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如果這會兒盧修斯馬爾福得到消息從**爬起來連夜趕到霍格沃茨的話,那麽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他可能會暈倒在醫療翼的門口——

此時此刻的醫療翼隔間裏安安靜靜,整個顯然是被施展了某種空間魔法的房間隻有三個人呆在裏麵。

四張並排放置的病床裏隻有中間的那一個稍稍隆起,一個看上去大約是十七歲左右的黑發斯萊特林安靜地躺在病**,他的呼吸均勻,看上去隻是陷入了疲憊的安眠狀態。

在病床的左邊,端坐的是今年的斯萊特林學院二年級學生領袖。

他擁有曆史悠久的馬爾福家族最具象征性的鉑金色頭發以及蒼白得近乎於透明的皮膚以及漂亮得像是玻璃珠子的銀灰色瞳眸——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擁有這樣的長相將意味著他在成年之後將會繼承古靈閣深處的某個寶庫,而寶庫裏麵擁有什麽稀世珍寶,那大概是普通人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而此時,剛剛步入二年級的馬爾福家族未來的繼承人那精致的五官還沒有完全張開,這讓他在保持著麵無表情又顯得有些傲慢的表情時,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應該被擺在收藏櫃裏的古董陶瓷人偶。

此時他的麵部表情看上去極為放鬆,盡管臉上有幾處還沒來得及處理的擦傷和汙痕,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像是個真正的貴族一樣,端莊又優雅地將雙手分別放在屁股底下扶手椅的兩邊,麵無表情地看著病房中的不速之客——

隔著一張病床以及病**正處於安眠狀態的黑發斯萊特林,此時,另一邊,坐著房間中唯三的第三人。

在病床的右邊,在款式相同的扶手椅上的是四年之後的斯萊特林院長先生。

經過四年的成長,相比起二年級的小鬼來說,他那一頭鉑金色短發每一根發絲都正柔軟、服帖地垂於它們應該在的地方,他的五官完全脫去了稚氣這讓他看上去變得更加英俊卻也顯得比孩童時期更加刻薄,那雙銀灰色的瞳眸顏色變成了稍深一些的水銀色,當他垂下眼時,長長的睫毛可以在蒼白的眼下皮膚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此時,成年的德拉科馬爾福翹著二郎腿保持著一個放鬆而慵懶的姿勢斜靠在扶手椅上,他的一隻手撐著尖細的下顎,另外一隻手放鬆地搭在另外一邊扶手上,修長的食指在扶手上有漫不經心地敲彈,在那食指的根部,戴著一枚隻有馬爾福家族的主人才能擁有的、雕刻著馬爾福家族徽章的古董戒指。

而此時此刻,麵對床對麵那個來自四年前的自己的警惕審視,四年後的斯萊特林國王陛下在心中默默地翻了個不那麽耐煩的白眼。

斯萊特林王子殿下與斯萊特林國王陛下,麵對不同時期的自己,一時間居然相對無言……哦,說實在的,甚至有點兒相看眼煩。

“這麽說,你還在這裏。”過了大約十幾分鍾後,斯萊特林王子殿下似乎終於有些隱忍不住地說,“看來幾年後的時間扭轉器研發工作還挺成功,居然可以讓時間旅行維持這麽久還不出一點亂子。”

病床的另一邊,那放在扶手上輕輕跳動的手指動作戛然而止。

“比你想象得更加成功。”

斯萊特林王子殿下勾了勾唇角:“不過讓以前的自己看見自己,這似乎是違反魔法部相關條例的。”

哦,這確實是他小時候有什麽壞心眼時會露出的表情……德拉科淡定地想著,然後回想了下當自己正為什麽事情得意洋洋的時候最討厭得到什麽樣的回擊,頓了頓,續而淡淡道:“規矩是隨人改變的,四年發生了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情,規矩也會隨之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啊,不過,保密原則倒是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你應該知道那些都具體規定了什麽,我記得我一年級的時候偶然翻閱到這方麵內容時就將它們記了下來。”

所以,介於保密原則,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

滿肚子的疑惑,就自己憋著去吧。

斯萊特林國王陛下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以前的自己,滿意地在那張還算令人懷念的臉蛋上看見了瞬間的僵硬,而後他的目光又發生了轉移,放到了此時此刻躺在他麵前的這張病**的黑發斯萊特林——他看上去像是被簡單的清潔魔咒處理過,身上的血汙和毒液不見了,但是身上散發著一股奇怪的清潔魔咒使用過去才會有的特殊味道。

……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看上去並不會讓人有多麽身心愉悅。

相比起眼下這個一個坐著一個躺著的姿勢組合,事實上,成年的德拉科更習慣於他半躺在**看書,黑發斯萊特林坐在桌邊幹其他的事情這樣的搭配——在過去的某幾天裏,他們都是這樣度過的,他們可以整整一個白天都不發生超過十句以上的對話,但是卻並沒有誰對此表示尷尬或者厭煩。

就像是最親密的人隻會在彼此需要說話的時候才與對方說話。

習慣對方就像習慣自己周圍的空氣。

盡管丟掉了一部分的記憶,對於眼前的人的身份隻剩下一個模糊的概念,但是德拉科知道,自己喜歡這種感覺——為了表達對於自己喜愛的尊重,所以他很在意眼前的黑發年輕人……哦,準確地來說,應該是相當在意。

哪怕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過他,在他失去自己的部分記憶之前,他們是什麽關係,但是德拉科卻多少可以猜到一些,他也並不需要別人具體告訴他這些信息,因為有些東西用文字是沒有辦法完全表達出來的——

他丟失掉的,會自己想辦法找回來。

所以,哪怕兩人之間隔著時間空間,當這個他相當在意的人陷入危險時,他依然能準確地嗅到一絲危險——當時他正享用自己的下午茶,銀質叉子在盤子上滑出了相當難聽刺耳的聲音,打從德拉科學會用餐具開始的第三天,他就不會再犯這種失禮的錯誤了,更何況是成年之後擅長於穿梭在各種社交場合並獲得良好口碑的他,馬爾福家族的年輕主人。

他感覺到他的危險,就像是正常人感覺到自己周圍的空氣發生了變化一樣顯得那麽自然而然。

於是他幾乎是沒怎麽猶豫就找到了鄧布利多,問他拿了一個時間扭轉器,然後在鄧布利多的提示下,得知自己二年級的時候大約發生了什麽,又匆匆趕到這裏——他不得不說,他來的正是恰是時候,或許他可以更早一些,但是絕對不可以更晚。

都則此時此刻,這會兒躺在他麵前病**的,必須隻剩下一具麵部蒙著白布的屍體。

德拉科自認為有各式各樣的本領——但是其中絕對不包括起死回生這樣的逆天項目。

他不得不承認,這會兒他還能感覺到炸開密室的牆壁時,看見裏麵發生的那一幕時候的心驚肉跳感是多麽令人難忘——這於是造就了他剛才長時間的沉默,他必須要用這種方式來壓製住那一瞬間的恐懼給他的內心帶來的所有的負麵情緒。

而此時他在等待著黑發年輕人醒來,然後在他的幫助下,拿回自己的記憶,之後再回到那個真正屬於他們的時間空間裏去。

於是在等待的過程中,他發現自己不得不麵對相當難纏的另外一個自己。

“如果格雷特隻是為了某個目的,從你的那個時間來到我的身邊,我覺得你至少可以告訴我,那個所謂的目的。”

“記憶。”

“什麽記憶?”

“一群愚蠢的學生,一場該死的魔藥事故,我的記憶鏈中出現了斷點,這讓我失去了相當一部分的記憶……就像是一個運作中的機器,所有的部件它們都還在那裏,但是其中讓它們保持正常工作狀態的某個零件損壞了,於是,我需要一個新的替換零件將重新被銜接起來。”

聽了來自四年後的自己的話,斯萊特林王子殿下的麵部稍稍變得緊繃了一些:“我恐怕我這裏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如果沒有,這家夥就不會冒著時間旅行的危險跑到你身邊,小鬼。”斯萊特林國王陛下終於露出了個不耐煩的表情,“你,或者說是我,在一到二年級時候的記憶就是那個損壞的零件,格雷特跑到這個地方來,將它們收集起來,再完成最後一部,將一些重要的斷點抽走——”

“休想。”二年級的鉑金貴族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對方的話語,他傲慢地揚了揚下巴,毫不掩飾地露出了自己的自私本性——哪怕這會兒其實他麵對的壓根就是自己,他也還是能毫不留情地說,“我沒必要為你犯下的愚蠢錯誤埋單。”

“哦,真令人感動的堅決,”斯萊特林國王陛下露出了個嘲諷臉,“四年前我大概也是這麽對另外一個失去記憶的我說的。”

“我不會像你這麽蠢——當上了教授,卻在上課的頭幾天就被送進醫療翼,還丟掉了自己的記憶?”二年級的鉑金貴族飛快地做了個鬼臉,“這真是太蠢了,我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那又有什麽區別?四年前我也曾經把話說得跟你一樣漂亮,結果呢?”成年版的德拉科淡定斜睨小一圈的自己一眼,他對於自己的嘲諷當然是完全免疫的,畢竟“罵未來的自己愚蠢”這件事聽上去除了浪費口水還有點傻之外沒有任何其他意義,於是他頓了頓後,又不急不慢地補刀道,“結果現在我還不是坐在這裏,聽著四年前的自己在衝我嚷嚷個不停?”

德拉科語落。

然後他滿意地看見坐在病床的另一邊,那個年輕了四歲的自己閉上了嘴——麵色比之前顯得更加蒼白,大約是因為生氣。

……哦,順便,希望他三年級的時候已經改掉了生氣的時候喜歡嘟嘴的毛病,怪幼稚的。

良久。

他又聽見對麵的人氣呼呼地問——這一次聽上去稍稍有一些妥協——

“你會拿走哪一段記憶?”

“……”

德拉科發現自己壓根不想回答自己的問題。

因為他完全清楚自己聽見答案之後會發生什麽樣的反應——無非是繼續大吼大叫——當然了,如果現在有個人膽敢跟他提出一樣的要求,他倒是不會大吼大叫,他會直接要了那個人的狗命。

不過這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事情就是已經發生了——至少在時間駁論的理論上來說。

於是他想了想後,將翹起的腿放下來,厚重的龍皮靴“咚”地一聲落在了地上,他讓自己看上去盡量不要帶任何情緒地說:“恐怕是關於……嗯,關於密室的一些,關於魔法石的一些,哦,還有關於這個家夥的一切。”

他一邊說著一邊動作含糊地用下巴點了點此時在**睡得不省人事的黑發年輕人,很注意自己在用詞上的微妙變化。

不過他並不指望這樣小小的語言詭計會騙過哪怕是四年前的自己——所以當他發現對方聽到最後一句時立刻渾身都像是憤怒的小鳥似的炸開毛時,他倒是一點兒也不感到驚訝。

“你是說,這兩年,我跟這家夥在一起時受過的那些糟心罪我都要不記得了?包括那隻流著哈喇子的地獄犬,想要把我勒死的魔鬼藤,還有白皇後屁股底下的那張椅子,我人都被快它砸散了,現在你告訴我我必須要忘記受過的這份罪?”二年級的斯萊特林王子殿下滿臉難以置信地說,“我冒著生命危險打開了密室,而現在你卻告訴我,我即將連它的入口在哪都不記得了?”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你是有多蠢,才非得讓四年前的自己遭這份罪!!”

“都說了,這是沒辦法的事。”

“現在說這個有什麽有!如果我必須交出我的記憶——讓一切變得模糊不清,當別人問起我的引導者時,我將會像個白眼狼似的壓根記不起那個人是誰,也記不清——”二年級的鉑金貴族說著,有一瞬間就像是有什麽話要脫口而出,但是他及時刹住了車,麵色蒼白地閉上了自己的嘴。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成年的德拉科稍稍坐正,他發現要跟自己談判是一件不那麽容易的事情,“但是你必須搞清楚,這家夥是我暫時送到你麵前的,暫時,明白這個詞語的解釋嗎?我一歲就會翻字典了,所以我知道你當然是明白的……時效性的失效期結束了,至於屬於你的那一份,你最好耐下性子學會自行等待。”

“哦,是啊,”二年級的鉑金貴族露出個假笑,“在麵對這個的時候,咱們就必須是‘你’以及‘我’了?”

“我怎麽就忘記了我小時候最愛做的事就是霸占別人的東西。”

“真高興,看來四年後的我還是愛好相同。”

“在這裏指責自己並沒有多少意義。”

“你會發現我沒撈著一點兒好處,”二年級的鉑金貴族說,“要讓一個馬爾福付出什麽,就必須讓他們得到一些回報。”

“你已經得到了,記住你這會兒有多討厭,因為這恰巧就是現在我為什麽還沒有拔出魔杖的原因。”

“……”

“……”

“我想在格雷特醒過來之前,我們還是停止嚐試繼續進行任何對話比較好。”

“認同決定。”

=這是一場高刻薄度的對話描寫,忽然覺得自己又達到了某個新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