣笑討好;你牽馬執蹬,做個陪嫁廝役,庸庸碌碌,將殘生了了,有什麽意味……不如大家就在這裏死了罷……”

我見她雙肩**,泣不成聲,心中猛地湧上一股熱血,大聲道:“末將……我……我……我護你殺出重圍,從今以後,你愛去哪裏,我便護送你去哪裏,什麽狗屁西夏金國,咱們不理會他了!”

“你……你此話當真?”趙纓絡轉過身來,臉色蒼白,淚光盈盈。“我……我……”

“當真!”我頭腦一熱,伸手將她橫抱而起,大踏步便向外走,將帝姬放上馬背,縱身上馬喝道:“河東子弟,上馬隨我突圍!”

四十八勇士已有二十多人被殺身死,餘下諸人齊聲呼喝,搶奪馬匹。我手持斬馬刀,讓順德帝姬抱緊我的腰,用鬥篷遮住她全身,當先開路,遇人殺人,逢將斬將,縱馬向西疾奔。沿路盡是兵丁,用長槍向馬上攢刺。我的肩膀、肋下、大腿被刺中數槍,幸虧全身有明光細網甲裹住,雖然流血,傷勢不重。我見前方兵馬重重,無邊無際,料

定突圍不出,心中焦急,猛地想起適才在關上瞭望城防,見關中囤有火藥,便勒轉馬頭,奪路向北,沿路斬殺數將,搶奪了七八根火把,向堆放的火藥箱擲去。隨即撥轉馬頭,疾向南行。眾軍大駭,發一聲喊,四下奔散。隻聽“轟轟轟”一聲接一聲的巨響,火藥箱一個接一個地爆炸開來,城關之中,地動山搖,四處都是爆炸的火焰,竟將遠處的大軍草料場也引燃了。趁著守軍慌亂,我奪過一杆大旗,撥開火路,縱馬衝過守門兵丁,奪南門而出。回身一望,隨我從汴京中突圍出的四十八員勇士,已經盡數死在潼關之中。僥幸殺出城的,隻有我這兩人一馬。身後又有百十騎追兵,緊緊追來。我心中悲憤交集,加緊催馬,鑽進群山。身下的這匹馬連番久戰,又不堪兩人的負重,渾身流汗,甚是吃力。

我縱馬越過一條清淺的山溪,隻聽身後人喊馬嘶,追兵已近在眼前。

我長出一口氣,回頭說道:“公主,此去便是漢中道,我在此斷後,你乘馬快走,不需等我!我若不死,殺退眾賊,搶來馬匹,再往漢中道上與你相會!”

正欲下馬,順德帝姬卻緊緊抱住我的腰身,道:“將軍,你將我抱到前邊來!”雖是未脫險地,她的聲音卻甚是平靜,毫無懼色。

我不解其意,也隻得輕舒猿臂,摟著她腰,將她抱至身前。

她仰著頭,高舉雙手向天,露出兩條白玉般的手臂,手掌殷紅,盡是我渾身傷處流出的鮮血。她口頭喃喃自語,聲音極低。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溪流上遊突然怒波咆嘯,卷起巨浪,渾濁的山洪滾滾而下,溪水猛然暴漲。追兵吃了一驚,全部勒住了馬頭,有十幾人收馬不及,當即跌入了水中,連忙爬起,十分狼狽。

領兵大將手持長槍,隔河抱拳道:“末將虞候孫智廣,恭請公主鳳駕回鸞。”

順德帝姬“恩”了一聲,並不答話。見溪水繼續猛漲

,追兵隻得又勒馬後退了幾步。孫智廣見眼前洪水阻路,也不驚慌,朗聲說道:“公主,我家大人為您尋了個好歸宿,公主為何不允,反而被呼延昭這廝拐帶著逃跑?公主切勿聽這廝妖言蠱惑,此獠乃是草寇之後,賊性難改,心存不良,你跟著他走,二人同騎而行,亡命天涯,你靠著我,我抱著你,被人瞧見,豈不汙了宗室名節?請公主三思,切勿自誤啊!”

我哼哼冷笑道:“孫智廣,你竟敢口吐狂言,侮辱公主,好大膽子!你不怕死麽?”

那孫智廣見己方人多勢眾,哈哈笑道:“我家世代公侯,我與公主說話,有你這草寇賊子插話的份兒麽?公主,我勸你還是好生過來罷!我家大人有言,你是亡國的公主,若嫁與金國狼主,尚不失錦衣玉食,安穩度日,在金國也還有重會父母之期。徜若與狼主歡好,得了寵幸,說不定能說得狼主心動,放你父母南歸,依然再造江山,稱孤道寡。大宋上下,必定人人感念你的恩德。徜若你竟將父母宗廟置於不顧,隨呼延昭這草寇賊子亡命天涯,隻怕天下都傳言你二人不幹不淨,勾勾搭搭,見色忘義,說你是水性揚花、人盡可夫的**奔之婦!其中關節,請你三思!”

我見纓絡一路屢遭磨難,始終鎮定如恒,將生死置之度外,在刀山血海之中,絲毫不懼,此時卻在我懷中渾身顫抖,顯是悲怒交加,不由得一陣揪心,向孫智廣大怒道:“我看哪一個敢這樣胡說八道!”

孫智廣得意洋洋:“呼延昭,此事傳揚開去,天下人人都這麽說。你就算武勇絕倫,見一個殺一個,能將天下人都殺光麽?我就這樣說了,你又能怎樣?哈哈……”

我怒極反笑:“好!”撥轉馬頭,從雕鞍下摘下雕弓,側身疾發一箭。那箭勢如流星,一箭從孫智廣口中射入。那孫智廣最後一個“哈”字還沒出口,便墜下馬來,抽搐而死。眾軍皆驚,一齊舉起盾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