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欲抱起纓絡趕路,瀑布之上,突然遠遠傳來一陣兵刃撞擊之聲,接著,一群道姑紛紛從瀑布上方飛躍而下,有的沿溪狂奔,有的向兩側山嶺上攀援。,那雲珠子被另一名道姑負在背上,已然蘇醒,人人一臉驚惶之色。

我見這些道姑去而複返,起身舞刀,護住了纓絡。雲珠子苦笑道:“師父都死了,我哪敢還來捋虎須?外麵來了一群更狠的,都是官軍,見人就殺,蠻不講理,也是來搶帝姬的。你自求多福吧!”說罷匆匆向嶺上爬去。

我心中一驚。隻見山穀入口果然傳來鼎沸人聲。“這些道姑礙手礙腳,將她們都殺了!”“遇見呼延昭這廝,立即一擁而上,將這廝殺死,隻是休要胡亂放箭,以免傷了帝姬。”“鐵冠道人,你帶著你的幾個徒弟專搶帝姬。帝姬要是少了一根小指頭,你可是擔待不起呀!”

我將纓絡抱到一塊大石之後,揮刀就要衝上瀑布,殺退這隊軍馬。纓絡拉住我手,聲息微弱,道:“咱們殺了這許多人,已經夠了,你抱著我,咱們沿溪快走,避進山陵吧!”

我歎道:“我的傻公主,被這群道姑鬧了一陣,追兵已然大至,我抱著你,走是走不脫的,現在便不想殺人,也是不能了。現下這世道,便和咱們汴京突圍時一樣,以死相拚,才有一線生機。心田一軟,那就萬無生理。你不殺他,他可要殺你哪!”

我大喝一聲,疾步衝上瀑布,迎著如林的刀槍,衝殺了過去。

我猛地驚醒過來,渾身大汗淋漓,喘息不已。四下環視,所有人竟然都不見了。

我悚然一驚,隻見四下空空****,向總、老皮、向金鈴、袁好古他們,竟不知道都跑到哪裏去了。

“八卦廣場”的石壁背後,亮起了無數雙猩紅的眼睛,四下傳來沉悶的桀桀之音,似乎有無數個小孩子在那裏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什麽。而在我麵前,有一隻黑黢黢的小鬼蹲在我麵前,雙目猩紅,正在好奇地打量著我。

這小鬼形貌像人,身高最多相當於一個三四歲的孩童,瘦得皮包骨頭,通體黝黑,隻是一顆腦袋頗大。我吃了一驚,跳起身來,那小鬼也是吃了一驚,跳起身來。我連忙從後腰拔出“五四”手槍,對準了它。它居然也從身後摸出一支“五四”,瞄準了我,據槍的動作居然跟我一模一樣,瞧他臉上驚訝的表情,想來也跟我別無二致。

我大驚失色:“難道

老皮他們遭了這東西的毒手了?”心中同時電光火石地一動:“這怪物是在學我!”我蹭地反手拉上套筒,將手槍上了膛,它也反手拉開套筒,將槍上了膛。我把槍口頂在自己太陽穴上,扣動了扳機,它也依樣畫葫蘆,“當”地一聲巨響,子彈掀飛了它的天靈蓋,流了一地濃墨似的黑水。那小鬼倒在地上,兀自不住抽搐。

原來我在拉動套筒之前,手上搞了個小把戲,先將彈匣退出一截,左手罩在拋彈窗上,接住了槍膛中拋出的一顆子彈,膛內便無彈了。那怪物不明就裏,拉動套筒上了膛,卻將自己崩了個腦袋開花。

槍聲一響,四周猩紅的眼睛如潮水般退開了。我撿起那把五四,關閉保險,插進了自己的腰裏。“真他媽是個傻麅子!”

我跑出“八卦廣場”,四下一望,隻見到處都是玄女居住的石屋,石屋四周蛛網般密布的道路和小巷中,塞得滿滿的都是屍骸。我心中發麻,心道,其他人如果都遭到了不測,憑我一個人,估計是出不了這詭異的山陵了。到時候可得給自己留一發子彈,必要的時候來個自行解決,免得讓這些小鬼把我生吞活剝了去。我雙手據槍,連續踹開幾間石室的門,裏麵都沒有老皮他們的蹤影。我心中愈加發毛,精神緊張得幾近崩潰。我眼望著上麵的道路,心想:隻有先到小山頂上,再往下看,看看能不能有什麽發現了。”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滿地的屍骨,向地下城的最高處跑去。地下城的早高處有一座石塔,恰似一座半截子金字塔,極高極大,氣勢恢宏,看高度足有五十多米,沒門沒窗,無法攀援。我繞著石塔,焦急地四下觀望。

繞了一圈,我忽然又望見,下方原本空無一物的“太極廣場”上,突然多了一個紅衣長發的女子,躲在一塊石壁後,向我緩緩招手。我一驚,用力揉了揉眼睛,那女子卻不見了。

我見了這樣詭異的一幕,反而心中稍安。幹公安工作不怕奇怪之事,隻怕沒有抓手,有了抓手就好辦。我沿著來時的路徑,警惕地一步步捱回“八卦廣場”,據槍在一塊塊石壁後搜尋。然而搜尋了一圈,卻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日他娘,難道剛才花了眼了?”我將槍別在腰上,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剛喘了兩口,卻覺得有不對勁,我突然聞到一種極重的死亡的氣息。

要說什麽是死亡的氣息,我覺得除了醫生和警察

之外,幹其他職業的人可能很難有切身體會。那一年我工作的那個鄉裏發了人口失蹤的案子,有家人的遠親從南方打工回來,懷疑一個倒插門女婿殺了他丈人全家,因為這家人已經快一個月沒露麵了。那倒插門女婿矢口否認,堅決不招,縣局刑大的王光榮帶著技術中隊前來勘察。我們幾乎把那一個村子的每個角落都翻遍了,連每一口井、每一口沼氣池都探了,依然毫無發現。最後我們回到嫌疑人家裏分析案情時,我、王光榮和法醫老賈走到新修的豬圈前頭,就紛紛點起了煙。要說味道,這裏的味道絕對不比沼氣池更臭,但我就是覺得心裏發堵,嘴裏發苦,從胃裏反酸水兒,要多難受有多難受。我們對望一眼,立即向老鄉借了幾個洋鎬開始砸牆。本來鎮定自若的犯罪分子一見我們砸牆就慌了。牆砸倒之後,好麽,一家六口,連老帶小,全都被立著砌進豬圈背後的水泥山牆裏。這案子便得以馬不停蹄地逮捕、起訴、判刑、槍斃。我們後來一議論,當時我們一路過那豬圈,便都覺得渾身不舒服,想來就是聞到了死亡的味道。那味道用語言描述不上來,對於警察來說,卻是太熟悉了。

這股味道此時卻是從我頭頂傳下來的,說腥不腥,說臭不臭,卻令人渾身冰冷,難受之極,仿佛整個人活著被架進了墳地,看著人在你頭頂填土一般。我抬頭向上一看,隻見有兩隻慘白的手臂正向我伸來,堪堪就要掐住我的脖子。

我大驚之色,就地一滾,閃了開來,爬起身子,隻見那石壁頂上,蹲著一隻毛色灰白的老猿,那老猿長了一張人臉,眉毛很長,垂到了腮幫子,眼睛極大,瞳孔極黑,雙目炯炯有神,仿佛能夠洞照人心。我抬手舉槍,就要給它來個爆頭,誰知那老猿動作奇快,雙手又是奇長,一把奪過這隻五四,將槍把子用力在石壁上磕了幾下,就將整支槍磕得變了形,隨手向後一甩,落到了不知哪裏。

我突然想到了武舉人的故事,心中一驚,這莫非就是那隻名叫“朱厭”的人麵老妖?它怎麽也到了這山陵之中?來不及細想,我轉身就跑。誰知那老猿身手極為敏捷,從一塊石壁縱到另一塊石壁上,兩個縱躍,就騎到了我肩頭上,我隻覺得肩上似有千斤之力,將我壓得跪了下來,兩隻冰涼的巴掌,已經悄然按住了我的腦袋。

我突然想到了那赤尻馬猴的下場,就是被它用這一招擰掉了腦袋,心中閃過一念頭:“這下完球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