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我和老皮同時從腰後拽出手槍,一轉身瞄準了西方兌位,那幾塊石壁我們剛才都看過了,並無別的東西,此時石壁上方卻閃出兩點血紅亮光,恰似一對陰邪妖異的眼睛。我倆同時摟火,各放了兩三槍,打得石屑飛濺,卻都沒有打中那東西。

我做了個“前進”的手勢,我倆分別據槍,沿兩邊包抄了過去。會合後一看,卻是空無一物。

“他媽的,被他跑了。”

“是鬼還是僵屍?”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人。”

我們收起手槍,在“坤”位的石壁上又研究許久,依舊沒有其他發現。

“這裏除了咱們,還有別人?”向金鈴悚然道。

我向上看了一眼,想了想,說道:“不管那東西到底是什麽,他被咱們開槍驚走,說明這東西也怕硬火兒,一時半會兒不至於再回來了。上麵還有不少路要走,這裏到處都是屍體,也不知道哪一具才是趙纓絡、呼延昭或者向子扆的,好在這個‘八卦廣場’倒還比較幹淨,咱們就在這裏休息片刻,吃飽喝足繼續趕路!”

我們分吃了一些壓縮食品,這山腹之中,沒有黑天白夜之分,我們精神困頓,都靠在石壁上休息。我斜倚在石壁上,看著山腹穹頂上星星點點的螢光。眼前突然一花,一條蒼龍搖頭擺尾,從小山頂上盤旋飛起,一閃即沒。

我吃了一驚,從地上躍起。心想:這怎麽可能,世界上難道真的有這種反科學常識的生物?

“大將軍,你勿要驚惶,這是我的一個小小障眼法,乃是我以‘圓光’術法所化,咱們所要去的地方,便是這個山腹中的地下城池了。”

趙纓絡將素手一揮,眼前的地下城和蒼龍都不見了。我隻覺眼前滿眼生花,一片透亮。睜眼一看,隻見鳥語花香,流水漴漴,我與她同騎而行,滿懷軟玉溫香。我怔忡不定,渾如身在夢中。

“這……這是什麽地方?”

“自從前幾日,我學會驅趕屍鬼之術以來,一竅通,百竅通,囿於巫力不足,《歸藏》上的種種術法,雖不能夠全部運使,也大抵已知其理,也知道了自己究竟是什麽人,知道了自己究竟要往何處去……我是上古大巫‘玄女’的血脈。是了,你不知道玄女的傳說。據說玄女是鴻蒙

初分時世上最早的人種,我這一族有男有女,巫力卻全由女子繼承。這玄女一族,人人生得美貌,更兼會使巫術,降災致禍,世人以為不祥。”

我聽她娓娓道來,卻不知如何接口。

“自三皇治世,五帝定倫,玄女一族與人種雜處,血緣散入民間,巫力一代不如一代。每一代人王帝主,都忌憚巫術,要將我們除之而後快。先輩玄女有鑒於此,便哄騙人王,占了一座帝陵,後輩玄女如再遇凶禍,便可避居於此山陵之中,不履人世。那《歸藏》是玄女一族的不傳之秘,以世間最早出現的九黎文字寫成,成書還在倉劼所造的華夏文字之前。據《歸藏》所載,玄女一族修煉的至高秘法,乃是‘化龍成仙’,脫去人形,出離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獲得永世的安寧。我昨夜起占一卦,算得《歸藏》在我手中之事已然泄露,天下各路奸佞妄人,妖僧邪道,正在聞風趕來,更兼有任德敬的追兵緊緊追趕,咱們是萬難逃脫。我隻有躲進這地下城池,繼續參研《歸藏》秘法,化龍而去,才能徹底斷了他們的念想。”

我脫口說道:“那我就護你前往那地下城池,護你到化龍成仙!”

纓絡回頭看了我一眼,滿是感激,卻淒然搖了搖頭道:“脫胎化龍,《歸藏》雖載其法,卻未說明需要多少時間。我巫力太低,隻怕屍解千年,也未必能化龍成功。你一個鮮龍活跳的少年將軍,讓你在地底幽閉一生,守著一具不會說話的僵屍,鬱鬱而終,這豈是我想要的?咱們再行一日,便到了地下城的入口。那時……那時……那時你便去吧!”

我茫然道:“我去……去哪裏呢?”

纓絡幽幽道:“天下之大,你愛去哪裏,便去哪裏。莊周有雲,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男子漢大丈夫,當以天下蒼生為念,解民倒懸,持五尺劍,立萬世不拔之功業,方才稱了你這一身武藝。你若為了我這不祥之人,避居一隅,不思進取,豈不成了呂布之流,為後世百代恥笑?”

我無言以對,兩人默默同騎而行,心中都在珍惜這時日無多的相聚時光。

待得黃昏之時,已至伏兵嶺下。但見兩山夾了一片深穀,穀中鬱鬱蔥蔥,不知多深。當夜,我們宿在伏兵嶺上的一處山洞之中。在幽幽

的火光下,纓絡出神地看著腳下的深穀,淒然一笑道:“咱們的路已經走到頭啦,我已到了最後的歸宿。這玄女避居之所,就在咱們腳下的山陵之中。”

我手握腰間寶劍,立在洞口,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心道,這山如此漆黑,陵墓中更是陰森恐怖,你若無我相護,怎麽可能捱得過地底的漫長歲月?

纓絡幽深的眼睛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她微微一笑,說道:“你不必擔心我怕黑,那地底雖陰森恐怖,我一入地底,便即屍解離魂,千百年後,脫去凡胎,化龍重生,這對我來說,無非像做了一場大夢罷了。

我想到她青春妙齡,絕世之姿,奈何當此亂世,被風刀霜劍相逼,竟無一條活路可走。隻能幽閉於地底,去祈求那不知有沒有的神靈,修煉那不知靈不靈的仙法,期待千百年之後,成為不知能不能成的神仙,實是與死無異。心中一時憤懣,一時悲傷,渾身顫抖,心如刀割,五內俱焚。

纓絡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緒,輕輕說道:“你也不用難過。臨去時,我有一句話問你,你……你心中愛我,是嗎?”

“是的!”我脫口而出,一時情難自已,俯在她身前,握住她纖弱的雙肩,正色道:“我便真如你所說,建立了萬世不拔之功業,也絕對沒有在你身邊一時三刻快活!你相信我!”

纓絡淚光瑩瑩,甚是感動,歎道:“你是至誠君子,我……我信你。”

我心中激動,輕搖她肩,顫聲問道:“那……公主,你心中愛我嗎?”

纓絡淒然道:“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我看著她,不知道她此話何意。

她輕輕解開胸前絲帶,華服應手而瀉,在火光映照之中,露出隻著褻衣的白玉般的身子,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我再也忍耐不住,將她一把緊緊摟在懷中。

洞外一片悶雷滾過,天雷勾動地火,大雨漴漴而下。洞外雖是雷電交加,風雨淒迷,我的耳邊卻隻能聽見她極低的啜泣聲。直至雲收雨霽,一束清冷的月光重新照到洞口的餘燼,我在半夢半醒之間,似乎聽見她撫著我的臉,輕輕說道,我便修成千年不死之身,也沒有在你身邊片刻的快活……可是,我的將軍,我要你為了我活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