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他這話與孫中華之前的叮囑對上了榫頭,知他並非大言炎炎,以他一個文弱書生,敢來盜發夏朝王陵古墓,肚子果然有些實貨,便問:“不瞞你說,我們這位向老板的祖上得罪了高人,被下了生生世世的詛咒,經我們一番偵查,這詛咒的根源應該就在這海眼之下。而你們和龍躍頭一夥是為了盜墓而來,既然敢進妖魔溝,想來已經有了進入墓穴的法子。如果我們想去墓穴中看看,應該如何操作,才能確保萬全呢?”

袁好古急於保命立功,想也不想地說道:“我雖然沒有實際盜墓的經驗,這幾年在巨石陣公司也閱讀了大量相關材料,也算半個理論專家吧!盜墓這個行當,自古就是高危行業,哪有‘萬全’一說。不過這‘海底眼’既是一股活水,說明墓穴之中,必然有空氣流動,人下去了不至於憋死,難處隻有兩點:第一是能否走對海眼,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這一對海眼,劫中有活,活中有劫,哪個都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隻能拿人去探。第二是下去了如何上來。這陵墓中不管埋的是夏朝的哪個帝王,他都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盤。在那個年代,人們還沒有發明出潛水裝置,他以海眼為墓道入口,自以為算無遺策,盜墓賊就算進得去,在‘海眼’如此強大的吸力下,短時間裏也是絕對無法溯流遊上,非淹死不可。但現在不同了,我們有了氧氣瓶,有了保險繩。這次陝西一行,我們四個人帶了兩套潛水裝備,二杆子和老湯學過潛水,各背了一套。老湯那套現在已經沒法找他要啦!二杆子那套,皮同誌倒是叫我背來了。咱們派個人,讓他穿上潛水裝備,給他係上保險繩,下去一探,那不就行了?”

這個法子和我們之前商量過的辦法並無二致,當下也隻好照此辦理了。我們休息一會兒,吃了些東西,等待積水完全消退。到了下午三四點鍾,積水徹底滲進地下暗河,重新露出了黑土、白沙和地上的溪流,果然是個巨大的太極之型。我們走到兩個水潭邊張望,兩個水潭都不算很大,隻見瀑布下的這個水潭激起一片白色飛沫,不知深淺;與之相對的懸崖下的那個水潭,卻是一片幽碧之色,再往下望,潭水由碧綠轉為濃黑,竟不知有多深。兩個水潭之間,有一條蜿蜿蜒蜒的水道相連。

我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應該從哪個水潭下去,向總卻陰陰地來了一句,從哪個水潭下不重

要,重要的是派誰下去。所有人的目光立時盯在了我身上。向金鈴本是潛水愛好者,這次專門穿了一套緊身潛水衣,本來是想自告奮勇來著。然而聽說這海眼連著黃河,一不小心就會給衝到風陵渡去,跟那張20世紀初的老照片一樣被泡得麵目稀爛,嚇得不敢開口,直往後縮。老皮這一路都在吹噓他水下功夫了得,當年差點進了海軍陸戰隊,這時也不言語了。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何況此事與我自身說不定也有莫大關係,更兼這裏隻有我一人滴了李秀萍的血淚,眼見這事兒推也推不掉,我隻好乖乖地舉手自認倒黴。我自小在烏蘇裏江邊長大,也算是遊泳健將,加上前幾年在海南島旅遊時也學過兩下子潛水,當即便脫得隻剩一條褲衩,把二杆子的防水背包倒了底朝天,將自己的衣服、手槍、彈匣、幾袋子壓縮餅幹、工兵鏟、手鎬等東西塞進背包,排淨裏麵的空氣背在身上,又將那個小巧的氧氣瓶也負在背上。餘人七手八腳,開始接保險繩。

我見那保險繩隻有半根手指粗細,心中打鼓。袁好古卻打了包票,說這保險繩是用國際上最先進的凱夫拉材料製成的,堅韌無比,別說你這一百來斤,就算吊起一輛小汽車都不成問題。三卷26米的保險繩接在一起,足有78米長,按理說應該夠探進墓道了。向總叮囑道,進了墓道,一旦在趙纓絡的骨骸上找到拓片,便即回來,按三長一短三長的次序扯動保險繩,他們便會將我拉上來。我們約定了暗號,我要過一枚硬幣,問天打卦,落在地上,卻是陰麵,當即決定先探懸崖邊上的那口深潭。我原地打了一套軍體拳,發了發汗。槍在水底全無用處,我便要過向金鈴腰間的“春水”寶刀,一並插在背上。想吟兩句詩以壯豪情,這一會兒卻文思不湧,隻得讓眾人拉好了保險繩的那頭兒,哈哈苦笑兩聲,將麵罩罩在頭上,撲嗵一聲跳進水裏。

這口水潭三麵被山擋住,終年不見日光,潭水冰涼刺骨。我被冷水一激,差點大聲尖叫出來,連忙揮手動腳,在淺水區遊了兩圈,稍稍適應了水溫,隨即向下潛去。

越向下潛,水壓越大,四下極黑極靜,已然看不見魚類遊動的身影,也根本聽不到有什麽暗河流動的聲音,隻能聽見我粗重的呼吸和吐出的水泡聲。潛了到十米左右,我就已經覺得腦袋鼓漲欲裂,眼前發黑,腦中轟轟作響,我打開防水

水電,下麵黑黝黝的,不知還有多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恐懼。

這深海恐懼症是人的本性,我呼吸加快,兩眼上翻,幾欲暈厥,當下就想扯動長繩,讓向總等人拉我上去。然而想到亨廷頓舞蹈症發作時的可怕,在農村派出所一窩五年的苦悶,拿到向總那筆豐厚尾款後的美好人生,我定了定神,緩呼慢息,在這一深度遊了幾圈,稍稍適應了水壓,一咬牙關,繼續打著手電,向下潛去。

又潛幾米,我忽然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了,幽閉感陡然加重,仿佛四麵八方都有東西向我圍攏而來。我知道這是大腦供血嚴重不足的症狀,咬著牙繼續下潛幾米,打算再無發現,就立即轉回。防水手電突然出了故障,忽明忽暗。我正想就此打住,緩緩上浮,再換老皮去探另一口水潭。就在這時,我看見身下極遠之處,有一個穿著紅衣的長發女人漂在水下,正向我緩緩招手。

我恐懼之極,渾身僵硬,揮手動腳,就想上浮。遊了一會兒,發現水壓症不僅毫無減輕的症狀,身子似乎反而還在繼續下沉。我心中大駭,知道這深潭之底有一股極強的吸力正在將我向下拉。忙伸手去拽保險繩。此時我下潛的深度約摸隻有30米左右,要想讓地麵上的人感受到我的求救,非得先把繩子倒騰上30來米不可。我正在手忙腳亂地拽繩子。突然腳腕一痛,似乎被一隻幹瘦的手掌牢牢拽住。我大駭已極,連呼吸器都鬆脫了,連忙咬住呼吸氣,用力呼出幾口濁氣,排出呼吸器中的水分,用忽明忽暗的防水手電四下一照。隻一眼,便看得我全身的血都涼了。

隻見我已沉到水潭之底,這水潭底部是個漏鬥之型,我已是在漏鬥的最身處。在忽明忽暗的手電光中,潭底的淤泥裏露出無數具人骨,下身埋在泥裏,上身都在向我招手,要將我拖進泥中。我的腳踝憶被一具骷髏牢牢抓住,正將我死命地往地底拖。我腦中“轟隆”一聲,似乎恢複了聽力,耳畔盡是或嗚咽、或淒厲的哭罵嘶嚎之聲。

我驚駭無已,用另一隻腳用力踹了幾踹,將那隻臂骨從肘踢斷。正欲遊開,四下卻都是一條條骷髏的手臂向我光溜溜的身子抓來,一隻臂骨連我的呼吸器的管子也扯掉了。我正要搶回呼吸器,迎麵又有一具人屍迎麵撲來,我在忽明忽暗的手電光中一看,驚得連吃幾口冷水,肺中鼓炸欲裂,便欲昏死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