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之間,就聽耳邊一片地裂山崩之聲,我隻覺得天旋地轉,身子像一片狂風中飛舞的樹葉,不知被卷到了何處。我突然覺得風聲呼呼,好像又到了水麵,身子一跌,似乎又隨水被衝下了另一道瀑布。我睜開眼睛,隻覺得自己隨著湍急的水流載浮載沉,似乎是在一條地下暗河之中,過了一會兒,水勢漸緩。四下漆黑,不辨方向,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向岸邊遊去,摸黑爬上岸來,雙腳一踏實地,我心中一寬,摘了潛水麵罩,趴在地上,結結實實地吐出幾大口水,然後側臥在地上大口喘氣。想到自己居然這樣都沒丟了小命,不由得縱聲大笑,笑聲在自己聽來也極為嘶啞。

我喘了有半個多小時,終於恢複了力氣。順手去拉綁在腰間的保險繩,沒想到隻扯了兩米,就摸到了崩斷的繩頭。我心中一涼,不禁苦笑:說好的國際先進的凱夫拉材質呢?說好的能吊起一輛小汽車呢?想到此生要重見天光,想必無望,自己如此年輕,還有好多心願沒有完成,還沒有到香港我們自己的土地上去走一走、看一看,不禁深感絕望,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心中隻想把袁好古抓過來,狠狠地抽上兩百個大嘴巴,再踏上一萬隻腳解氣。

就在這時,我突然聽見身後遠遠傳來一陣齊整的咚咚之聲,似是有一隊鬼兵,邁著齊整的腳步,正在向我所在之處快速行軍。我心中一驚,心想就算是死了,也絕不能像龍躍頭一夥一樣被鬼兵抓了壯丁,世世代代在這裏給奴隸主看墳。我心中惶急,四下張望,見相反的方向似乎有一點若隱若現的亮光,當下慌不擇路,便沿著暗河,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有光的地方奔去。

跑了五分多鍾,我奔近一看,不禁一呆。這裏竟是一個百米方圓的溶洞,頭上星空閃爍。我心中狂喜,以為不知怎麽竟然到了地麵,又覺得時辰不對,這時最多是下午5點,太陽還沒落山,哪來的星空?再說這星空上也沒有海爾波普慧星呀?定睛一看,原來這溶洞洞頂約有七八米高,上麵星星點點,猶如繁星閃耀,原來都是岩層中的熒石透出的幽光。溶洞四周有七八個洞口,正中心有一眼小小的水池,水池裏咕嚕咕嚕地冒著氣泡。那暗河在池中一分,竟分成了八股不到一米寬的細流,從那些洞口分別緩緩流出。每個洞口都有一盞長明燈,閃著綠油油的一點火光。

我惦記著身後的鬼兵,以最快的速度卸下氧氣瓶,打開防水背包套上衣服褲子,將五四手槍上了膛,別在腰上,就想拆下身邊的這盞長明燈,先鑽進一個洞口逃了去,免得被這些鬼兵抓了壯丁。細一看這盞燈,我又嚇了一跳。

那燈竟然是一個女人形狀,下身嵌在石壁中,上半身將頭低垂,雙手合捧,手中捧著一個麵碗大的陶土燈盞,恰似一個奴隸跪在地上,正在給主人敬酒一般。那少女的上半身不著寸縷,身材姣好,身上卻硬滑如蠟。我矮身一看,那少女雙目外突,嘴巴大張,舌頭伸出八九公分,活脫脫像一個吊死鬼,甚是陰森可怖。從已經屍蠟化的舌尖上,不時滴下一滴鬆油狀的**,落入盞中,是以這盞孤燈能長明不滅。這燈牢牢地粘在少女手中,我用力拽了幾下,根本拽不下來,勢必隻能拔刀將她的雙手砍斷。我看那少女的形象十分可憐,似乎

是屍蠟化的活人所鑄,微一猶豫,聽見身後鬼兵的腳步聲已經迫近,這時也來不及砍手取燈,急忙奔到溶洞正中的水池旁邊,凝神看那八個洞口,不知道該往哪個洞裏鑽。

就在這時,雄壯的腳步聲陡然變響,那隊鬼兵已經大踏步進入了溶洞。竟然是一個由陶俑組成的百人隊,跟我在臨潼參觀過的秦俑別無二致,不同之處隻是這些陶俑身上無甲,隻披布衣,手持奇長的青銅大戈,臉上漆色斑駁,露出了陶土底色。他們列成十橫十縱的陣勢,向我步步壓來,左腳踏出,兵器便向前一刺,右腳一跟上,兵器便向回一縮。

我一見不是那隊收魂鬼卒,心裏反而放心了些。隻見這隊陶軍步步緊逼,連連擊刺,向我壓來。我凝神觀察,見這隊陶軍之中,唯有第三排中間一人穿著褐色布衣,沒有持戈,而是舉著一柄青銅短劍,料想是這隊陶俑鬼軍的隊長,當下拔槍在手,“叭”的一槍,將他的半邊腦袋打得粉碎,露出了木製的脖頸。誰知這隊陶軍絲毫不停,依舊向我步步壓來。

我一進墓道,便覺得背上的裝備比在地上時重了許多。這時又感覺手槍變得極為沉重,幾乎連平舉也甚是吃力。又見這隊陶軍動作機械,步調一致,心中一動,模模糊糊地明白了這陶俑軍陣的原理。

此處地底顯然埋有大量磁石,這陶俑軍隊想來是用來看守墓道的一種機關,類似諸葛武候的木牛流馬之法。盜墓賊一經暗河進入墓道,這隊陶軍就會沿著墓道下方布下的磁線殺出。這百十把青銅槍尖布成了一個大扇麵,將墓道連暗河的河麵都堵得嚴嚴實實,恰似一道會活動的釘牆,比起斷龍石這種機關銷器要厲害得多。那墓道極窄,又是沿著暗河,即便盜墓賊身手靈便,功夫高明,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別說個把毛賊,就算下來幾十個武術高手,在這堂堂大陣之前也是毫無抵擋之能,非得被擠到這溶洞中來,鑽入其他洞口逃生。這其他洞中如果也有類似的陶俑軍陣,兩邊一夾,成了翁中捉鱉之勢,那非得被戳成蜂窩煤不可。這陶俑軍陣剛剛鑄成之時,行動想必奇快,不遜活人,曆經千載,機關鬆弛,所以速度慢了不少。

我向旁邊跑出二十幾米,站在那兒繼續研究這些陶軍。果然這個陶俑軍隊走到水池之前,便即轉向,戈尖林立,踏過一條水溝,又向我大踏步衝殺過來。我又向旁邊逃出幾十米,心想暗暗叫苦。這些陶俑軍陣不知疲累,可活人的體能可總有用完的時候,我要不再選一個洞口作為出路,難道在這裏跟他們玩一輩子貪吃蛇?。

正想著,來時的那個洞口又衝出第二個陶土百人隊,也是列著整齊的陣式,手操青銅大戈,向我擠來。這溶洞不大,我左蹦右跳,躲避追擊,已經遠遠不如剛才輕鬆,心中焦急。要是再來上一兩個陶俑百人隊,我可就要徹底無錐之地了。我看著那七八個黑漆漆的洞口,又不敢貿進,生怕走了死路,觸動機關,死得慘酷無比。正所謂怕什麽來什麽,好幾個洞口中都隱隱傳來腳步之聲,似乎又有幾支陶俑軍陣正在迫近。

正在六神無主之際,身後突然響起“當當”兩聲悶響,隨即是一陣哭爹叫娘之聲。我回頭一看,卻是向總一馬當先走在頭裏,袁好古趴在他背上大聲呻吟,向金

鈴緊隨其後,老皮端著手槍一臉緊張地斷後,幾人個個跟落湯雞似的鑽進了溶洞。我們地底相逢,都是一喜。

“你們是怎麽進來的?”我心想,難道我被吸入墓道之後,觸動機關,那太極靈穴上竟然開啟了暗門?”

“他媽的,大大大大……大閱兵呀!嚇死人啦!後麵好多死鬼軍隊追殺我們呀!”

我苦笑道:“他媽的,這裏還不是一樣!別浪費子彈了,這些死鬼軍隊都是陶人,不怕槍子兒。這裏有八個洞,誰能出個主意,咱們應該朝哪兒跑?”

袁好古驚魂未定,掃視了一眼各個洞口,喃喃說道:“乾坎……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同誌,虧得你機警,沒有亂鑽洞子。八個洞隻有一個生門,通向主墓,其餘的都是機關陷阱,走錯了必死無疑呀!我猜……是這個!”

我們貼著溶洞的洞壁躲過陶俑軍隊,向他指的那個洞口跑去。就在這時,四麵八方的洞中都湧出了陶人軍陣。我們跑進生門,沒跑幾步,見前麵也湧出陶軍,連水溝之中,也盡是趟水而來的陶兵,我跑在最前麵,險些被刺出的銅戈戳了個透心涼,隻得掉頭又朝回跑。我邊跑邊罵:“狗日的老袁,你滿口胡柴,說話半句準頭都沒有,你不說這是生門嗎,生你奶奶個嘴兒!”

向總沉聲喝道:“這些洞門暗合八卦之形,其實都是機關陷阱,真的墓道依舊是在那口水池底下的暗河之中!”

我們也不知他這推測從何而來,但此時別無他法,隻能相信他的話。幾人東閃西避,在如林的兵器刺擊中好容易奔到水池跟前。所有陶俑軍陣一齊轉向,從四麵八方向我們圍攏而來,近千把長戈一齊向我們擊刺。大家這時也不管水池是生門還是死門,先跳了再說,一個個湧身都往池中跳去。我身吸一口氣,沉到池底,隻覺立足不穩,眼前一黑,又是一股急流將我卷走。這次水勢倒不算急,我在水中掙紮一會兒,隻覺得這條暗河河道乃是人工砌成,水雖不深,四周卻都是青石,長滿苔蘚,極為滑溜,無處著手。好容易摸到身邊有條石縫,拚命用手勾住,這才再次爬上岸來。不遠處有人正在呼呼喘氣,聽聲音竟是向總。

向總打開手電,一見是我,略微放心。此處果真又是一條極狹長的青石墓道,四下漆黑一片,隻有嘩嘩的水聲。我倆大聲喊著其餘人的名字,不見有人答應。打著手電向暗河照去,半晌也沒人隨水漂來,估計向金鈴和老皮他們都隨水衝到了下遊。向金鈴和老皮水性頗佳,應無大礙。袁好古是死是活,我們倒也不大放在心上。我問向總,他們是如何從太極靈穴下到地底的。向總惦念女兒,心不在焉,便說咱們先去跟其他人會合,這事兒待會再說。說罷,就打著手電向暗河下遊的方向走。

“先不忙,”我從腰間拔出手槍,“哢”地一聲掰開機錘,對準了他的腦袋:“向總,有句話我現在必須問清楚……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向總募地回身,兩隻眼睛在黑暗中露出精光,定定地凝視著我,神情冰冷,卻不回答。

我沉聲道:“我從太極靈穴潛到潭底最深處時,就在被暗河卷入墓道前的最後一刻,我看見了……看見了你的屍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