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背後冒煙

殘陽如血,紅的妖異。在重慶城下,成堆的屍體,千奇百怪,堆積如山。有被火炮打散的屍體,完全就是一堆爛肉,根本分不出形狀。

那些被滾木擂石砸死的大西兵,被火罐等物燒死的屍身,皆是慘不忍睹。任誰看到這些或血肉模糊,或烏黑如焦炭的東西,肚子內都會產生不舒服的感覺。尤其是剛剛上戰場的新兵,全都小臉煞白,有人幹脆就躲在了一邊哇哇大吐。

大西軍卯足了勁頭,想要用人海,將重慶生生碾平,這個美好的願望終究成了泡影。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倉皇撤回,從士兵到將領,全都垂頭喪氣。

張獻忠顧不得這些,回到了軍營之中,就急赤白臉的叫來了所有軍醫,讓他們立刻給孫可望診治。

原來孫可望在指揮戰鬥的時候,根本沒有料到安國軍的水師火炮射程那麽遠,結果吃了大虧。一枚炮彈在距離他五米多的地方爆炸,強大的氣浪把他從戰馬上掀了下來,摔得他七葷八素,一口血到了嗓子眼。

結果更倒黴的是戰馬脖子上被彈片劃破,戰馬立即喪命,摔在了地上,把孫可望壓在了下麵。等到士兵過來搶救的時候,孫可望右腿都不會動彈了,好不容易被搶救了回去,

大殿下受傷,那些軍醫一個個嚇得臉色慘白,生怕張獻忠一個不高興,就把他們給砍了腦袋。

“怎樣了,皇兒到底怎麽樣了?”

“回稟陛下,小的們仔細檢查過了,殿下腳踝,小腿,還有大腿全都有骨折,尤其是小腿,骨頭已經刺穿了,傷勢嚴重啊。”

“別說那些沒用的。你們就告訴朕,能不能治,什麽時候能好?”

“是!”年老的軍醫說道:“陛下,骨折不算大問題。隻要扶正,再配合小的祖傳的正骨藥,一定能恢複。隻是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怕是大殿下要多靜養一段時間!”

“嘿!”

張獻忠狠狠的一拍大腿,滿臉的懊喪,正是用人的時候,結果最得力的幹將竟然傷了,實在是晦氣。

不過這可不是他張獻忠能決定的,他隻能強壓著怒火,吩咐軍醫好生伺候。回到了中軍帳。張獻忠立刻下令,讓人把李定國和艾能奇找過來,要好好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一天的戰鬥,李定國都在後麵默默的觀察。撤回軍營之後,李定國眉頭深鎖。比起任何人都要低落。

他看得很清楚,安國軍的裝備的水平遠遠在大西軍之上,拚下去絕對是凶多吉少。

尤其是水師的參戰,更讓李定國深深的恐懼,強大的火炮,肆意的攻擊。開花彈驚人的殺傷,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一枚炮彈。十幾個士兵喪命。孫可望手下的老營就是被大炮生生轟得四分五裂的。南征北戰多年的弟兄,一枚炮彈下來,徹底消失了,什麽都留不下。這種強烈的衝擊,簡直在折磨著心裏的底線。

饒是李定國心誌堅定,可是也不免惴惴不安。

“將軍。陛下有命,讓你趕快去一趟!”

李定國拋開了煩躁的心緒,急匆匆的趕到了張獻忠的大帳。艾能奇已經等在了這裏。

“寧宇來了,可望他腿上傷的嚴重,隻怕一時沒法指揮戰鬥了。你們有什麽想法沒有?”

沒了孫可望,李定國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幹將,他腦袋也有些亂,一時拿不出主意。倒是艾能奇還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

“父皇,今天攻城雖然損失很大,但是咱們幾次都殺上了城頭,隻要再加一把勁,就能拿下重慶。依孩兒之見,就該趁著士氣旺盛的時候,立刻組織攻擊,哪怕是拚一個血流成河,也要把重慶拿下來!”

一天強攻下來,張獻忠氣勢消沉了不少,沒能一鼓而定,還損兵折將,他的心頭壓了塊大石頭。聽到了艾能奇的話,他倒是振作不少。

“寧宇,你怎麽看?”

李定國想了想,說道:“父皇,如今我們處在了兩難之中,猛攻損失慘重,可是不盡快拿下重慶,四川各地的宵小肯定蠢蠢欲動,後防不穩。兩害相權取其輕,該何去何從,還是父皇決定。”

張獻忠點點頭,從龍椅上站起來,在帳篷裏麵走了一圈。

“狹路相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們都聽著,從明天開始,朕親自督戰,輪番攻擊重慶!”

張獻忠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幹得,從第二天開始,龐大的人海沒有絲毫的減弱,相反準備的還更加充分。這些大西軍老卒,全都拚命玩了命,他們隱隱約約的也清楚,要是失敗了,隻怕就沒有資格當天府之國的主人了,恐怕連當流寇的希望都沒有了,這些人把身家性命都押了上來。

安國軍自然也是全力以赴,城頭之上大軍輪班守衛,嚴防死守,更有水師隨時偷襲,雙方殺得難分難解。

每天都有大量的死亡,重慶城頭全都是屍體,血水匯流,長江都為之變色。

太陽升起落下,一個個輪回,可是每天不變的就是連綿不斷的喊殺,幾乎沒有停歇。在重慶城下,堆積的屍體足有一丈多高,大西軍踏著這些屍體,向城頭衝來。他們自己隨時都在填充著屍山。

多少次都差了一點,就能將城頭奪下來,可是偏偏卻被趕了回來。漸漸的大西軍的士氣在流失,張獻忠的決心也開始了動搖。

又一輪太陽升起,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陸順靠在牆垛坐著,精神格外的清醒,可是身體卻連一個小指頭都不想動。

當然他也清楚,如果此時有人大喊一聲,大西軍來了,他還是能躥起來迎戰,那幾乎就是身體的本能。

“頭兒,太陽都升起來了,獻賊沒有出兵啊,獻賊怕了!”

耳邊士兵沙啞而興奮的聲音,讓陸順來了一點精神,他勉強爬了起來,從垛口向外麵看去。

“差不多是六天了吧,我還當獻賊是鐵打的呢,沒想到也就是程咬金的斧子頭三下!”

陸順說著,竟然靠在了城頭,不一會兒呼嚕聲就傳了出去。不隻是他,城頭上不少安國軍都疲憊到了極點,終於迎來了喘息的時候。

而城外的軍營之中,也彌漫著一股躁動的氣氛,就在昨天晚上,有三千多士兵民夫趁著夜色逃走了。

他們對於張獻忠已經失去了信心,流寇就是如此,沙灘上的城堡,一旦軍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就在李定國的帳篷之中,有一個小老頭正在他的對麵坐著,這個人身材奇矮,恐怕隻有一米三四的樣子,留著山羊胡,一身的書卷氣。

“二殿下,你找老夫來不知有何賜教啊?”

李定國慌忙拱手,十分客氣的說道:“宋先生,久聞您卜卦精準,我鬥膽請您給卜一卦。”

宋獻策一聽,頓時哈哈大笑:“二殿下,你是何等英明的人物,眼前的事情用得著卜卦嗎?”

李定國的臉色又難看了一分,低頭不語。

“二殿下,別看大西軍有數十萬之眾,可是想贏對麵的安國軍,卻是難上加難。而且這麽相持下去,隻怕四川還要內亂,到時候,隻怕你們連棲身之地都沒有了!”

“先生所言極是,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宋獻策道:“老夫果真有神鬼之機,闖王也不至於兵敗身死。世事如棋,還是要看大勢。老夫鬥膽問一句,就算打下了重慶,你們可能動搖安國軍的根基?”

“這!”李定國一下子被問住了,英俊的臉上格外的愁苦,半晌才痛苦的搖搖頭:“安國軍據有湖廣,河南,南直隸,陝西,山西諸省,大西軍以一隅敵一國,難啊!”

正在說話之間,突然艾能奇急匆匆的跑來,滿腦門都是汗珠,見他進來,宋獻策識趣的離開。

艾能奇驚慌失措的說道:“二哥,大事不好了,鬆潘衛,黎州還有天全六番招討司全都反叛了,成都危在旦夕啊!”