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趨之若鶩

煌煌東林黨,何等龐大的一股勢力,竟然在一夕之間,被幹掉了,不隻是在朝的核心人物,就連暫時蟄伏的呂大器等人也沒有跑了,全都被抓了起來。

東廠和錦衣衛的人晝夜不停的清點他們的家產,說實話東林黨的人良莠不齊,有不少清廉自守的人,當然也有更多的貪鄙之徒,而且他們的貪婪毫無底線,雁過拔毛,吃人不吐骨頭。

有好金銀的,有愛文玩的,有喜歡古董的,有囤積田地的,甚至有喜歡西洋稀奇古怪的東西的,更有收藏美人為樂的。

這些東西沒有直接搜上來,而是裝在了箱子裏頭,沿著大街進行展示,某某人有多少財產,看得一清二楚。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不會說假話,你把自己當成了忠良,可是貪墨了數以萬計的銀子,難道是憑著俸祿得來的嗎!

誰心裏都有一本賬,當這些東西公布出來之後,南京的百姓就沸騰了,所有人都指指點點,痛罵東林黨,更有不少被東林黨剝奪過的士紳聯合起來,向馬士英上書,請求嚴懲東林邪黨。

總而言之,一粒火星引爆了全城的輿論風潮,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

就在一間茶館之中,靠著窗戶的座位上坐著三個書生,坐在中間的二十出頭,右邊是一個三十多的,左邊的十七八歲的樣子。

坐在中間的書生眉清目秀,長了一張笑臉。人見人喜的模樣,他抓了幾粒花生,搓掉了皮子。一粒一粒的扔進了嘴裏,嘎嘣嘎嘣的嚼著。

“吳兄,你怎麽還這麽悠閑啊,東林黨人都被抓了,咱們可該怎麽辦啊?”

“朱兄,沒事你操什麽大學士的心,人家抓人家的。該咱們什麽事?”

三十出頭的“朱兄”眉毛都擰在了一起,歎氣說道:“咱們半年前才到了東林書院,本來還想著受受熏陶。也好能考上個舉人,這不白費功夫了嗎?”

“哈哈哈,朱兄,自從李闖打進了北京。我就熄了科舉的念頭。這是亂世,八股時文做得再好,也沒有用。”

“沒用歸沒用,可總歸是條出路,現在連路子都沒有,我啊,想好了,一會兒出去。我就跳長江!”

那個年紀最小的忍不住笑道:“朱兄,你的水性那麽好。別說跳長江了,就算跳大海也死不了!”

正在說話之間,茶館外麵腳步聲音,又走進了幾個年輕的士子。找了一圈,並沒有空座,結果目光就落在了靠窗戶的一桌。他們互相都認識,坐著的三個人都是福建士子,中間的是吳凱傑,左邊最年輕的是他的堂弟,叫做吳煥舉,年紀最大的是朱成海。

“吳兄,真巧,你們也在這裏喝茶啊。”

“原來是秦兄,好長時間沒有看到你的大作了,簡直是吃飯都不香了!”

“哈哈哈,吳兄真是客氣,你的學問才是真正的第一流的呢。”他們寒暄了幾句,互相坐好。

那個“秦兄”先開口說道:“想我秦時孝在東林書院學習兩年,備受師長關懷,如今東林書院被封,忠臣被冤下獄,實在是讓人心寒!幾位仁兄都是東林出身,不知道願不願意和我們一同上書朝廷,為東林的君子作保?”

吳煥舉有些不愛聽了,忍不住說道:“秦兄,諸位東林高官,他們的家產都公布了,少則三五萬兩,多則幾十萬兩,要算上田地,都有幾百萬兩的巨貪,這算什麽忠良啊?”

“這話不對啊,有錢不一定是貪汙啊,多少前輩都是耕讀傳家,世代的望族,有點錢算什麽。再說了難道就沒有可能是誣陷嗎,總而言之,我是不相信東林的君子會是表裏不一的人。”

吳凱傑頓時笑道:“秦兄說的有理,隻是我們人微言輕,萬一觸怒了上頭,可是要掉腦袋的啊,咱們還是喝茶吧,莫談國事,莫談國事!”

就在這時候,有兩個士兵從外麵走了進來。吳煥舉急忙一拍秦時孝,“快看,抓你的來了!”

“哪呢?”嚇得秦時孝差點摔在了地上,這時候兩個士兵已經將一張告示貼在了茶館的柱子上麵,然後轉身就走。

“你竟敢耍我,我和你拚了!”

“秦兄,別發怒,先看看上麵寫的什麽。”朱成海說著,就走到了柱子前麵,伸長了脖子,往裏麵看著。

第一眼看過去,朱成海沒有什麽感覺,可是越看他的眼睛睜得越大,漸漸的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到了最後,更是把拳頭攥得咯蹦蹦直響。

“朱兄,你幹什麽呢,幾個字的告示至於看這麽長時間嗎?”秦時孝不耐煩的說道。

這時候朱成海終於回過了神,急忙跑到了桌子前麵,衝著吳凱傑一拱手,說道:“吳兄,咱們有空再聊,我要先去溫書了。”

“溫書?”吳凱傑笑道:“科舉還早著呢,書院也管了,你找什麽急啊?”

“不能不著急啊,考試就要開始了?”

“什麽考試,科舉麽,難道皇帝要開恩科?”秦時孝忍不住問道。

“不是,告示上說了,是臨時特科,主要招募經世濟用的人才,負責江浙以及河南等地的屯田事宜。”

“這算什麽考試啊?”吳凱傑也吃了一驚,忍不住問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上麵可說了,要是能考上就給九品官位。”

“才九品啊,那算什麽啊?”秦時孝忍不住撇了撇嘴。

朱成海笑道:“秦兄,你學富五車,我沒法和你比,自從十八歲中了秀才之後,已經考了十幾年,是一點改觀都沒有,這輩子別說中進士了。就連舉人都考不上。要是能考上這個,換個九品職位,好歹算是一個官。還能給家裏頭省點錢。”

“朱兄,要說這九品也不算小了,三甲同進士出身,多少人都被塞到了六科廊,從七八品的言官幹起,別提多清苦了,這九品官。還是管著屯田,好歹有些油水可撈!”

“還是吳兄高見,上麵說了。考這個也不耽擱科舉,隻要幹滿了三年,一樣可以考科舉。”

秦時孝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嘴:“朱兄,照你這麽說這個還挺合算的。隻怕考試不會太容易吧?”

“也不應該太難。上麵可是寫了,原則上要招募三千人呢,如果成績優秀,還可以擴招,比起科舉多了十倍不止!”

秦時孝一聽這話,頓時嗆了一口茶水。

“多少,三千人?不是開玩笑吧?”

“誰說笑了,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反正我是不想浪費時間了。有機會就試一試!”

朱成海說著就告辭了,秦時孝也頓時來了興趣。急忙起身,向著擁擠的人群衝了過去。茶客們早就擠在了告示的前麵看著,指指點點。

“看見沒有,要招好幾千人,就是為了清理東林黨的家產,真不知道這幫人貪了多少錢?”

“誰說不是啊,往常還經常聽到他們指點江山,說什麽賢人入朝,國家大治,現在一看,是他們入朝,腰包溜圓!”

“別說這個了,咱們還是看看這個屯田官吧,要招三千多呢,家裏頭要是有讀書的就去試試吧,九品雖然不大,可是和主薄一般大,就比縣太爺和縣丞小點,也不錯了!”

“可不是嗎,我們家鄰居,考了一輩子,結果連個秀才都沒混上,丟死人了!”

秦時孝費了好大勁,擠了進來仔細的看了一遍告示,頓時他也渾身熱血沸騰了。從人群之中擠出來,忍不住激動異常。

“我有機會了,我能當官了!”

他像瘋子一樣的喊著,周圍茶客全都側目,可是秦時孝也不管這些,幾步到了吳凱傑的桌子前麵。

“吳兄,上麵寫了,要是在屯田田莊幹得好,能直接升任縣令,日後的考評升遷和科舉出身的一樣,這可真是一條終南捷徑啊!”

吳凱傑頓時笑道:“終南捷徑不假,可是這屯田屯的是誰的田啊,可是那些東林的正人君子的田,你能下得去手管理嗎?”

吳煥舉也笑道:“沒錯,方才某人還說,要替東林的君子上書請願,難道就是這麽請願嗎?”

秦時孝臉漲得通紅,隻能爭辯道:“此一時彼一時,首輔大人能推出如此的善政,可見是對天下讀書人的關懷。相比全天下的讀書人,東林又算得了什麽。兩位少陪了,我也去溫書了!”

秦時孝和幾個朋友快步離開了茶館,生怕晚了一步。

“哥,這就叫有奶就是娘吧?”

吳凱傑笑道:“一點錯都沒有,他為什麽要拉著人上書,不過是想搏一個富貴而已。要是東林黨能東山再起,不管有用沒用,日後都要酬謝難處伸手的恩人。可是這種火中取栗的事情畢竟有風險,要是能老老實實的考上一個九品官,日後在往上爬一爬,何必冒那個風險呢?”

“哥,你是把人心都看透了啊,咱們要不要也去考這個啊?”

吳凱傑笑著擺了擺手:“這個主意高明啊,打掉了東林黨,然後廣開善門,籠絡天下讀書人,等於是挖了東林黨的祖墳。這種手段不是馬士英能使出來的,依我看多半就是那位薊國公顧振華的手筆。”

“沒錯,薊國公的確堪稱英雄,不止練兵打仗一流,而且手段過人,能在河南快速打開局麵,就可以看出此人的不凡!”

“哈哈哈,既然知道是誰幹的,我們何必緣木求魚呢,直接投靠薊國公就成了,憑著我的本事,保證能讓顧振華眼前一亮!”

告示貼出去之後,整個江浙都被震動了,原本那些年輕的士子正摩拳擦掌,想要給東林黨鳴不平,可以說輿論就在爆發的邊緣。

偏偏在這個關頭,考試的消息傳來,一瞬間就轉變了讀書人的視線。難度低,錄取多,還能直接當官,又不耽擱前程。這種好事可是可遇不可求啊。

即便是那些東林的死硬分子想要掀起什麽風浪,可是也沒有人和他們玩了,全都去溫書了。而且有些人還聽說要考一些農工的常識,一瞬間什麽《夢溪筆談》《天工開物》《農政全書》《九章算術》等等之類的,原本都被忽略掉的雜書,也一下子火熱起來,書店裏頭全都被搶光了,加印也不夠,有些人幹脆直接抄書。

這時候市麵上又出現了不少集錄的小冊子,應考大全之類的玩意,比起後世的高考一點都不差,這些年輕的士子全都在苦讀。

顧振華也想了解自己的藥方有沒有用,因此他也特意到了各個報名點看看,結果一到現場,就嚇了一跳。漫長的隊伍排出好幾裏路,熱鬧程度簡直超乎想象。

顧振華一眼看到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士子,忍不住笑著問道:“這位仁兄,以後特科要減少四書五經的分量,多考一些天文地理,農業工藝,你說如何啊?”

“還能如何,多看點書唄,不過那些皓首窮經的老童生可要吃虧了。”

顧振華聽了這話,忍不住心中大笑:國人的適應能力果然是超一流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